“你爷把人都给撵出来了。这不你三叔都是听你奶在屋里喊得厉害硬把门撞开进去,为这你三叔都挨了两下,幸好你三叔身子壮实。”李二柱说着就叹气。
这下李廷恩便明白了。
自己这个爹比三叔还老实的多,对爷的话更是奉若圣旨。而且关键时候范氏肯定不会相信别人还会护着李耀祖。难怪家里出那样大的事情自己回来还能看到竹林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四叔这回我看是受教训了。这不好容易你爷松口连忙就去山里的学堂念书,只巴望以后你四叔就顺顺当当的好好念书,咱家可再也经不起折腾。”李二柱重视亲情,却也被这回的事情弄得怕极了,差点女儿就要被卖到下九流的地方,再是如何软糯的人,他心里对李耀祖也起了一些责怪。可惜他说不出难听话,只能期望李耀祖及时回头。
李廷恩对李耀祖的为人不抱希望,否则他不会决定提前去考县试,就含糊了一句,“爹放心罢。”说着看了看一地的竹篾,“这么多竹篾,爹你要编到哪时候才能用完?”
李二柱被这么一转,心思跟着到了别的地方,发愁起来,“可不是,唉,总不能都给烧了。眼下我腿才好,还没接到活。家里也不用下地,我慢慢忙活罢,好歹能多给你姐她们凑两个嫁妆里的布钱。”
说到烧的时候,李廷恩心里一动,脑子里似有一道光闪过,他敏锐的抓住沉下心想了想,一个想法跃然心头,“爹,这过冬了,咱这边有没有烧竹炭的?”
“咱用啥炭啊。家家户户都有炕头的,冬天做饭就把炕烧起来,那不比两个炭盆子暖和?也就县城府城里头人那些大户人家在厅堂里头摆炭盆。”李二柱说的头头是道,“不过人都是木炭,啥竹炭都没听说过。”
真的没有竹炭!
李廷恩心中大喜。金银花的种植他并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收获也是在几个月之后了。虽说他不急着用银子,不过欠秦先生的银子,即便没人明说,可李廷恩深知,这笔银子只能是自己扛下来。至于李耀祖那里,就不用去指望了。范氏能干脆的答应分家,甚至将公中面上的三百多两银子都给留下来,绝不仅仅是因惧怕太叔公那头,更多的就是怕自己提出来要叫李耀祖承担一千两银子的欠债。
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能够光明正大的拥有私财,李廷恩已经足够满意。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跟范氏拼个你死我活,包括顾氏,小曹氏,谁都在沉默装不记得这回事。若自己提出一千两银子大伙儿一起还,那真是家无宁日,又是何苦。
李廷恩曾经动过烧制玻璃的主意。他约略记得点原材料,但后来才发现古代对化学矿物的命名和现代是完全不同的,根本就对不上号。而且现代关于炉温的量衡都不一样,还有高温熔炉的修建,现代机械制作如何改变成古代的吹制法,这都是他这个学中文与历史的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哪怕智商是天才,也没办法跨越理科文科的鸿沟。思来想去,李廷恩只得打消这个主意。
不过玻璃烧制不了,竹炭倒是可以试一试。他可以用常见的砖窑做模型,弄一个小型的窑口,结合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过的方法,多尝试几次。烧炭并不算是什么秘方,要注意的就是温度在哪个阶段最合适,这都可以慢慢尝试。这世界林木资源发达,根本没人去动过竹炭的心思,他才能试试捡漏一回。而且听闻竹炭火候掌握合适,烧出来的炭会有不同的清香味。竹本就是四君子之一,有清雅芳香的竹炭,想必对士人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
一连串想法滚动在心头,李廷恩顾不得许多,想到村尾就有一座废弃的青砖小窑,原本是给烧砖的学徒练手的,砌的极小,一个人完全腾挪的开,立时就与李二柱交待了一声,捡了十几根粗壮的竹竿拖着走了。
虽诧异李廷恩的行止,不过李二柱惯来对这个长子放心无比,也没多问什么。
为了烧出竹炭,李廷恩翻出空间里前世收藏的几本杂记,结合以前听收藏圈几位老人说起的蛛丝马迹,开始一点点艰苦的尝试。
竹炭一旦烧制成功,有可能比金银花的利润还要大。而且想到向家与秦家就一起开了几个炭园子,李廷恩觉得这件事有可能会成为细水长流的买卖。只是利润大了,李廷恩对眼下的李二柱与林氏都有点信不过,唯恐他们说漏了嘴,便悄悄一个人摸索。他托人带书信去给秦先生请了几日假,每日用过饭就借口去河边看书悄悄摸到村尾。怕用空间里的竹子影响效果,他只得每晚将李二柱砍下的竹竿先存放在空间中。这样折腾了十来日,一边实验一边记录,他终于找到合适的炉温和操作顺序,烧出了一种带有淡淡莲花清香的竹炭。
事不宜迟的李廷恩拣出一筐竹炭,将剩下的竹炭全部敲碎和着泥灰抹在窑壁上,务必叫人瞧不出这里烧过几日炭后,就与李火旺他们说要回镇上念书了。
家里发生一连串的大事,李火旺近几日都怏怏的,不过看到李廷恩,李火旺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去罢,赶紧回去念书。爷这回是糊涂了,往后指定不会再出这种事儿。”
李廷恩就明白李火旺兴许是误会他这几日没回去念书是担心家里再有人要卖李草儿她们。他本有心要解释两句,转头想到这种误会的好处,当即转口,“爷,家里您就是主心骨,您得保重身子。”
李火旺一下来了精神,他怕的就是最心痛的长孙跟自个儿起了隔阂,“好好,你放心,再有人敢闹腾,爷打断他们的腿!”
“那牛奶爷可还用的惯?”李廷恩看李火旺恢复了点精气神,就问了一句。
其实李火旺根本就喝不惯牛奶。在他心里,还是觉着这牛的奶给人喝有点别扭,而且一大把年纪了还喝奶,咋想咋觉得不得劲。不过一想到这是孙子的孝心,每天一早烧好了就给送来,孙子还叫儿媳妇放一大勺糖,李火旺就觉着这牛的奶也不是那么难入口。每天两碗都是闭了眼几口灌下去了的。
“用的惯,用的惯,每天都喝两大碗。”
李廷恩笑了笑,又问,“奶能喝的下不,我问过大夫,奶伤了腰,每天喝个半碗倒没事。”
一说到范氏,李火旺就黑了脸。想到范氏看自个儿喝牛奶就嘀咕,孙子问过大夫将牛奶送了来范氏又说这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心里火就一拱一拱的。不过李火旺不会在李廷恩面前将范氏私底下说的话叨咕出来,就掩饰道:“你奶那儿往后不用送了。咱家写了文书的,你们自个儿挣的银子有点好东西留着多给自个儿补补身子,尤其是你这孩子,就快考县试的人了。”一说到县试,李火旺满脸的期盼自豪之色。
看李火旺的样子,李廷恩就晓得范氏必然是对送去的牛奶说了什么,当下心中哂笑。送去的牛奶是分开的,一份加了糖,一份不仅没加糖还放了点干莲蕊碎末,自然滋味差别极大又叫人分辨不出来。这样送了几日,吵着要喝牛奶补身子的范氏嘴里会蹦出什么好话?
李廷恩面上坚持了两句,道有好东西就该先孝敬长辈。看李火旺脸色越发和缓,这才拎着竹篮子去了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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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镇上,他直接找到向尚。
向家本是商贾,后头发家之后才买了许多地,转作地主,不过铺面生意依旧在继续,只是不挂着商的名号。身为向家人,向尚对竹炭有非同一般的敏锐。他看着面前炭盆中缓缓燃烧的竹炭,嗅着满屋如坠莲塘的淡淡幽香,再抬头望向对面静坐喝茶的李廷恩,大吃一惊。
李廷恩对他的神情故作未见,目光一直凝聚在茶盅里打着旋的一片翠绿上面。
竹炭终于燃烧殆尽,屋中却余香犹存。
向尚笑了起来,“小师弟,你比我还小好几岁,怎恁的像个大人,比我沉得住气?”
李廷恩语速缓缓,说话直中靶心,半点花俏皆无的提出底线,“一万两银子,烧制竹炭的方子卖给向家,从此与我无关。或者二千两银子卖给向家,不过我要在往后的竹炭园子中占一成。”
向尚沉思片刻后道:“给你两千两银子,舅舅那里的一千两向家也帮你还,竹炭园子你占两成。”
面对向尚违背商业规律的讨价抬价,李廷恩微微诧异过后望着向尚的目光就有些不虞。
“小师弟。我晓得这竹炭往常是没人想起来,要想起来后再去烧制并没那样麻烦。向家自可找人慢慢去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试起来开销着实太大。你的方子十分要紧,给你两成向家不亏。”向尚苦笑着解释,看李廷恩神色并未缓和,只得又坠了一句,“往后你要是平步青云,别忘了咱们向家就是。”
李廷恩当然很清楚这竹炭烧制说容易很容易,说简单也没那么简单。他能在短短数日试验成功是有杂记在手,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储存在脑海中。而向家,一片空白,一个温度差一个温度差的去试,一个程序一个程序的去摸索,的确十分不容易。不过向家的财力,大可多开弄几个小窑,竹子易砍伐,成长快,成本比林木低得多,向家绝不会承担不起。
向尚这种主动抬价的态度,在李廷恩看来还是一种投资。
“师兄知道我今年就要去考县试了。”这话是一种笃定的口吻。
李廷恩直白的叫向尚有点尴尬,他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师弟,你这话问的,若你是在县试之后来问,咱这几成的利怕我爹那里还要上下变动,我也没那么容易做主。”
李廷恩扫了一眼向尚,心知他说的是大实话,倒也没再为难他,点头答应了向尚提出的说法。
本来在心里想着说辞的向尚面对李廷恩轻描淡写的应允松了一口气。说句实在话,向尚不愿意和李廷恩使心眼儿,不过向家以商起家,计较得失惯了。而今向家又还轮不到他做主,他也着实觉得为难。
这会儿李廷恩没戳开那层窗户纸,向尚就觉得安心了不少,当即嘿嘿笑道:“正事谈完,走,师兄带你上一品楼吃酒去。”
李廷恩起身随他往外走,忽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上回找的那稳婆还在罢?”
向尚跟见鬼似的看着他,“你家里头出了那事儿,你还要帮着你大伯娘找稳婆。”自己认识的李廷恩可不是这种人。亲姐妹要被卖的时候别人袖手旁观,就算不回报一二,至少是置之不理,居然还要找稳婆?
“大伯母若不能平安生下个儿子,小宝就得过继。”李廷恩语气寡淡之极。
想到李家的情形,向尚抓了抓头,“这倒也是。兴灭继绝是大事,谁都不敢说不肯的。你爹是你大伯的亲兄弟,要过继肯定是你弟弟。”说到这里,向尚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你大伯娘这回要给你生个堂妹咋办?”
李廷恩唇角一弯,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待我中举,家里便可买几个死契下人了。”
这话说的隐晦,向尚转了一圈才想明白,大声道:“你是想给你大伯买个通房。”
李廷恩扭头看着他一脸吃惊,诧异起来,“师兄以为我会看着我弟弟过继出去?”
“我,我……”向尚背脊一阵发寒,心里暗想果然这小师弟绝不是个好招惹的。前脚别人见死不救,后脚他就盘算给大伯娘弄个人回去添堵了。暗暗定了定神,向尚干笑了两声,“应该的,应该的,做侄子的有能为还能不管大伯,这生儿子是大事。”
李廷恩笑着嗯了一声抬脚走在前面,向尚在后头望着他高瘦的背影作势擦了把冷汗,这才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发家致富的段子被人写的差不多了。考虑到男主穿越前的专业,结合实际,来个竹炭和金银花。金银花以前看外婆在乡下一片竹林里种过,砍掉竹子后,长势很好,竹炭么,记得大概是宋代推行的比较好,这里假作架空朝代没有吧,而且李廷恩是新手,以前只看过记载,所以他能烧出来的竹炭比率很低,属于粗放制作,过程大家就不要太追究了。但作为新兴炭,高端炭,挣的钱还是比较多的。在古代,用炭,尤其是好炭,绝对是大户人家才能在冬天用得起的。
不想慢慢去磨蹭啥子卖菜单开饭馆的。李廷恩是男人,没那个技能,o(╯□╰)o。
三更完,明天继续
☆、第36章 救谁(修bug)
向尚出面给找的稳婆姓黄,娘家有个姑婆以前做过医女,不仅会接生,还懂得医术,别说是镇上,就是县里和府城都有许多人家争着请她。不过黄稳婆的儿子以前惹出事儿,那时候黄稳婆人在外地,全靠向家出面转圜才能保住一条性命,因此黄稳婆谁的脸面不给,向尚的请求是不会拒绝的,当下就应允去李家村住几日。
小曹氏临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李廷恩才拿到手两千两,以后还会有更多分红。既然打定主意想要小曹氏平平安安生个儿子,他当然不会小气,先就给了黄稳婆十两银子,约定等孩子生下来再给剩下的银子,只是嘱咐黄稳婆不能叫人晓得他出了这么多钱。
黄稳婆还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的侄儿,看着李廷恩一个劲的感叹,弄得在边上的向尚差点没起鸡皮疙瘩。
向家的马车将黄稳婆送过去,下人们找到李二柱,告诉了他黄稳婆的来了,李火旺觉得十分有面子,差点没将黄稳婆给供起来。看在李廷恩的份上,向尚常常派人去李家送点吃喝的给黄稳婆,也时不时带点消息回来。
过了几日,向尚就来告诉李廷恩,向家选好了一个适合的炭窑,准备烧制第一回竹炭。
向家的炭窑自然与李廷恩试验用的小窑完全不同,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向尚希望李廷恩能一道过去就近看着。秦家在竹炭的事情也参了一笔,加上李廷恩课业一贯出色,眼看快要县试了,秦先生有意放放李廷恩,就答应让李廷恩随向尚一道出去。
不过向家准备充分,有以前烧制木炭的底子,还有李廷恩详细的记录,第一次烧制竹炭就大获成功,只是比例比李廷恩给出的更低,这就需要考究烧炭师父的本事,是个熟能成巧的过程,并不能操之过急。
“黄稳婆说你大伯娘就是这两日了,你大伯也回来了,横竖都请了假,要不我叫人送你回去一趟?”
坐在向家的炭园子中,周遭看去烟雾沉沉,实则有山有水,鼻尖阵阵竹炭特有的清香,李廷恩心情极好。这段时日为了县试,他心里有点紧绷,有意识出来一趟远离人群不自觉放松了许多,他拒绝向尚的提议,“不用,是男是女早就定了。”要是回去能改变一个婴孩的性别,他倒是不介意跑这么一趟。
向尚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要是个堂妹,你就懒得回去看一眼?”
“要是个堂妹,就多一出事。”李廷恩很老实的回答。
他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态度,但在这个时空,一切都得随大流。要是小曹氏肚子里是个儿子还好,再要是个女儿,就算他空间里是仙丹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小曹氏毕竟年过三十,就算在现代社会,都已经错过最佳生育期,还曾经难产过,他花了一两年心思换出空间里的药给小曹氏调养,这一胎再生个女儿,小曹氏的生理和心理会受到双重打击。到时候除了纳妾,他想不到还有其他能让李大柱有个儿子的办法。可李大柱没有一个亲生儿子,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作为一个曾经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男人,他不会对男人纳妾反感,也不会称赞,何况是要自己去推一把。而且妾生子,会使李家以后的情形愈发复杂。不到万不得已,这都是一招臭棋。
李廷恩面色淡淡,向尚却颇有几分感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笑道:“廷恩,师兄告诉你,这纳妾就罢了,纳妾生长子,不到没法子,还是别做。你瞧瞧我家如今的情形……”说着狠狠灌了自己一杯酒。
“向叔父……”李廷恩顿了顿话,还是问了出来,“这回竹炭的事情向叔父可有过说法?”
“说法?”向尚嗤了一声,“他恨不得家里的产业都给我那个大哥,那才是他的心肝儿。可惜了,族里有规矩,非嫡长不能承家业,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长子将来分两个小铺子出去做分支。”
李廷恩看他眼睛都喝红了,将酒杯从他手里取出来,淡淡道:“这回烧制竹炭并非向家祖业,向叔父可有要你将我带去见他?”
向尚闻言一滞。
“向叔父若果真如此偏疼庶长子,就不会用向家公中的钱出来做竹炭买卖。这么多年,向叔父手中的私己银子总不会连一个竹炭生意都撑不起来罢?”李廷恩唇角微弯,眼含深意的看着向尚,“师兄,向叔父最后还是选了你。”
向尚彻底愣住了,半晌过后,他咬牙迸出一句,“那他为何早早就将两座自己名下的酒楼给了向裕?”他攥了攥拳头,十分愤怒,“那可是两座县城最好的酒楼。”
向家的家事李廷恩本意是不想管的。这跟李廷恩前生的孤儿身份有关,天性里很有点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味道。除了他认同的小家,认同的亲人,旁人的事情他都不愿意插手,除非干扰到他的生活。只是认识向尚几年,虽说彼此之间各有各的目的,但总归还是有一两分真心在。
“师兄,你是嫡长子,将来自可继承家业,还有母族可依靠。你大哥的生母魏姨娘出身穷困,娘家祖上数代都是佃户,还是靠着向家才置办起一份简薄家业。既如此,向叔父自要为你大哥多考虑一些。”李廷恩晓得向尚钻入了牛角尖,不得不掰开来讲给向尚听,“其实,向叔父一直并未过火,他也只给了两座酒楼而已。”
其余的,别说是向家重要的瓷器产业,就是家中的土地田庄都没给向裕过手。甚至将嫡子送到亲舅舅那里念书,庶子只是请了个秀才教了几年便带回去叫手下管事的教着料理向家不太出彩的酒楼生意了。
明面上,这样早早就提前将私人名下的产业给了庶长子一小部分,好似是十分偏袒庶长子,实则呢,这内中的关窍多少人看明白了,多少人没看明白?至少出身贫农的魏姨娘和从小缺乏名师教导的向裕是没有看明白的,否则不会在向家如此得意。
李廷恩心底多少有几分感慨。当年向尚生母秦氏多年不育,魏姨娘被抬到向家后生下向裕,包括秦氏想必都是欢喜的,更别提向大老爷,只是后来有了向尚,向裕的命运从此如江河飞流直下。
向尚闷了半天,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我爹不信我。”就算长大了,自己也不是就不记得小时候跟大哥一起玩闹的事情,难道亲爹居然就这样不信自己,以为自己往后见到亲哥哥过的不好会袖手旁观?向尚觉得很委屈。
“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娘。”李廷恩说得直接且漫不经心,气的向尚瞪着李廷恩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不过他没法反驳,想到家里近些年一日多过一日的新鲜美人,魏姨娘月复一月的脾性更燥,他觉得心口有点堵。
人一遇到这种事,就更有点想要借酒浇愁的味道。以往向尚是不叫李廷恩喝酒的,就算李廷恩看起来性子如何沉稳,终究不过虚岁十二。只是今日远离喧嚣,心中有事,向尚就一杯一杯的给李廷恩倒酒。
好在这里的酒度数浅得很,李廷恩上一世酒量极大,刚到这里的时候他空虚迷茫,一找到机会就在空间里喝那些陈年老酒,试图从中寻找一种真实感。到后来虽说依旧觉得有几分庄周梦蝶,这具小身子的酒量却练出来了。
此时向尚要人陪酒,李廷恩干脆豁出去放纵一次陪他。两人喝了两壶多,向尚开始说胡话。
“廷恩,你说我爹,一个女人都整不明白,他还弄那么多回来,一人睡一晚上,他这把年纪了,一个月能睡几个,我娘给他弄一个回来他就睡一个。我告诉你,我好几回撞到管家给他买鹿鞭。哈,这些女人,全是些没有名分的,下人们个个捧着喊姨娘,其实在官府里连份文书都没有。上回我娘说要从中挑一个出来去办纳妾的文书,那些女人,恨不得趴在地上舔我娘的鞋底子。我娘平日看着那些女人眼珠子都气红了,跟我念叨说她一辈子命苦。那几天她心里就特自在,天天把人叫到面前来折腾,折腾完了又在屋里骂我爹。”
若在平时,向尚是绝不敢口出这种不孝之言的。但酒精可以摧毁人的理智,将人压在心底的想法释放出来。
“廷恩,我瞧不起我爹,料理个家事都不清净。不过我也得纳妾,不纳妾人家瞧不起你。”向尚一边将空酒壶的壶嘴朝口里塞,一边喋喋不休,“上回我碰着朱老爷,他就问我有暖床丫头没有,还说要送我几个,说是都教完规矩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继续道:“当老子不晓得,都是他家那小崽子玩烂了的,还到处送礼。你晓得不,就那花姨娘生的种,贱人生的贱种,他娘是戏子,他就喜欢包戏子,家里好看丫鬟不要,爱玩男人,天天在咱们面前装的人五人六,哈,咱一大帮子人,没一个瞧得上他。他是被他爹捧他们母子的臭脚捧迷糊了,陈三那几个小子天天背后骂他傻大个,拿着朱家的银子出来请吃请喝。就是老天没长眼,这么个憨货,念起书比老子还厉害。要这样说,我爹对我这个嫡子还不错,瞧朱瑞成过的日子。”说完自己在那儿东倒西歪的哈哈笑。
李廷恩对他从家里事说到别人要给他送暖床丫鬟颇感无奈,而且后面还被他联系起来,李廷恩都觉得有点神奇了。看向尚坐都坐不稳,李廷恩只得将他扶到屋里去。
炭园子里面的房子都是给烧炭的下人住的,自然舒服不到哪儿去。好在向尚是向家未来的家主,下头的人都会献殷勤,看他喝醉了,争着来换被子铺床的,又弄了几个竹炭盆,根本都不用李廷恩动手。
忙了一天又喝了点酒,李廷恩也有点困倦,看向尚有人伺候,他就叫炭园子的管事给他也备了个房间,准备歇息一晚,明日再回镇上。
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向家的下人就来敲门。李廷恩清醒的很快,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开门。
看到他,向家的下人松了一口气,急忙道:“李公子,你家里头托人捎信来,说你大伯娘难产,叫你赶紧回家一趟?”
李廷恩眉心拢起,冷冷道:“怎么回事。”一边说,人已经转身回去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