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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技无情的乐曲就是如此,从来都不用投入感情。
  如果橘友雅听到这样的音乐,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非常的“亲切”?
  这种在乐曲之中都像是戴着面具、把自己的感情与心情全部掩饰起来的演奏方法可是他非常熟悉的啊。
  她无法离开麻仓家,麻仓叶王说那是她欠他的谢礼,也就是说,在那张白条上,他一定写上了什么。
  江雪不想费心去苦苦寻找字条再通过毁掉字条的办法解除窘境,想也知道,找到字条的难度恐怕跟杀掉麻仓叶王没有两样。
  如果“江雪”无法离开“麻仓家”,那么,破局的办法至少也有两种,或者,她不再是“江雪”,或者……
  祭天的乐曲透出一种远离尘世的庄重和苍凉,没有任何人间的喜怒哀乐,只有着远古的回响。
  江雪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还不够,与她的憎恶仇恨相比,如果仅仅是摆脱这样的窘境,那还远远不够让她的怒火平息。
  永泉,抱歉啊……你所憧憬的、喜爱的那个“温柔”的人……恐怕再也不会回到平安京了……请当做“藤原雪姬”已经死了吧……
  假设麻仓叶王和股宗都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之前麻仓叶王的话就会呈现出一种非常可怕的暗示了。
  死后灵魂也会停留在世间、不要醒来、停留在这里。
  她会变成第二个“蒂塔尼亚”吗?
  第二个被囚禁在游戏之中的人?
  不……
  即使不以外力干涉,完全用这个游戏世界的逻辑,也有着避免那种结局的办法,虽然看起来会比较惨烈一点。
  ——当黑龙神子召唤黑龙的时候,黑龙神子的血肉与灵魂都会被黑龙吞噬,点滴不剩。
  第252章 得到人也可以
  麻仓本家安静得太过分了。
  江雪坐在走廊上,将那些祭乐反反复复地演奏,从太阳越过中天直到西沉,她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经过这里,准确来说,不只是没有看到人而已,她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这里安静得就像是平安京中麻仓叶王那一间没有活人的屋子。
  房子里不能没有人居住,一旦缺乏活人的生气,哪怕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也会出现一种暮气沉沉的死寂。
  此刻麻仓本家就透出这样一种阴沉的暮气来。
  在这种过分的安静之下,江雪甚至都有闲心去思考落叶的速度和花谢的声音,看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以下,可以用自己的心跳声给琴声打节拍。
  她在避免一切的回忆与有效的思考,尽可能地放空思绪。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无声的反抗。
  就算麻仓叶王有着灵视,能够读心,他总无法控制她去想什么吧?
  暮色降临,麻仓叶王带着一身的疲态回到了院中。
  远远地,他就听到了琴声,但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琴声更让他皱起了眉。
  熟悉的是这样娴熟的技艺,那些高超的演奏技巧大约也可以称得上世所罕见,但是,与这样卓越的技巧相对应的“情感”却没有分毫投注在曲中,因而再也没有过去惊艳了平安京的那种感染力。
  那是和雪姬过去的琴声截然不同的声音。
  他再也无法从这样的琴声之中听到任何感情,也不再受到乐曲幻象的影响,反而奇妙地听出了冷淡的嘲讽。
  雪姬很生气吗?愤怒吗?憎恶吗?
  ……那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麻仓叶王无声地动了动嘴角,黑眸益发深湛。
  他早已知道强行把雪姬关在这里会变成怎样,那是一位连黄金的笼子也会砸掉的刚烈的姬君,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了。
  雪姬不会用婚约来开玩笑,当她亲口说出自己和敦仁亲王的婚约时,他就知道,他不可能用温和的方法来说服她改变主意了。
  白衣的阴阳师站在院门处,看着走廊上如同精致人偶的少女。
  她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如同她的琴声一样,戴上了这样冷漠的与世隔绝的面具。
  褪去了温柔的笑容与甜美的声音之后,她秀美妍丽的容颜多出了如同冰雪般的气质,冰冷而坚硬,却又不可思议地有着晶莹的沁人的光辉。
  那就像是照镜子一般,照出了过去不存在于“雪姬”身上的部分,有趣的是,这却是真正切合她的真名的一面。
  如果是平安京的姬君们,恐怕不是早早地为了保全身为贵族的尊严寻死就是悲悲切切地委曲认命了,然而这两种情绪都不存在于雪姬身上。
  即使她此刻看似“柔顺”地留在这里,她的心也从没有屈服过。
  外表的柔和与内心的刚强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对比,让此刻夕阳下的少女也变得陌生起来。
  无论是江雪或者是麻仓叶王,双方都对“江雪知道有人到来”这件事心知肚明。
  江雪只是再也不想迁就某个麻烦的阴阳师而已。
  以她此刻所用的这种不需要费心的有技无情的演奏方式,她作为乐师的敏锐知觉怎么可能不提醒她这里出现了脚步声?
  琴声并未因为麻仓叶王的到来而有所变化,依然按照原本的节奏演奏着,就像是无形中宣称着“你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一般。
  过了会儿,麻仓叶王听着琴声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慢慢地走过去,在江雪身边坐下,轻声说:“即使在这样的距离,我也听不见你在想什么……雪姬,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江雪继续着手中的演奏,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回答:“只是什么也没有想而已。”
  “什么也没有想……”麻仓叶王看着江雪的侧脸,忽然伸出手探向她的眼角,“你哭过了?”
  江雪反应极快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迅速地攥住了某人的手腕,停止了他触碰的动作。
  麻仓叶王的指尖距离江雪的眼角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两人对视着,无声地僵持片刻后,麻仓叶王先一步放弃了,江雪这才放开了手,捡起刚刚落下的琴弓,抱着胡琴,发出一声嗤笑。
  “我有没有哭过似乎和阁下没有什么关系,不劳费心记挂。”
  麻仓叶王听着那种刻意地划出界限和拉开距离的说辞,轻轻地叹息一声。
  “我很抱歉。”
  江雪反倒因为这句道歉愣了几秒,之后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却要强行捧场那样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真有趣。我这个被囚禁的人没有疯,囚禁人的人反而疯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让我回去,然后洗干净脖子等着——啊,好像平安京并不常用这句话。我解释一下好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脖子洗干净,等着被人一刀两段。”
  麻仓叶王过了会儿才说:“雪姬何必一定要用这种语气来说话呢?”
  江雪反问道:“那么,你希望我用什么语气来说话?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能够平心静气甚至满心喜悦地对囚禁你的人说话?”
  “……真有趣。”麻仓叶王没有被激怒,反而在片刻之后笑了起来,顶着江雪仿佛看到精神病的眼神说,“过去雪姬还会有心口不一的时候,现在倒是完全一致了。尽管我不想听到这种回答,但是,我很高兴……”
  江雪被这种意想不到的话给噎了几秒才缓过气来,没好气地说:“假如你没有那个见了鬼的‘灵视’的话,我还有无数好听的谎言能说。既然骗不过去,那我还有什么好费心的。人为刀俎,是我粗心大意没有料到今日的情形,我无话可说。我们省略那些无用的客套吧。麻仓叶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在过去的几月之中,麻仓叶王预想过很多自己跟雪姬再会之时的情形,也曾经想过如果事情走到这一步两人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在他所有的预料之中都不包括今日这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