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玄此时帽子早已不知去向,一头长发随着摇头轻轻地摆动,“还好小师叔及时赶到,不然……”
话还没说完就抱着静宜呜呜哭了起来。静宜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春菊照看着秋月,苏靖宛一人走到门口,想向李文桓道谢。刚出了门,就看到门边地上一摊湿迹,从寮房入口处一直延续到门口,看样子是站在此处一段时间了。
苏靖宛转头看向屋内几人虽沾了些雨水,但并未浑身湿透,便扭脸看向正在院子里的李文桓。
李文桓此时已经两个大汉捆住,站在雨里望着苏靖宛。
四目相对,夜色虽暗,但苏靖宛心里还是咯噔一声,这人究竟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李文桓忽然扬起了唇角,冲苏靖宛笑了一下,然后向她走了过来。
苏靖宛心跳的越发厉害,扑腾扑腾的,她感觉都比雨声还大了三分。李文桓越来越近……然后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直接进了屋子,对着静宜施了一礼。
“师姐,是报官还是……”
静宜脸色一变,想是也猜到了李文桓听到了些什么,还没开口,妙玄就带着哭腔说道:“当然报官,这等恶徒,一定要严惩!”
李文桓没有接话,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报了官也不过打几个板子蹲几天牢房,我觉得小师傅一定会更好的去处给他们。”苏靖宛抬腿走了进来,先瞪了李文桓一眼,然后面上带笑,对着静宜说道,“师太觉得如何?”
静宜被她盯着浑身直冒冷汗。虽然对苏靖宛不喜,但若真是报了官,那两个贼人一定会将她供出,这事就麻烦了。
所有人都看向静宜,静宜叹了口气道:“如此,便麻烦小师弟了。”说完就直接扶着妙玄回了房间,剩下两个小尼姑和春菊三人合力,将秋月带回她们寮房歇着,主持师太的屋子最终只剩下他们二人。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些,苏靖宛开口道:“他们俩会被带到哪里去?”
李文桓眼神冰冷,望着还在挣扎的二人,开口道:“既然施主都交给小僧处理了,那剩下的事就不用施主费心。不过小僧有一事好奇……”
苏靖宛转脸看他。
“我查看了大门,发现并没有歹徒强行进入的痕迹,”说到这,李文桓顿了一下,“难不成他们有内应?”
看到李文桓还在装傻,苏靖宛本就乏的厉害,实在懒得配合,道:“你自己问他们就好。”
说完转身就想回屋,手臂却突然被人拽住,“你那屋子还能睡?”
其实李文桓今夜过来就是觉得那日修葺的屋顶可能不太结实。
原本想着明天再来看看,没成想夜里风雨越来越大,实在不放心,便趁着夜色赶了过来,连雨具都忘了拿。
不过,幸好他今夜过来了。
苏靖宛一把抚掉李文桓的手,道:“男女授受不清。”说完就撑起伞从小门穿过,回屋歇着。
里间是没办法睡了,外面这间倒还好。苏靖宛关上门,和衣躺下,也不管李文桓站在门外要做什么。
鼻尖似有似无传来一阵香气,夹杂在檀香中,很是好闻。苏靖宛四处找了一番才发觉是袖子上的味道,方才李文桓拽了她一下,想事那时候留下的。
这个和尚竟然还用香料,这哪里是凡尘未了,根本就是动了凡心。迷迷糊糊想着这些,苏靖宛睡了过去。
等再一睁眼,外面早已放亮,她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下床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春菊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伺候。
苏靖宛喝了一碗凉茶,才觉得清醒些,“秋月怎么样了?”
“今早就醒了,不过一直呕吐,就先被送去了清音寺。”
苏靖宛点头,然后一愣,“今早?现在什么时候了?”
“巳时刚过。”春菊面带喜色,“大小姐难得睡到这个时辰,脸色都红润多了。”
苏靖宛摸了摸自己脸,心道确实许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连梦都没做,一睁眼就到天亮。
等苏靖宛出完神,发现春菊正在收拾包袱,眉头微皱,她现在还没打算回苏府,“你在做什么?”
春菊边收拾边道:“小师傅说,就我们几个女子在这实在过于危险,让大家先去清音寺住上几日,等主持师太回来再搬回来。”
说话间东西已收拾妥当,苏靖宛一脸懵象的跟着春菊出了青罗庵大门,就看到李文桓站在平台处,冲她一笑。
“等你一起上去。”
☆、第12章
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苏靖宛总觉得李文桓笑容有些诡异,让她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
春菊倒是很开心,上前同李文桓问安,又问了秋月的情况。
“那个女施主并无大碍,只是被人连敲了几次后颈,伤到了些,修养些日子自然就会好。”
李文桓说话带笑,春菊早就被迷得七魂八窍,跟着李文桓就往后山走,都快绕过殿门了,这才想起来大小姐还没跟来。
转过身,就看到苏靖宛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小和尚,”苏靖宛指着下山楼梯道,“你是不是走错了路?”若是去清音寺,应该走下面那条小道才是。
李文桓摇了摇头,“那条路过于泥泞,走这边比较好。”
等苏靖宛绕过青罗庵,入目便是一条石头阶梯,蜿蜒前行直至山顶。明显这才是两个寺庙互通的‘官道’,下面那条只是个羊肠小道罢了。
之前苏靖宛一直想不通,为何李文桓会选择在‘官道’上与黑靴人见面,现在想想,那条小道杂草纵生,显然很少有人走动。
半身前的李文桓突然开口,“女施主下面那条只是近路。”言外之意就是这条才是正正经经的路。
回想一下,李文桓确实没说过那条是‘官路’,不过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破,苏靖宛还是有些恼怒,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这条路不仅近,而且好走很多。等爬到山顶,苏靖宛也只是脑门微微出汗。拿帕子擦去汗珠,抬眼间看到壮观巍峨的清音寺,不觉有些失神。
清音寺不愧为大周国寺,只从侧面看去就已被高耸的十面佛神像所震撼,还有建在山顶的金色庙宇,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苏靖宛虽来过几次,但还是第一从这个方向瞻望,天高云淡,心中的郁结也觉得舒坦了很多。
见苏靖宛欣赏完,李文桓才带二人从侧门入寺,一路上碰到的僧众都向李文桓行礼问安,道一声小师叔。
可以想到李文桓在寺中地位不低,但联想到他是皇嗣,又觉得一切顺理成章。
到了香客住宿的地方,春菊特意里外检查了好几遍,才敢让苏靖宛住下。她也是被昨晚被吓怕了,若还是那么破的地方,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拉大小姐回府。
李文桓全程站在旁边,面上带笑,见春菊终于查看完,这才开口:“清音寺自建寺以来,就香火不断,女施主过虑了。”
听完此话春菊脸色涨红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半天不敢言语。
苏靖宛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春菊,你去看看秋月好些了吗。”
春菊如获大赦,应了一声,放下包袱就快步走了出去,看都不敢看李文桓一眼。
“都说出家人宽大为怀,想不到师傅竟然和一个小女子计较。”苏靖宛坐在屋内红木圆桌旁,冷眼看着李文桓。
李文桓面不改色,任她打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小沙弥跑了进来,向二人施了礼,道:“小师叔,女施主,住持方丈请你们过去。”
苏靖宛虽有疑惑,但道了谢之后还是和李文桓一起,跟着小沙弥去了住持方丈那里。
禅房里只有主持方丈一人在诵经,小沙弥通报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身着红色袈裟的住持方丈,鹤发白眉,很是慈祥,见他们进来,便让他们坐在蒲团上。
“昨夜的事我已经听小徒说了,虽不是发生在本寺,但青罗庵也属本寺的范畴,是本寺照顾不周,还请施主原谅。”说着,还向苏靖宛微微俯身。
苏靖宛大惊,哪里敢受这个礼,慌忙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昨晚不过宵小之徒乘夜色过来行凶,还好小师傅及时赶来,大家都还算无恙。”
住持方丈点点头,“我听闻女施主这次来青罗庵是为了看病,如若不嫌弃可以让老衲给施主诊下脉。”
苏靖宛一愣,她没想到这青山上两个寺庙,住持都会看病,也是稀奇。
“师父在出家前,曾跟多年行医。”李文桓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青罗庵的住持师太是师父的俗门师妹。”
苏靖宛了然,起身向住持方丈行了礼,这才坐到了他的边上,伸出手来。
刚搭上苏靖宛的脉,住持方丈的脸色微变,好一阵子才开抬起手,又让苏靖宛张嘴看了下舌苔,然后一直转动手里佛珠,半响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师父,她这是……”
“女施主前些日子身子寒气入体,喝了不少药可还是浑身无力,夜不能眠?”
苏靖宛大惊,她夜不能眠这事,除了秋月和春菊,无人知晓,这方丈不过搭了会脉,竟然连这也诊了出来。
苏靖宛再度开口,态度比之前更为虔诚,“大师医术高明,小女确实在端午落水后,夜不能安。”
主持方丈点头,“施主服用的安魂散,对你的病情并无帮助。”
安魂散三个字,让苏靖宛双目木然睁大,临死前,言蘅儿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但是她不是入宫后,才被皇上下的毒吗?
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就听到主持方丈继续说道,“少量的安魂散虽有短时间助眠的作用,但是若是长期服用,人会致幻。”住持方丈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安魂散还有一功效,是会导致女子不孕,施主以后还是少服为好。”
还好她现在吃的不多,并未伤到根本,住持方丈给她开了方子,刚要离开,呆坐在原地的苏靖宛猛然清醒,从袖口抽出了静宜开的两副方子。
这是她昨日睡前放到袖子里的,经昨夜之事后,她对静宜十分不放心,就想着拿着这药方去找别人瞧瞧。
住持方丈接过药方,看了一会,“除了第二幅药黄连多了些,都没什么问题,。”说完将这两幅药方还给了苏靖宛,这才离开。
苏靖宛低头看着手中的药方,一时间有些迷茫。她虽失眠,可并未服用过安魂散,这毒也不是静宜所下,那她身体里的安魂散来自哪里。
“静宜师姐既然都说了没有想让你死,就断不会在药里给你下毒。”李文桓见她呆呆的样子,有些心疼,“凡事有因才有果,况且这安魂散出自宫廷,一般人也得不到。”
苏靖宛抬头看着他,眼神迷茫。
“你以为不去太学会选就可以自保,现在看来,你既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苏家的秘密,那俩壮汉虽是被静宜师姐带上青罗庵,但山下并非偶遇,幕后另有他人。”
苏靖宛开口,“是谁?”
李文桓摇头,“二人只说收了一男子的银两,答应在青山下见到尼姑就去搭话跟她山上就可,别的一无所知。”怕苏靖宛不信,又道,“以墨云的手段,若是那两人真的知道些什么,肯定能够问出来。”
听到这里,苏靖宛说了声:“我去问下静宜。”转身便走掉了。
青罗庵的众姑子也被安置在了香客住的西厢,苏靖宛来到西厢便看到有个小尼姑端着药,进了一间屋子。
跟着走到门前,苏靖宛敲了敲门。
“进来。”回到的正是静宜。
推门进入,静宜也不惊讶,似乎一直在等她。让送药的小尼姑先出去,屋内只留她们两人。
“我很感激你没有将我的事告诉住持方丈,若你想知道什么,我能回答的都告诉你。”静宜坐桌前,将桌子上的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