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州知府递来的折子,昭丰帝的脸色惊异而复杂。
苏州富庶太平,历来是最叫他——咳,是最叫太子省心的,怎么今次竟是攒了个大的么?!
——他可以合上当作没看到吗?
还叫不叫人安心过年了!
昭丰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将奏折压下手下,沉着脸色道:“传太子来见朕!”
祝又樘很快来了养心殿。
“苏州知府上的折子——说是暗查到云氏商号暗中私造兵器,甚至还极有可能在借着同倭国互通生意的便利私购火器!”
昭丰帝让刘福将折子递了过去。
祝又樘看罢,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趁早查实。”
“查自然是要查的。”昭丰帝道:“可云家此举着实蹊跷,一介皇商,难不成仗着有些银子,就异想天开想要造反不成——若此事属实,只怕云氏背后另有靠山在。”
“父皇言之有理,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昭丰帝抬眼看向他:“哦?那你不妨猜猜,云家背后的靠山会是何人?”
这本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然少年人答得却是毫不犹豫。
“儿臣以为,兴许与国师有关。”
昭丰帝眼角一抽。
对国师的敌意就这么直接而不加掩饰的吗?
只不过,这种事情竟也能跟国师扯得上关系?
这眼药上的,明目张胆且下药极足……几乎就是拿着香炉往他眼睛里倒啊。
“难道国师还能造朕的反不成?”昭丰帝也不生气,毕竟他欣赏太子的坦诚。
少年人神态平静恭谨:“要查了才知道。”
“嗯,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如此大事,少不了要派遣钦差大臣前往苏州查证协办。
“都察院谢迁或可担此任。”
昭丰帝动了动眉毛。
那个一桐书院出身的年轻人——
他印象很深。
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不过他怎么瞧着太子这模样,倒像是早有准备似得?
昭丰帝一面点头准允了下来,一面道:“可到底已经近年关了,为免引起民心惶惶,倒不好在此时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然而如此紧要之事,偏生又耽搁不得。
祝又樘道:“可先让谢御史暗中动身前往,待到了苏州,再示出圣谕也不迟。如此一来,既可避免过早引起恐慌,亦能打云氏商号一个措手不及。”
“此法可行,可谓一举两得。”昭丰帝满意点头。
说着,便着人传谢迁进宫。
“朕此时倒想听一听,你因何会怀疑国师——”
这间隙,昭丰帝出言问道。
他对此本只当作是太子与国师之间的不合,可他方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苏州知府文远与权恕乃是同年好友……而今年刚被调回京中的权恕,是太子恩师。
这么一捋,他就不得不多想一层了。
毕竟苏州知府突然查到云氏商号头上,本就透着些蹊跷。
“据儿臣所知,云氏商号与国师暗中来往颇密。”祝又樘道。
“这是免不掉的。”昭丰帝眼神里一丝起伏都没有。
云家乃是皇商,而以往他最信任的便是国师,商人头脑精明嗅觉灵敏,哪怕走得近了些,也不算太稀奇。
况且——
“国师是出家人。”昭丰帝看着太子提醒道。
却听太子说道:“可儿臣近来查到,与国师牵连颇深的除了云氏商号之外,还有湖广巡抚古朗之。”
父皇待国师的态度渐渐有了变化,而云家那边已查到了证据。所以,这件事情,也是时候同父皇言明了。
第904章 查了多少
昭丰帝皱眉。
“古朗之……”
怎么又跟古朗之扯上关系了?
他不过就是随手翻看了一道折子而已,怎么就牵扯出了这么多事情来?
可真是给他彻底整精神了……
严重怀疑是自己打开奏折的方式不对的昭丰帝,望着面前神情认真而平静的太子,唯有道:“说说吧,是怎么个牵连颇深?”
听都听了,看都看了,总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先前国师尚在湘西之地修行之时,同古家暗中便有往来。当年湘西望族南家之事,不知父皇可还有印象了?”
昭丰帝“嗯”了一声。
前不久那生母便是南家嫡女的白家四公子的事情才得以解决,他便是想不记得南家这茬都难。
“当年据闻南家嫡脉是毁于一场大火,那场火起得蹊跷,父皇可知这其中内情?”
昭丰帝多看了太子一眼。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他意味不明地道:“至于内情么……朕没什么兴趣,想来天灾人祸都是有可能的。”
“然依儿臣猜测,应是人祸无疑。”祝又樘垂眸道:“且据儿臣所知,当年有关南家,在当地暗中曾起过一则谣言,谣言称南家宅下隐隐有龙脉之象,三代之内或出新君——”
昭丰帝脸颊抖了抖。
这等陈年旧事都被挖了出来,还有什么是这臭小子不知道的?
“儿臣想,当年古家已在湘西扎下了根。这谣言兴许根本就是古家与大国师有心为之,蓄意传到父皇耳中,一则是想掩盖南家覆灭的真相,二则亦是在为国师被父皇召入京中在铺路。”少年人语气平稳,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叫人心惊。
昭丰帝听着这些话,一句“想象力不错”到了嘴边,却未说出口。
当年他确实是因为南家的龙脉之说,才未曾深查南家之事。
他甚至一度觉得南家是遭了天谴,天佑祝家江山。
也是因着此事,他着锦衣卫暗查出了预言龙脉之人,查了许久才查到了当年尚在天门山寺修行的继晓身上。
由于那时继晓在当地已是颇有名气的高僧,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将人请入了京中。
这一切在他看来皆是机缘巧合。
也是他一步步主动为之的结果。
可在太子口中,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竟就是国师的算计?
“你的意思是说,南家那场大火,同国师有关?”昭丰帝眼神莫测地看着祝又樘。
“是。”少年依旧没有犹豫,“同样是龙脉之说,白家当年的冤案已经昭雪,足可见国师之言并不可信。白家被错冤,南家亦有可能被错冤。”
昭丰帝眼神微闪地道:“未必就当真不可信……”
白家是被冤枉了,可若没有当初之事,三代之内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世事无绝对。
更何况国师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真本领在的。
祝又樘对此亦不多言,只道:“然国师与湖广巡抚多年来来往甚密,确是实情。”
“你为何如此笃定?”
“儿臣对国师接近父皇的目的,一直心存疑虑,是以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暗查与国师有关之事。”
“……”
太子对国师的敌意依旧如此地天然去雕饰,甚至对自己暗中所行之事供认不讳,刚想严肃点的昭丰帝顿时又严肃不起来了。
这兔崽子,分明处处踩着帝王的忌讳在行事,可偏偏又叫人生不起气来,真是邪了门了!
“此事朕去命陆塬尽快查实。”
昭丰帝心情有些复杂地道。
无论是不是太子擅作主张了,可此事事关重大,没有不重视的道理。
古家,国师,有造反之心嫌疑的云家……
若这三方当真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勾结,他必是不可能放纵不管的。
祝又樘抬手垂首道:“父皇英明。”
“英明?”昭丰帝斜睨了他一眼。
事情都叫他做尽了,现在倒过来称赞他这个父皇英明,这么违心的话亏这臭小子说得出口。
不过……
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储君么?
虽然偶尔有些欠骂,又时常踩他的底线,可不得不说,在国事上确实也叫他十分省心……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