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征听着就笑了起来,拿着马鞭轻轻抽在那长随背上:“要你来卖这人情?我自然记得这事,只是不能学刘子瑾,否则日后尾大不掉就麻烦了。那三百贯当然会填回去给他,慢慢填,得让他在困苦里,方才知道这些钱银来之不易。”
他话到这里,长随自然也不能再说下去,只能转头拍马屁。
瞎征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如他所说,害怕跟刘瑜一样,到时手下的负荷越来越大之外,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说出来的,那就是没钱。
他现在的确是拿不出三百贯来的,要等兴庆府那边的铺子筹到了银钱,送过来,他才能给山货店填上账。
可是对于刘瑜来说,事情便不太一样。
“你是大宋的细作,只要下官一日还是你该管上峰,就不用你来考虑钱的事。”刘瑜很平静地对着钱行的管事这么吩咐道,“马上就去办,一定要跟辽军那边接上头。”
只因为不接上头,只怕这么下去,黑山威福军司,真的就要被辽军打下来了。
就算刘瑜手头上有这八百骑,也改变不了大局。
可刘瑜要的,不是帮辽人灭亡西夏啊。
那对于大宋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尽可能放干辽夏的血,那就得让战事胶着,让生命不断的消逝。
而这就需要辽方的配合了。
可辽军看起来,已经不愿意配合他了。
刘瑜对那钱行的掌柜说道:“辽国出击的军将,天德军的节度使,按着辈份来说,是萧观音那边的子侄,因为萧观音的意思,他才会听从仙儿的命令。”
掌柜这时看起来,并不象一个钱行的东家,而是一名将领。
这个年代的勇将大都是膀大腰圆,没有谁去追求低的体脂率,所以长袍一穿上,脸上堆着笑,他便是掌柜; 面对刘瑜的吩咐,扯下了长袍,那不再有笑意的眼里,透出来的煞气,任谁看着,也免不了称上一句:虎将!
“进攻的形势大好,他却就不会听仙儿所说的,适可而止。仙儿没有这个本事。”刘瑜很平淡地说道,他很客观,不论是对于敌人,还是对于仙儿这样亲密无间的身边人,他都能给出一个客观的评价。
钱行的掌柜点了点头道:“如果着实不行,那小人披挂上阵,冲他一冲!”
其实他是憋坏了,本来就是沙场厮杀汉啊。
“不许你生这等念头。”刘瑜带着笑,却很坚决地否定了他的提法。
“当年你怎么答应我的?但有差遣,决无二话!你可还记得?”
掌柜听着,无奈地收了架势:“经略相公,那总归给个期限吧?”
“便是十五叔,在生时,能不上战场,也是不愿上的; 怎么你偏生就喜欢那掉脑袋的沙场!”刘瑜也实在是无奈,但看着这掌柜可怜巴巴的眼神,他摇头叹了口气,“再过两年,两年就找人替你,你就可以回秦州,但在此之前,不许你妄动!”
掌柜的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刘瑜冷笑道:“是?我是说,你这在两年里,也同样不许扮成沙盗出去犯事!”
听着这话,掌柜一时色变,翻身拜倒,低头不敢开口。
“八叔,当年就是因为你喜欢不遵将令,去与敌人厮杀,弄得粮草被夏人偷袭。十五叔他们为你求情,才会搞得以功抵罪的。你可记得?”刘瑜这时的语气,便不太好了。
掌柜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只是低声答道:“记得,当时相公到营里,大家都说,孙少爷来挑得力人手去听差,小人觉得误了十五郎前途,所以求相公收下十五郎。”
这就是吴十五到刘瑜身边效命的初始原因了。
而当时刘瑜的要求,就是赵八郎要到夏国黑山潜伏下来,作为一着暗棋。
赵八郎当时是应下来了,加上有刘瑜的支持,他不但是个敢杀敢拼的人物,在江湖上也很有些手段,就在黑山这边立下足来。
“开始,是沙盗坏了生意吧?”刘瑜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叩敲着扶手。
掌柜点头道:“是,他们抢了咱们家商队的东西不说,还坏了两个人,那时,相公还没有现时奢遮,小人寻思着,放着这么下去,只怕商队是做不下去的了。”
资本从来就是血腥的,特别在这中央集权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夏国的律法无法在这里履行,那就会有一套另行的规则,来维持黑暗世界的运作。
刘瑜听着长叹了一声,赵八郎的话,不是没道理的。
当时,刘瑜不过是个举人,还没去考进士,后面考了,更糟,直接落榜了。
如果商队生意做不下去,那西军里,那些由刘瑜接济的家口,就没了下场,赵八郎是热血汉,当然看不得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就纠集人手,去把沙盗做了。
“相公给的钱帛,向来是满满的,只要有钱,这地头,不愁没卖命的人。”赵八郎这么说道,的确有从大宋逃来的军兵,也有从辽国跑过来的青壮,但也不是真的有钱,就能纠集到人,那是因为赵八郎本就是个杀星,他镇得住这些卖命的人物。
刘瑜看着他,抬手道:“起来吧,八叔。”
他没有听赵八郎再说下去,因为后面不用说也能猜到,就是剿沙盗让赵八那好战的血性重燃,于是开始用沙盗的身份,来满足自己厮杀的欲望。
“你对沙盗的管理不太好,等到你安排在沙盗里的人手,发现我们一行人,如果运气不好,我们早就死了。八叔,你真的想弄沙盗,就把他们管好,而不是只是满足你扮成沙盗去厮杀的欲望。”
赵八连忙起身抱拳唱诺应了下来,退出去时,整个后背全都湿透了。
他原本以为,在这黑山之地,他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并且他倒也没有背叛刘瑜的心思,只是自己的一点爱好。可没有想到,刘瑜一到这里,几乎开口就把事情点得通透。
“你说,相公在这黑山城里还有安排其他的人手,还是相公当真如传说中一样,会读透人心呢?”赵八郎低声向着自己的养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