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林天跃已经淡然道:“不见。”
杨大嬷嬷应声就要去大门口,纪桃补充道:“嬷嬷,跟他们说,若是要在门口纠缠不肯离去,我就要去府衙报案有人在我家门口图谋不轨。”
杨嬷嬷再次应了,急匆匆出门去了。
等她走远,纪桃冷哼,“天跃,我猜就算是我这么说了,他们还是不会离开。”
冯婉芙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林天跃含笑,看到不远处秀娘端着托盘过来,吩咐道:“你去府衙,就说杨大远家人来纠缠我。”
秀娘放下托盘,纪桃伸手去帮着端点心,道:“你去吧,这边我自己来。”
秀娘脚下飞快的离开了。
稍顷,杨嬷嬷回来,无奈道:“他们只求见大人一面,不肯离去。”
纪桃挑眉,和林天跃对视一眼,又道:“嬷嬷,不必理会他们了。”
杨嬷嬷听了,转身进了厨房。
朱安远远的过来,林天跃突然意味不明道:“桃儿,昨夜我回来被朱安拦住,说你听了我被请去府衙的消息后一点都不担忧……”
纪桃皱眉。
林天跃接着道:“昨夜已经夜深,我只训斥了几句。”
纪桃沉思半晌,叹口气道,“换人吧,一会儿让嬷嬷找了牙婆过来。”
“你从丰平郡回来,秀娘跟我说过那个丫鬟趁夜到了你屋子里,却并没有跟我说里面还有李大人。”
林天跃眼神深邃了些,他握住纪桃的手,道:“桃儿,我不会对不起你。”
纪桃一笑,“我相信你。只是我不想让他们再在我们家祸祸了。”
如今家中除了杨嬷嬷,就剩下朱安一家人伺候他们,朱砚的身份虽然是林天跃的随从,但是林天跃从来也不喜欢特意带着他。
说起来这孩子还是个刻苦的,整日在屋子里拿着一本书看,当然了,都是林天跃书房里的。家中本身主子不算多,其实是都是些省心的,比如柳氏和田氏她们,能够自己做的事情一般不会让她们来。朱砚除了随着林天跃出门,家中一应繁琐的小事都是他爹娘帮着他干。
门口的冯婉芙没想到纪桃真的会报官,真的就没见到纪桃,不甘心的被官兵带走了。
午后,牙婆没到,秀娘在给纪桃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纪桃还坐在桌子边,看了她半晌,突然道:“秀娘,朱砚读书那么刻苦,你们若是奴籍,岂不是耽误了他?”
秀娘面色一变,纪桃这话可谓戳中了她心底的担忧,奴籍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不过纪桃特意提出来,这种语气,莫名让她觉得危险,只疑惑道:“夫人?”
纪桃直言,“你们若是想要赎身,我愿意放你们一家人走。”
秀娘面色一喜,又想到纪桃说的赎身的话,意思就是卖身的银子得他们自己拿出来,并不是纪桃施恩放他们一家人走。
她噗通跪下,“夫人大恩大德,奴婢一家人无以为报,只是奴婢一家本就是走投无路才自卖自身,这银子……奴婢大概也没有银子让砚儿继续科举了。”
纪桃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跪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对着她跪。她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微微抬起头一副追忆的表情,道:“当初大人读书时,也是没有银子,他每日都要抄书到半夜,既是为了赚些银子,也是为了加深记忆,一举两得。”
秀娘面色再变。
纪桃的意思很明白了,当初林天跃读书可也是没有人资助的。
不过,纪桃此时愿意放他们一家人离开,机不可失,忙磕头道:“奴婢一家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说完爬起身就出门去了。
纪桃看着她的背影,怎么都觉得迫不及待的模样。
林天跃牵着轩儿从外面进来,道:“你就是心软。”
确实是,只凭着秀娘和朱安两人在他们家挑拨,纪桃就应该卖了他们。若是换一个东家,死契岂是那么好赎身的?
要知道,真如林家院子里这样的活计可不好找。他们一家人到了林家这么久,从来没有被训斥过,月银也从来没有被克扣,纪桃一家人谁也不会故意折磨人,算是很好的东家了。
纪桃笑道:“不是心软,这样的人没必要和他们纠缠,真要是卖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跳出来反咬我们一口,让他们走了算了。”
林天跃在家陪着她们母子,只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似乎只是一转眼天就黑了。
夜里,纪桃躺在床上,有些担忧,“你去都察院,会不会有人问你府衙里面的事情?”
林天跃抱着她,眼睛微闭,“不怕,反正我问心无愧,只是被卷进去的。再说,他们也没空天天盯着我。”
等纪桃早上醒来,林天跃已经走了,轩儿还在熟睡,纪桃看了他的小脸半晌,穿衣起身。
杨嬷嬷等在门口,看到纪桃出门,靠近她低声道:“今日一大早秀娘做好了饭菜就一直往后院这边看,似乎在等着你。”
纪桃心里了然,可真是着急。
出了院子,朱安和秀娘站在院子里,看到纪桃出门,似乎想要上前,又按捺住。纪桃假作没看到,如往常一般进了前院屋子,开始吃早饭,又耐心的喂了轩儿才放下碗筷。
秀娘忙上前收拾桌子,利落的收拾完端着托盘出门。
很快,秀娘和朱安重新出现在门口,似乎迟疑了下,两人进门对着纪桃跪下。
纪桃看着他们,道:“起来说话吧。”
朱安拉着秀娘起身,道:“夫人,昨夜秀娘跟我说,您愿意放我们一家身契?”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既然打算让他们一家离开,纪桃也不废话,只道:“身契在嬷嬷那边,你们去找她,可随时离开。”
朱安和秀娘对视一眼,满面喜色,实在没想到纪桃真的会放他们一家人离开。
对着纪桃磕了一个头,两人爬起来退了出去。
纪桃眯了眯眼,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朱砚,看来这一家人都觉得他会中了,这就不让他对人下跪了。
纪桃不知道她这样愿意放身契的在京城里实在是少,但是朱安在三娘那边学了那么久,这些自然都是知道的,生怕纪桃反悔一般,当时回去就找杨嬷嬷交了银子拿了身契,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们准备离开时也才午后,纪桃和轩儿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人一把椅子,闲闲坐着,小小的身子和纪桃一般无二,四肢舒展,眼睛微眯。
杨嬷嬷带着他们过来,纪桃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收拾好了?”
朱安拉着秀娘作势就要下跪,纪桃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道:“既然已经赎身,就不再是我府上的仆人,不必再跪。”
朱安也不坚持,站在纪桃三步远处,道:“我们一家人多谢夫人大恩大德,顺便来给夫人道别。”
纪桃摆摆手,“走吧。”
朱安带着秀娘和朱砚走了,从头到尾朱砚都没有和纪桃说话,他当初来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今身量修长,皮肤白皙,一身书生袍,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书生的气质了。
纪桃恍惚想起,她似乎从来没有要求朱砚做什么事情,他本身是林天跃的随从,但是林天跃出门从来都没有带过他,一开始他还和朱安和涂三打理园子,不知何时这林家的几进院子就都看不到他人影了。
杨嬷嬷叹口气,“夫人,别太伤神,要奴婢说,这样的仆人还是不要的好,他们一家人颇有野心,都志不在此。”
纪桃含笑,“我知道,秀娘和朱安三番两次挑拨我和天跃之间,我们互相信任倒是不要紧,我怕他们哪天将主意打到我爹娘他们身上,防不胜防,还是离开的好。”
本身田氏和柳氏住在一起这样的情形在整个乾国都少,哪家也没有带着父母嫁人的媳妇。当然了,如今这样相处他们自家人不觉得有什么,就怕有心人在田氏耳边胡说八道。
杨嬷嬷面上笑容绽开,“夫人想得通透。”
纪桃摆摆手,通透什么的,不过就是她不喜欢别有用心的人留在身边,她也没那心思去长期留意几个人,打发了算。
“嬷嬷,牙婆到了唤我,还得让人去接天跃呢。”
杨嬷嬷闻言点头,看了看方才朱安他们离开的方向,摇摇头。
按理说,就算是纪桃松了口,也没有这么急的,最起码要等到纪桃这边找到接手的人,今日林天跃在都察院还不知怎么回来呢。
纪桃睡了一觉醒来,天色不早,杨嬷嬷在门外禀告道:“夫人,牙婆到了。”
前院此时整整齐齐站了三排人,纪桃一进去,眼神一扫,走到最前面的廊下,回身仔细看了半晌。
牙婆上前,递上一本册子,“夫人,这些人都是我那边最守规矩的了。”
纪桃点头,翻开册子,上面名字籍贯一应俱全,包括来历,经了几回主子,都一一记着。
最后,她留下来了一对母女和一对父子。
父子看起来都很老实,父亲古安,大概四十岁左右,儿子古全,名字简单,二十岁的模样,粗眉大眼,上前对着纪桃磕头时露出一口白牙。
那对母女看起来干净,指甲都是透明的,浑身衣衫虽旧却干净整洁,发丝枯黄,却梳得整齐。
母亲自称姓张,大概三十多岁年纪,上前跪下时让纪桃取名,纪桃有些惊讶,虽然许多人会给新买的仆人取名,但是她从来也不会,还是那句话,不合适了就换。
“日后,唤你盼香,你女儿就香玉吧。”
盼香上前跪下,认认真真磕了头,香玉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随着她娘磕头,面色苍白,有些瘦弱,看起来她们母女原先的日子应该不太好,册子上面写的她们是自卖自身,且没有被发卖过。
“夫人大恩,奴婢往后定尽心尽力。”
纪桃摆摆手,她不觉得自己能一眼看出来人心如何,反正就和朱安一家一样,不合适就换,大不了不卖,让他们花银子自己赎身。
嬷嬷当时就吩咐古全让他去接林天跃,盼香母女被她带到了厨房。
轩儿醒了,拉着纪桃要在院子里跑步,纪桃拉着他,母子两人跑得欢快。
林天跃回来时,身后跟着古全,看到院子里的母子,上前一把抱起轩儿,古全一直在院子门口候着。
林天跃看了看门口的古全,问道:“朱安走了?”
纪桃含笑,“他们好像很急,还好我提前让嬷嬷去找了牙婆,要不然你只能走路回来。”
林天跃失笑,“若是没有人去接,我打算和杜大人一起回来。”
也行,反正两家这么近,林天跃和他是同僚。纪桃点头,突然想起杜昱许久没有过来了,顾云娴因为她的冷淡也不爱过来,忍不住问道:“你和杜昱,不会闹翻了吧?”
林天跃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桃想了想,觉得没法说,左都御史弹劾右都御史什么的,可是她亲耳听说的。
“没事,去尝尝盼香的手艺。”
林天跃失笑,也不多问。
这些牙婆好像都会找人特意教他们规矩礼仪和手艺,比如古全,一来就会架马车,还能找着路接林天跃,一点不需要纪桃费神。
有了他们,和往日朱安一家在时就没什么不同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比如古全,早上送了林天跃去就不回来了,一直守在都察院,等午后才和他一起回,真正像一个随从的模样了。
离上一次去望闲楼已经过了半个月,纪桃带着轩儿和杨嬷嬷,让古安的马车送她去。
望闲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最近又开始说书,说的是护安寺外的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