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桓这些话似乎起了作用,半响那疯子终于开口。
原来三个月前他夜里睡觉听到了动静,虽然听说有山鬼,但他第一次见到,心中也不怕这些,就一路跟了上去。山路难走,有人行至一半时绊了一跤,他们抬着的箱子倒在地上,金元宝散了一地。
当时他鬼迷了心窍,等人都走完之后,在草丛里扒拉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网之鱼,刚喜滋滋的塞进怀里就被那群回来的“山鬼”抓住。
“根本就是淮县衙役假扮的山鬼!”那疯子咬牙切齿,“他们本想杀了我,又怕被山里人发现就给我喂了药,还好他们以为我必疯无疑,喂完药没一会就离开了,我拼了力气扣喉,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才没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靖宛双手抱胸,怒目圆瞪:凑流氓,你这是犯了色戒!
李文桓双手合十,面上带笑:贫僧已经还俗了。
☆、第23章
听那疯子这番言语,苏靖宛和李文桓愣在当场,虽未亲临现场也能体会到这人的恨意。
“清河夏季河水泛滥,河道两旁良田尽没,农人颗粒无收,可朝廷赋税却连年增加,缴不上银子的便拉壮丁去做奴隶,我和大哥这才逃到山里,你问问住在山里的那些人,有几个不是为了躲避赋税的!”疯子面上狰狞,“可躲到山里又怎样!我不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越说越激动,疯子已经从最里面往他们这边逼近。
苏靖宛咽了口口水,说道:“我们可以帮你。”
“帮?”疯子冷笑了一声,“若真是来帮我,又何必拿我哥来威胁我!”说话间,三人已经出了草屋,眼看着疯子就要欺了上来。
李文桓戒备异常,随时准备将人踢翻在地,还未出手就听到:“小林!”
三人同时转脸,看到了张大山出现在不远处,边跑边喊,不多时就到了面前,一把抱住了已经呆在原处的疯子。
“真的是你,谢天谢地你没死。”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抱着人差点哭了出来。
久别重逢的场面,让苏靖宛觉得自己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尴尬的移开了视线,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正是带他们过来的那个小乞丐。
苏靖宛向他招了招手。
小乞丐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苏靖宛不像坏人,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你带他过来的?”
小乞丐点头。
“你知道他没疯?”
小乞丐听完,双目圆睁,看了一眼苏靖宛身后的疯子,然后拼命的摇头。
“小孩子要说真话,说真话才有银子拿。”说着,苏靖宛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小乞丐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但也不过一瞬,立刻低下头继续摇头。
苏靖宛觉得有趣,这乞丐还挺有气节,有宁可不要银子也不愿出卖别人,不由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你别难为他,他不知道我装疯!”疯子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以为苏靖宛在威逼利诱小乞丐,于是冲着她喊道,“有什么冲我来!”
张大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背上,道:“这二位不是坏人,有点礼数。”说完又对这苏靖宛说道,“这是我弟弟张小林……”
“哥,他们刚才还拿你性命威胁我,怎么不是坏人。”
听到这话,张大山闭上了嘴,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们。他只是和这两人住了一夜,脾性确实没有摸清楚,想着弟弟不会说谎,又想到弟弟遭遇了这些事,顿时心中生疑。
李文桓见兄弟二人都生出了戒备的模样,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中隐去了二人身份,只说是京城来的,调查河堤贪污之事。
“我们来找你,是想让你做个人证,如果只凭我一面之词,即使面见皇帝,他们也能在御前狡辩几分。”李文桓这次来找张小林就是为了这事。
淮县的知县虽有贪污,可那赈灾的银两都是给骊山县的,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自己若是在父皇面前说了这些,且不说是否真实,就他一人所言也可能会被扣上贪功的帽子。骊山县已经决堤,这淮县绝不能出事。
张小林戒备地看着他,道:“我该如何信你?”
“我若真是和知县有什么关系,此时你们必然已在大牢之中。”李文桓说的坦然,张小林是这次案子的重要人证,必需将他收拢过来。
兄弟二人对视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道:“若真是骗了我们兄弟,日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此处所在清河边上,因为常年被淹,河道旁已经没了人烟,只有这处草房还是数月前搭建起来的,也不知道能再撑几日。张小林的声音在风中,不一会儿便四散开了。
李文桓郑重点头,“我为清河沿岸百姓而来,定会护住他们安危。”
碍于张小林的身份,此时他们也不能回街市上,草屋内又太过阴潮,于是几人席地而坐,将这次的案子分析了一番。
“我们有了人证,但是那些衙役脸上带着面具,还是分不清楚是哪边人。”苏靖宛想着他们那几个人全程都没摘下面具,若真是指认,还是差了些火候,“要怎样能让知县将这些银两搬回府邸,这样我们去查封的时候,也好人赃并获。”
正在一旁听的井井有味的小乞丐突然打了个嗝,这时众人才发觉他还在这。
“你怎么还在这里?”李文桓皱眉,小乞丐坐在他背后,一时没有察觉,便叫他钻了空子。不是他不信这小乞丐,只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防。
说完便起身,拽起小乞丐就要把他撵走。
“我可以提供线索!”小乞丐深怕被李文桓杀人灭口,慌忙说道,“知县大人在西街柳叶胡同有处私宅,里面养着一个小妾。知县大人怕老婆怕的厉害,这小妾一直进不了主宅,最近正怄气呢。”
听完,李文桓将人放下,摸着下巴心生一计,对着小乞丐,眉角轻扬。
*
第二日,从张师爷的住处出来,苏靖宛还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只知道昨夜李文桓又翻墙出去了一次,到很晚才回来。
“这怎么使得?”苏靖宛看着眼前的青砖墙皱起了眉头,这王爷莫不是在寺里憋疯了,竟然带她一大清早去偷窥这户人家的内院。若是给人家的护院抓住,挨一顿打倒是其次,若给人认出来这是王爷,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嘘……”李文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苏靖宛踩着边上给她垫好的石砖。见苏靖宛不配合,只能将人揽到了怀里,然后抱起放到了石砖上。
苏靖宛还想挣扎,内院里忽然出了声音。
“你是哪家的丫头,竟然敢来教训我!”尖酸刻薄的语调,让苏靖宛伸头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松花绿织澜裙的背影,手里拿着帕子冲面前的小丫鬟指指点点。
“这是我们家夫人给您脸子,若老爷真的想休妻娶你也不会等到今日。”小丫鬟的声音清脆,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没等苏靖宛仔细回想,又听到那丫鬟说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在外偷养着,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生养的你!”
小丫鬟伶牙俐齿,说的那妇人哑口无言,你你你半天,终于上手准备打人。小丫鬟似乎早有预料,一个低身躲了过去,然后转身便往门口跑去,边跑还边喊:“等你年老色衰,看老爷还给你花钱住这院子不!”
一溜烟的功夫,小丫鬟已经跑出了内院,看不见身影了。
苏靖宛站在墙边看的激动,她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有些担心那个小丫鬟没跑出来,身子下意识往边上斜了斜,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去,还好李文桓及时出手,将人拦腰抱住。
四目相对,苏靖宛也不知道这是李文桓第几次抱自己了。
一阵脚步声,刚才院子里的丫鬟跑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立刻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说完又悄悄的将手指张开了一个缝,见二人还未分开,说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好像好的有点过了。”
李文桓见人来了,也就放开了苏靖宛。苏靖宛脸色微红,看了眼那小丫鬟,又看了一眼,惊呼道:“你是那个小乞丐?”
一身粉色罗裙的小乞丐此时才想起害羞,左脚踩在右脚上,低头不言。
原来李文桓昨夜偷偷跑去草屋,将方才说的话让小乞丐背了好几遍,意在激怒这小妾,让她明白自己入主宅无望,若是以后年老色衰,还没了银子,岂不是人财两空。若她是个聪明人,也该懂得向知府索钱,而且数目不会太小。这样知县便可能派人去山里,将银子弄点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靖宛:小丫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我府上有许多适龄男子。
小乞丐:(╬ ̄皿 ̄)=○人家是男孩!
☆、第24章
自桓王落水已有三日,骊山县府衙派出了大部分的官兵沿岸去寻,都一无所获。
天阴的厉害,黑云低沉,漆压压一片,压的人心也往下坠。
“大、大人,不好了!”一个官兵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胡、胡家村,那边有人病倒了!”
知县姜单这几日吃睡都不得安稳,每天都要来清河边上巡视看是否找到桓王。他不过小小一个知县,如今在他管辖范围内王爷失踪,若圣上怪罪下来,他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又有墨云每日跟在他身后,时时抱着剑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让姜单更是心力绞碎。
此时听到官兵来报,以为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摆摆手想让人赶紧走。
“大人,那御医说可能是瘟疫!”
姜单邹然听到此话,面上一白,身子晃了几下,险些倒地,指着那官兵声音飘忽道:“你说什么?瘟疫?”
那官兵也没想到姜单会如此受惊,慌忙上将人扶住,再次开口,“王爷带来的三位御医都过去了。”
墨云和寒山站在后面,听到这话也是心中大惊,这骊山县才多少人,不过一次洪水就闹得有了瘟疫。
“二位大人,我去那胡家村瞧瞧,这里就拜托两位了。”姜单擦着汗,在官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
姜单确实去了胡家村,村民听说是瘟疫,都在收拾东西往外逃。几位御医都在村口拦着,想让村民待在村子里,这些人要是逃到了外面,没病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得了瘟疫那还了得。
“各位村民,不要离开这里,若真是生了病,我们几位御医可以为诸位治病。”岳千站在村口,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嗓子都已经嘶哑。
可村民哪里听这些,推推搡搡继续往外涌。胡家村是骊山县下面最大的村子,也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洪水已退,土地还在,绝大多数村民在这之后还是回了村。
岳千他们自来了骊山县后,就一直在县城门口轮流坐诊,今天恰好有一男子跑去城门口求助,说家中老母发烧数日,滴水未进。
本来当值的御医觉得这可以去寻个普通大夫过去就可,恰好岳千带着妙玄出城,准备到周围村子去巡诊,听了他的描述,当机立断带人去了胡家村。
搭完脉,岳千就将屋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去了院子中,打水洗手洁面,然后吩咐官兵去通知姜单,又让妙玄去寻另两位御医过来。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这户人家出瘟疫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村民收拾完细软就想急匆匆赶进城里。
“你去通知门口官兵,关城门!”姜单见此情形,也知事情重大。
官兵领命而去,姜单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怕这些人中也有瘟疫。
“给你。”一个约莫十来岁的药童,眉目清秀,给了他一个瓷瓶,“我师父做的药丸,强身健体。”
姜单慌忙接过,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的倒出几颗,吞了下去。“你是岳太医的徒弟?”
妙玄此时一身男儿装扮,身上还带着些青罗庵的影子,有种出尘的天真感,听完他的问话,认真地点点头。
姜单俯身轻声问道:“你家师父,医术可好?”
“当然!”妙玄想也没想直接回答,“我家师父可是京城名医,太医院的红牌……”
“住口!”岳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冲着知县拱了拱手,“小徒年纪尚小,胡言乱语之言,不要见怪。”说完还瞪了眼妙玄,这丫头也不知道平时看的什么,竟然还知道红牌这词,看来以后敦促读书的计划也要提上来了。
“这徒弟很是可爱。”姜单看了眼岳千身后,一部分村民被规劝了回去,更多的还是涌向了县城,深深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形,要请各位御医多多照拂了。”
看着姜单嘴角起的疱疹,也知道他这几日上火的厉害,便也一口应了下来,“我与太医院的同僚,定会竭尽全力。”
*
自从见过小乞丐女儿装扮之后,苏靖宛每次在街上见到他,都不自觉露出笑意。
虽然知道她没什么恶意,可是每回遇到,小乞丐都会回想起屈服在李文桓的淫威之下,答应男扮女装之事,便觉得十分丢脸,最近连乞讨都换了个地方。
南边街口,人不多,一上午也就讨到了几文钱。还好最近张大哥都会去看弟弟,带的吃食也会准备他那一份,小乞丐也就不太计较这三五文钱的收入了。
正在收拾家什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肩。
“你怎么在这?”小乞丐一回头,就看到苏靖宛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顿时觉得不太好,这人竟然都来南街取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