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歇了片刻,三人重新上路。可这歇过之后,苏靖宛觉得越发抬不动腿,只能扶着秋月慢吞吞往山上挪。
  等到了青罗庵,已近未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苏靖宛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掏出帕子给自己扇风。
  “完了完了完了,大小姐的包袱还在小师傅的背篓里!”站在一旁同秋月一起整理东西的春菊忽然喊道,急的站在原地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包袱里都是大小姐的换洗衣物,虽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但到底是女儿家的东西,如今落到了和尚手里,传出去不知道会如何难听。春菊泪珠又在眼眶打转,她这一路上腿疼的厉害都咬牙挺了过来,想不到又犯了这种错。
  刚想跪下就被苏靖宛制止住了。
  “膝盖还要不要。”
  春菊含泪站在一旁道:“大小姐我一会就去清音寺将东西取回来。”
  苏靖宛也觉得头疼,但是春菊再走下去,腿肯定是要废了,“明天再去寺里拿,今天先歇着,这事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光亮的头从石梯下冒了出来,然后是脸,脖子……
  还真是难得,这人竟然还会一路追上来将东西送来,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眸中含笑,苏靖宛站到楼梯最顶端,等着他发现自己。
  李文桓低头爬梯,见有人挡路,就想绕过去,再挡,再绕……如此几次小和尚恼了,抬头与站在最高处的苏靖宛四目相对,半响才移开目光,清了清喉咙道:“女施主何必捉弄小僧。”
  “我何曾捉弄过你?”苏靖宛俯视着大光头,看着他越来越粉的脑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一把。
  站在下面的李文桓似有所感,猛然抬起头,发现一只手顿在自己脑门前面,鼻尖忽然略过少女身上特有的脂粉香气,还来不及闪躲就觉得背篓一轻。
  苏靖宛将包袱拎在手里,在他面前抖了抖。
  李文桓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帮那丫鬟背了东西。
  “是小僧忘了这个,失礼失礼。”
  苏靖宛看他惊讶的模样不像作假,有些疑惑,难道这和尚不是专程来还她包袱的?
  “小师叔你来啦,师父正等着呢。”
  前些日子那个傻乖的小尼姑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都跑过了苏靖宛又倒了回来,歪着脑袋看着她,“你不是那个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吗?又来捐钱吗?”
  苏靖宛从小到大被人提起,要么是才气不俗,要么是容貌不凡,还是第一被人说有钱的。于是富人苏靖宛又将包袱拎到小尼姑面前,抖了抖,“我来静养。”
  小尼姑想起昨日主持师太提过这事,恍然大悟,然后一把抱住了那包袱,“我来帮施主拎,别看我们青罗庵外面比较破旧,其实……”
  “其实里面更破。”被无视的李文桓终于爬了上来。
  被揭穿了的小尼姑面色发红,嘴里还忍不住强辩几句:“哪有,至少不漏雨……”
  “我是来修屋顶的。”
  小尼姑被怼的差点哭出来,气呼呼的带着苏靖宛她们进了庵里,李文桓在后面喊她,她都假装没听见。
  进了后院,小尼姑介绍边走边给她们介绍,试图挽回些青罗庵的面子。不过后院也就那么一点大,左侧是寮房,右侧是给香客的住所,中间隔着的泥墙上有扇门,两边可以互通。
  房屋简陋倒是树木繁多,进来后人就消了几分暑意。
  “请问小师傅怎么称呼。”
  “贫尼法妙玄。”说着已来到住所门口,妙玄施了一礼道:“三位施主就住在这里。师父知道这位小姐身子不爽,特意挑了这处比较幽静的地方。”
  道了声谢,秋月上前将门推开,里面里外两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屋子哪里都好,就是这里间床尾上方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日光直接透过洞口,射了下来。
  苏靖宛扭头看向妙玄。
  妙玄底下头,明显底气不足说道:“这处确实是给香客最好的一间了,这个洞一会儿会有人来修。”说完好像怕苏靖宛骂她,一溜烟跑了。
  “我去找主持师太去!”春菊看着被褥上一大块光斑,气的直跺脚,“我们给的香油钱又不少,为什么这么委屈大小姐!”
  “回来!”苏靖宛喊住了春菊,之意秋月先将门关上,这才开口道:“你可知今日你犯了什么错?”
  春菊脸色一白,知道大小姐算起了早上的账,慌忙跪下,“知道。”
  话虽这么说,可面色还带着不服,见她这般模样,苏靖宛叹了口气,“瞧你刚才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主子。你可知道言蘅儿是言府嫡女又是姑母女儿,是你的主子。”
  春菊跪在地上,脸都要埋进了胸里。
  “你出言不逊,她教训你我本不该拦着。但她她自小习武,一巴掌下去你会是什么下场,有想过吗!”苏靖宛也有些恼了,她以为这段山路也够春菊反省的,“如今我来庵里是为了治病,那小尼姑也说了这事主持师太选的地方,你出去这么一闹,让师太脸面往哪里放。”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春菊轻轻的抽泣声。苏靖宛觉得心烦,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别跪了,收拾下东西,一会有人来修葺屋顶。”
  说来今日苏靖宛的运气也好,沿着长廊走一阵子便到了一处禅房,静宜恰巧从里面出来。
  见到苏靖宛,静宜脸上愤怒的神色一闪而过,若不是苏靖宛对她有防备之心,也许就错过了。
  “师太,谢谢你上次开的方子。”
  “不过是承了施主的香油钱,还了罢了。”说着行了礼直接离开。
  苏靖宛对她的冷淡也不恼怒,一直跟在静宜身后,沿着长廊都快走到了尼姑住的寮房,前面的静宜才停了下来。
  “女施主还有什么事吗?”静宜转身,双目如一潭深水毫不见波澜。
  苏靖宛脸色带笑,说道:“前几日师太开的方子被一大夫看到,他说想来和师太切磋一下医道。”
  “不用。”静宜想也没想直接拒绝,“若是施主没事,这里是寮房,贫尼要歇着了。”也不等苏靖宛答话,直接将房门关上。
  苏靖宛看着门牌上写着的清净堂三个字,记了下来就打算回去歇着,反正她在庵里的日子还长。
  等回去的时候,发现屋前搭着一个竹梯,上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文桓。烈日当头,李文桓白色僧衣已经被汗浸湿,那层薄薄的布料已经贴在身上,肩宽窄腰,线条流畅。平日里被僧袍裹着,苏靖宛倒没注意过,此时呆呆站在屋前一时间忘了移动步子。
  “大小姐回来了。”
  秋月的声音将苏靖宛拉了回来,梯子上的人也看了她一眼,继续拿着家什在修葺什么。
  苏靖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晒的,觉得脸颊有些红热,摸了摸脸就进了屋。发现东西已经被收拾妥当,床上也罩好了帐子,没多想就直接躺到床上歇着。
  平日里也没走过那么多路,许是累了,刚躺下没多久,眼皮就一直打架,最终闭眼睡了过去。不过下一刻苏靖宛觉得有动静,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脑袋在屋顶,透过帐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影。
  “啊——”
  外面的秋月和春菊慌忙进来,“怎么了小姐?”就见苏靖宛直接地跳下来床,指着屋顶那个洞,一脸惊悚。
  “那是小师傅帮忙补屋顶的。”
  苏靖宛任由秋月拍着自己的背,平复心跳,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屋顶那处瞥去。
  “对不住了女施主,我不知道你在休息。”道歉的话说着,可苏靖宛却听出了一丝笑意。
  他一定是故意的!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苏靖宛努力不让自己发怒,瞪了一眼上面的人,去了外间。
  春菊怯生生的将冷好的茶端给了苏靖宛,苏靖宛坐到了屏风隔出来的外屋椅子上,饮了一大口茶。
  这个和尚小肚鸡肠,根本六根不净,枉她以为李文桓是个心地善良之辈。
  苏靖宛瞧着门口那竹梯,眼珠一转,将茶碗搁下让秋月和春菊上前,一阵耳语。
  “大小姐,这样可以吗?”秋月听完话,有些为难。
  “按我说的做。”她就不信整不了这个人。
  两人不敢违抗,只好出了屋子。
  等李文桓修完里间的房顶时,回过身发现搭在屋檐上的梯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而苏靖宛坐在树下|阴凉处,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冲他挥了挥手,一副求我呀的表情。
  李文桓也冲她一笑,身子一蹲,撑了下房檐飞身就下了屋顶。
  落地处离苏靖宛不过一仗远,苏靖宛双目瞪大下意识的往后杨了扬,但她忘了这是凳子背后没有靠背,身子一个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秋月和春菊还在屋内收拾东西,此时看到也来不及了,眼瞅着后脑勺要磕到了泥墙上,李文桓一个大步将手垫在苏靖宛脑后,伸手将人拽住。
  ☆、第10章
  秋月和春菊都吓的都忘记叫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脑袋就要撞到墙上,只见小和尚窜上前去,侧身护住了苏靖宛的脑袋,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苏靖宛被抱在怀里一般。
  头顶被手垫着,身子悬空,腿卡在凳子里的苏靖宛抬头看向李文桓,“敢不敢用手扶一下我的腰。”一字一顿,情真意切。
  “佛门清净之地,男女授受不亲。”
  苏靖宛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她现在腰抖的厉害,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栽下去,要么就拽小和尚一把。
  也没多想,苏靖宛伸手拉住小和尚的前襟,用力一拽……直接摔到了地上。
  “大小姐!”秋月和春菊齐齐惊呼了出来。
  苏靖宛龇牙咧嘴的躺在地上,看着胸襟大开的李文桓,面色涨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和尚的腰带绑的那么松,轻轻一拽前襟就松了下来。
  被扶起来的苏靖宛,嘴里应付着说没事,眼却看向了还未合上的前襟,胸前皮肤还挺白。小和尚低头整理衣襟,突然抬头,正对上苏靖宛的目光,然后轻轻一笑。
  还没来得及探究,妙玄突然尖叫了一身,用手捂住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指缝却悄悄放开了点,大大的眼珠子也往李文桓身上飘。
  苏靖宛暗骂了声和尚真不检点,边用身子挡住了妙玄的目光。
  “阿弥陀佛,贫尼乃出家之人。”
  苏靖宛盯着她帽檐下,黑色鬓角。
  小尼姑刚开始还面不改色,后面头就越来越低,声音也变得小小的,“师叔让我通知你们一声,可以用斋了。”说完就跑了出去,边跑还边用手扶着帽子。
  “佛门乃清净之地,还请女施主以后多多注意。”李文桓说完也跟着出了后院,留苏靖宛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
  斋堂饭菜三菜一汤,味道还算不错。不过等苏靖宛吃了三日一样的菜色之后,坐在饭桌前看着米饭发呆。
  “大小姐,不合胃口吗?”秋月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在秉着食不言的尼姑庵里,这声音还是被听到了,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们。
  说所有人,其实加上她们也就两桌。主持师太在苏靖宛入庵的第二日,便带着众人去了别的寺院理佛辨经,留下了静宜给苏靖宛治病,还有三个小尼姑,年级太小就都留了下来。
  此她们全都看了过来,苏靖宛僵笑了几声,“合胃口,合胃口。”便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白米饭,又夹了一筷子菜给秋月,让她不要说话。
  好不容易吃完了午膳,苏靖宛还是饿的厉害。秋月看不下去,独自一人下山去买些吃食。
  春菊去了趟厨房端药,顺便讨了些水果回来。苏靖宛一口气将药喝下,脸都皱成了包子,明明上服药还没这么苦,难道静宜故意下了黄连不成?
  缓了好半天,嘴里苦味还是散不去,只好抓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起来,结果越吃越饿,苏靖宛站起身拿起门边雨具直接往外走去。
  春菊见状,刚要跟着,就被苏靖宛止住了,道:“快下雨了,我出去等下秋月,你在这好好养着,别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