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就不能起早么?”纪桃反问。
柳氏看了看一旁一直含笑看着这边母女两人说话的田氏,她一点不高兴都没有,柳氏瞪了纪桃一眼,“你自己不清楚?”
纪桃也看到一旁田氏忍不住笑容的脸,道:“天跃昨夜回来了。”
屋子里一静。
纪唯最先反应过来,“我们一点没听到动静。”
那边的柳氏和田氏也差不多有些懵,纪桃解释,“天跃回来已经很晚了,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了,我看他好像很累,今日天还没亮就走了。”
“天跃没事吧?”田氏担忧。
“没事。”纪桃忙道:“就是有点累,胡子都长出来了。”
田氏微微放心。
柳氏伸手戳了一下纪桃,“居然能憋住不告诉我们。”
付大夫背着手慢悠悠进门,听到林天跃回来的消息过后也很高兴,多吃了半碗饭。
柳氏用完了饭就去后院抱锦儿起身,然后就都到了院子里晒太阳,眼睛时不时扫一眼门口。
林天跃果然不让众人失望,快午时他就回来了,这一回走的是大门,一身官袍,微微有些冷清,不过在看到院子里的众人时,面上笑容绽开,上前先是恭敬的唤了柳氏和田氏他们,才接过柳氏手里的锦儿,又蹲下去和轩儿轻声说话。一个多月,轩儿并没有忘记他爹,父子两人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几句话之后就恢复了往日相处的模样。
林天跃从外面回来以后,都察院都没去,不过都察院众人都知道他告了假,对面的杜昱还上门探望他。当然,纪桃更倾向于是上门打探林天跃离开这一个多月的虚实。
越是靠近三月,京城里气氛越发紧张,最近更甚,主要往日是在街上闲逛的官员家中的纨绔子弟都看不到了。
林天跃回来的当日,朝中传出消息,青州总兵何熠被免职,私自打造兵器,即刻押送回京,总兵由宣威将军屠远接任。
别说杜昱和李枸亲自上门探望“生病告假”的林天跃,就连纪钧都坐不住上门来找林天跃说话,两人关在书房许久纪钧从出门离开。
与此同时,朝中众人纷纷上书皇上,求皇上为国本考虑,请立储君。
折子堆满了书案,皇上并不理会,却也不像是以往一样当场驳回。几日后还不见皇上拒绝,众人纷纷上折子,大概分成了四波。
提议辰王的最多,宁王次之,还有最小的七皇子,和五皇子。
其实自四皇子之后,再往后生下来的孩子生母位份都不高,七皇子的生母至今也只是个嫔,家世不显。五皇子的生母虽是妃位,却连封号都没,多年在宫中如隐形人一般,家世也不高。大概是因为如此,提议他们俩的只有寥寥几本。
看起来胜算最大的还是辰王和宁王。无论是年纪,身份,还有多年在京城的名声。
宁王夫妻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尤其是宁王妃,对待命妇最是温和。
辰王夫妻虽然不如宁王那么温和,却也从未有什么恶名传出,作为一个皇子,已经很难得。
皇上看到这些称赞几位皇子的折子,也不生气,众人都以为皇上肯定自己知道年纪大了,尤其太后薨逝时病了大半年,这一次应该会立下储君,于是,更加卖力夸赞,隔两日就上一份折子。
几位尚书都忍不住上了折子,其中还包括胡太傅。
胡太傅这样的身份,其实朝中很多人就算是不和他一起,也会看他的决定。
胡太傅多年来在朝中地位稳步上升,门生无数,尤其喜欢提拔寒门子弟,名声极佳,更有十几年前有举子当街下跪,跪求指点,胡太傅都并未生气,不生气不说,还当场就下了马车带着那举子进了旁边的酒楼指点了半日,那人后来也没有辜负胡太傅的期望,高中二甲十八名,就是如今的刑部郎中,众人津津乐道许久。
胡太傅提议的储君,是辰王。
想想也对,辰王是皇后嫡子,当今皇上唯一的嫡出子嗣,他本身虽然不如宁王温和,却也没有哪里不好。没有哪里不好,就已经很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书称赞辰王。
林天跃一直窝在家中养病,那边的储君之位一直争论不休,每日在朝上要朝半日。
这边林天跃几日后终于拆线,纪桃手里拿着剪刀,再三嘱咐林天跃不要乱动。
这一回两人没有在后院,而是在药房。纪桃将两个孩子给了柳氏他们。
纪桃看着面前的伤口,轻声道:“没事,应该不会痛,你忍住。”
林天跃倒是不甚害怕,起码不如纪桃那么紧张,见她深呼吸,忍不住笑道:“我不怕,又不是第一次。”
也对。
当初林天跃还赶着参加府试,想到这里,纪桃随口问道:“当初你紧不紧张?”
“紧张。”林天跃轻声道。
纪桃剪了一刀,发出轻轻的“挞”一声,闻言倒也不奇怪,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让她缝,主要就是想要参加府试,若是伤口没长好,说不准熬不下来,可能根本就赶不了路。
林天跃没看纪桃,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阳光,轻声道,“桃儿,那时候我心悦你,我怕娶不到你。”
良久之后,纪桃嗯了一声。
林天跃低下头看着她神情,胸口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很快就剪完了,纪桃拿起伤药,重新上药。
林天到底不甘心,问道,“你那时候紧张吗……”
“紧张,我怕你救我之后耽误了府试,对于读书人来说,每次考试都很重要。”纪桃坦然。
她那时候对林天跃,只是一个救了她的邻居,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看着纪桃坦荡荡的眉眼,林天跃突然就安心了,以前如何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
林天跃拆了线,基本上就算是好了,他本来就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林天跃还在养伤,那边的会试已经又开始了。
两人还想着当年给林天跃讲学的莫老,再次去那院子看了看,还是大门紧闭,门上挂着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他们甚至去找了三娘。据三娘说,那个院子是不租的。
寻找无果也就罢了,林天跃痊愈之后,照旧去了都察院点卯。
朝上每日都在争论的立储,这日皇上突然就发怒,将手中一份折子扔下,原来有人弹劾辰王奢靡成性,折子上详细列下了府上每个月从药馆补进的药材,光是补药就不是小数目,还有平日里的鸡鸭鱼肉若干。
辰王当场跪下认罪,自请在府中禁足思过。
皇上准了。
皇上这一准,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宁王身上。
胡太傅带头上书,请立宁王为储,折子厚厚一摞,列举宁王种种优点,如温和待人,还有几年前带头赈灾之类,比起当初请立辰王时更加言辞恳切。还有一点……是辰王怎么都赶不上的。
辰王府中如今只有王妃膝下的嫡子,据说还身子孱弱,真正见过的人都很少。宁王却世子庶子都有,光是庶女都有三人,可见其子嗣之丰。
一时间,众人又觉得胡太傅说得没错,辰王子嗣稀薄,这样的人若是登上帝位,若到时候还是如此,往后的储君虚悬,别说如今的辰王嫡子,那可是请封世子几年皇上都未准许的,可见他身子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说不准都不能成年。
但是宁王就不同了,世子如今已经七岁,据说很是聪慧,小小年纪已经能背下最基本的几本书了。
林天跃去了都察院,纪桃在家中照顾孩子,和轩儿一起跟着付大夫学医,还有锦儿如今也不愿意只待在屋子里了。
外头阳光温暖,柳氏经常带着锦儿晒太阳。
这段时间林天跃在家中养病,真的就如他所说一般,找了个黄道吉日给轩儿开蒙,如今轩儿每日都要写几个字等着他爹回来验看。
纪桃本还担忧他年纪太小坐不住,但是看他接受良好,每日早上先是吃饭,饭后写字,然后是午饭,饭后睡一会儿就和付大夫一起去药房,晚上早早睡下。
本来打算看到他哭鼻子就帮着说好话的纪桃顿觉自己多虑,轩儿根本就不需要她求情。
她的这番慈母心思被林天跃知道后还被取笑,“你太小看轩儿了。”
纪桃不服气,还差一个月才五岁的孩子,每日安排的满满当当,本身就不人道。
林天跃失笑,“不止是轩儿,别人家孩子五岁,也是要学这些东西的,你没看到庞儿都已经在学着读书了。”
纪桃哑然,庞儿确实会背几句简单的诗词,本以为是纪韵和齐梓杰随便教的,没想到居然是打算着教他背书了,他才多大?
不过,既然轩儿不觉得勉强,她也就不管了,这么大的孩子,若是真的不喜欢,会哭闹的,到那时再说。
付大夫如今一点都不忙,每月都有半个月在家中,这段日子不光是轩儿,就是纪桃,也被拉着恶补了一番,还和付大夫一起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膏,甚至将那个祛疤药膏改良了一番,效果虽然不明显,痊愈的速度更快了些。
徐夫人自从纪桃送过药丸以后,每个月都亲自上门求药。
纪桃也制些备在家中,药费收得很少,几乎忽略不计。反正她是想要报答徐夫人恩情的,不光是她,对面的顾云娴在知道了徐家的情形后,亲自送了银票上门。
徐夫人果然没生气,爽快的接了银票,顾云娴某日还对纪桃说过,“徐夫人说当是借的,往后会还。”
第二百零五章
顾云娴满脸的不在乎,“我真心想要给她的,她救下我们是事实,再说,我根本就不缺银子。”
这句话说的坦然且自信。
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顾氏女,肯定是不会缺银子的。
看到纪桃并没有羡慕嫉妒之类的事情,她面色更加放松,道:“你若是缺,可以问我要,我们俩的关系,不还也关系。”
“唉,我是觉得,能够拿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说完,又叹口气,“你是大夫,肯定不会缺银子花的。”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还连带叹气,纪桃看得失笑,“若是有需要,我会问你要的。”
顾云娴点头,又道:“还有伊人,她的嫁妆不少,最多就是银子,我让她和我一起过来找你说话聊天,她不肯来,自持身份不够。”
纪桃默然。
覃伊人如今是妾,不是说妾不能出门做客,而是她要是出门去别家,出来招待她的也一定是妾,不会是别家夫人。
纪桃笑道:“她若是想要过来,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
顾云娴含笑,“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不肯。”
会试考完,林天跃已经恢复了去都察院的日子,等着放榜这段日子,朝中关于储君之位几乎默认就是宁王。
宁王母妃多年来盛宠不衰,四皇子生母贤妃至今还在禁足,四妃之中,贵妃之位虚悬,德妃早年的子嗣夭折之后,就开始理佛,除了给皇后请安之外,基本上没有踏出殿门。
四妃只剩下淑妃,也就是宁王母妃,听说近半个月皇上大多数都去了淑妃殿中,皇后那边皇上去都没去,众人更加觉得,储君之位非宁王莫属。
这些跟纪桃没什么关系,她和林天跃都没有卷进去,纪钧和齐栎似乎也在置身事外,除了随大流上了一份请立储君的折子之外,后来都一直沉默,就算是看到别人辩论得满脸通红,也只是看着而已。
朝堂上每日都争论不休,皇上似乎也在认真考虑,每次众人争论时他都默认,似乎还在认真倾听。
于是,众人越发起劲,其中,都察院右都御史季荃和左副都御史李枸也下场了。
他们不光是自己辩论,下朝之后还打算找左都御史吴炎去喝酒,被拒绝。
林天跃从都察院回来,刚刚下了马车就有人恭敬送上一封信。
林天跃收好了信进门,回后院换衣,纪桃给他找衣衫,换衣时又不放心的看看他的伤口,如今已经微微的粉,应该就要好了,纪桃松口气,林天跃失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才舍不得死。”
纪桃瞪他一眼,“死不死的,不好听,往后不许再说这个。”
林天跃认真应了,开始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