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科幻异能 > 云中有鬼 > 第59节
  方岚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望向詹台。
  恰在此时,大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邢律师温暖又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詹台,方岚,你们没事吗?”
  电光火石间,方岚抽出桃木短剑横在眼前,错身一步站在詹台面前,十足十的防护姿态。
  詹台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自身后伸手,抱住她的腰往怀中一带,将她罩住:“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领会到方岚的意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感动于她想保护他,还是生气她草木皆兵,该嘲讽她想岔了方向,还是该感激她遇到“危险”的下意识反应是站在他身前。
  詹台啼笑皆非地放开她,看着她仍十分警惕的神色勾了嘴角,轻笑一声,漂亮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眼眶深邃石雕一般。
  他转头对门外的邢律师说没事,一面伸手捡起地上碎成数截的墨斗,放进身后的背包。
  “除了你我和邢律师,还有一个人,既知道案情前后,又有绝对的动机杀掉于明。”詹台拍拍方岚,解释道。
  “不仅仅是这样,她知道案情这样清楚,是因为你曾经亲口告诉过她…”
  这怎么可能!方岚睁大眼睛,开口就想反驳。
  可是下一秒,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张大川的姐姐…张大燕!”方岚脱口而出,
  那个一直躲在父母和弟弟身后面目模糊的第四人,那个早早南下打工在张家没有一点地位的女儿,那个溺爱并挂念弟弟,愿意高价请来江湖术士寻找弟弟的痴心姐姐。
  那个听到方岚全部的解释,却怎么也不相信弟弟就是杀害父母的凶手的可怜人…
  “是她,重金聘请江湖术士调查张大川下落的时候,她肯定做过调查。这样,便知道林愫和宋书明,也知道你和我。”
  “是她,知道了我告诉她的案件的真相,却不愿意相信,亲口对我说,她不会放弃继续寻找弟弟张大川。”
  “也是她。”方岚说,“她在母亲食物中毒抢救的时候,以家属的身份见到过于明医生。”
  所以,不愿放弃的姐姐最终知道了弟弟的失踪是因为冥王船,又因此查到了多年前同样方式失踪的田友良。
  顺藤摸瓜,张大燕最终知晓了因为复仇而杀死田友良的于明,也回忆起母亲就诊当天,坚持让母亲检查宫外孕而“延误”了抢救时间的接诊医生,就是这位于明。
  “弟弟好心放于明一码,他却恩将仇报杀死弟弟,并洗脑旁人,弟弟杀害了亲生父母。”詹台深深叹气。
  人一旦有了执念,往往连眼前最直白的事实也不肯相信。
  张大燕不能接受天之骄子备受家人宠爱的弟弟是罪大恶极丧尽天良的天生魔头。她把帐算到了于明的头上,亲手给他盖上了“杀母杀弟仇人”的章。
  张大燕暗中探查于明,却被于明察觉,误会还与曾经被她雇佣的方岚和詹台有关系。于明受惊远躲,并监视林宋二人。
  而黄雀在后的张大燕,也一路跟去了京城。
  第95章
  如果他们判断正确,那么张大燕就是为了替弟弟复仇,杀害了于明的凶手。
  “所以林愫姐产检的时候,是凶手张大燕接触过她,并把于明被害案的线索给了她。”
  “她立志为弟弟复仇,为什么又会把于明被杀的消息透露出去,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不符合逻辑,并且前后矛盾的事呢?”方岚不解。詹台没有回答她,低头沉吟片刻,眸中深意一闪而过:“于明能召冥王船能制人皮尸蜡,并不是普通人。”这
  样一个人,农村女孩出身的张大燕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杀他?
  凶手和受害人的身份都已经确定,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寻找断手的张大燕。————
  “酒店?”方岚震惊,“她只是普通清洁工,怎么有钱去住五星级酒店?”
  “不是住在五星级酒店,而是在五星级酒店里工作。”
  来接站的宋书明显得非常疲惫,浓厚的黑眼圈眼窝深陷,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神情变得十分颓丧。
  詹台第一次见他如此,心头大跳,脱口道:“林愫姐…”
  宋书明深深看他一眼:“在家里等你们。”
  詹台闭了口,和宋书明对视两秒之后问道:“现在去哪里?”
  威尼斯酒店是京西一家综合性的五星级酒店,最出名的便是顶楼只开四个月的露天无边泳池,每逢夏夜,无边泳池可以看到二环内京城的盛景,天气晴好,傍晚时远眺夕阳余晖中的故宫,是极动人的美景。
  “每年六月开到九月。于明出事,就是在这期间。”宋书明轻轻说。寥寥数语,方岚却不寒而栗。“
  张大燕在威尼斯酒店当清洁工,负责女更衣室和泳池的清扫整理工作,和于明几乎同时来到北京。”
  “于明在京城租住的房子就在附近,下班常来威尼斯酒店健身游泳。”
  “这里,离断手被发现的民康胡同也不远。”宋书明轻声说,伸手拦住电梯门,让方岚和詹台先进去。
  电梯被宋书明按到18层,“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张燕今天正当值。”
  18楼是酒店的顶层,没有客房,只有健身房、行政酒廊和占据了半面楼顶的无边泳池。
  方岚一下电梯就被落地窗前的美景震撼了。暗黑色的泳池波光粼粼,池水像是漫过了楼顶流了下去,深蓝色的天空和蓝黑色的池水交相辉映,一时竟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正值傍晚,大朵大朵红色的云霞缀在天边,方岚眯起眼睛望着夕阳,被这摄人心肺的景色迷了神。
  “这还只是内陆,如果是海边,会更美。”詹台蹭着她的肩膀站了过来,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神情,一边小声碎碎念,“我和你说的深圳的那家青旅就是这样,顶楼有一个巨大的天台,晚上躺在天台上看海,漂亮得不得了…你不愿意去住…”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还带了点撒娇的感觉。方岚微笑着回头看他,黑头发的大男孩,眼神纯稚又清明,她心里一暖,下意识回道:“下次去吧…”
  詹台的眼睛立刻亮了。
  方岚一赧,垂眸道:“这次没去,还不是因为你手受了伤。”
  詹台笑,凑近她低声道:“是我不好,是我忘记了,阿岚你说的对,你是为我想才不去住,你是关心我是不是。”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欠打,可是却并不讨人厌。方岚咬着下唇笑得开心,还没想好怎样怼他,就被一旁默默看着两人的宋书明打断:“经理来了。”
  经理姓常,约莫三十多岁,圆圆脸蛋看着十分讨喜,满头大汗赶到,见了他们便开始道歉:“对不住啊,临时开会来晚了。”
  “您找张燕是吗?请这边来。”她在前面带路,又出声试探宋书明:“不知道张燕是犯了什么问题?其实她这个月做到底,本来合同也就结束了,也并不是我们酒店的正式职工。”
  她话里带了开脱的意思,詹台俊眉一挑神色冷峻,张燕被他淡淡一瞥,面色微红,不敢再说。
  女士更衣室已经被清空,詹台走到门口伸手去掀门上挂着的布帘。
  手臂微微一抬,布帘掀开却好似刮过一阵小风。
  榆木葫芦还挂在方岚的颈边,像被风吹到似的轻轻一动。
  詹台立刻意识到了,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小葫芦皱起眉头。
  他手边便有绿豆,随手往门帘上一撒,又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有只黑色的小虫像被绿豆惊到,随着四散的绿豆同时落在地下,出溜一身钻进门口的鞋柜。
  方岚皱眉:“五星级酒店怎么还会有蟑螂?”
  詹台却神色一凝,摇头道:“不是蟑螂。”
  是尸虫。
  难道于明的尸体在这里?方岚肃了神色跟在詹台身后,迈步进入酒店的更衣室里面。
  一排一排的更衣柜中空空如也,脚步踩在空荡的更衣室里发出声响,时不时有突兀的水管声传来。
  方岚屏住呼吸,警惕地看四方。
  “在找我吗?”低沉的女声突然传来,喑哑粗粝。
  方岚蓦地回身,更衣室侧面有一排梳妆台,摆放了吹风机面巾纸乳霜之类的洗漱品。
  一面落地镜摆在梳妆台之前,而数月之前曾经雇佣方岚寻找失踪弟弟张大川的张大燕,就站在那面镜子前面。
  数月不见,她却整个人都像是变了。
  上次见她,分明还是一个朴素老实的农村打工女,这次见她,样貌枯瘦,恍惚中带了桀骜。
  她朝他们走来,方岚却看着照映她背影的那面镜子,神色大骇。
  第96章 新街口
  张燕走得很慢, 一步步蹭着地板挪动,像一只蠕动挣扎的巨虫, 眼神涣散:“原来是小陆道长…你原先说的没错, 我弟弟确实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方岚,只是那时方岚还用了陆幼卿的名字, 在张燕的记忆里就仍是当初的“陆道长”。
  张燕这一句话,倒提起许多往日旧事, 方岚莫名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偷偷侧目打量身旁詹台的神情。
  詹台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情。
  却在方岚挪开视线之后,勾起了唇角。
  张燕的姿势怪异步伐缓慢。方岚情知有异, 更是不放心中警惕, 不错眼地打量她。
  她身上穿深蓝色的长袖长裤,裤腿挽起, 露出黝黑的小腿。双腿交错走得却寻不出什么错处, 只是慢了些罢了。
  方岚的视线再往上移, 突然之间发觉张燕缓慢的动作并不是因为她的腿,而是因为她僵硬如铁的左手臂。
  手臂!方岚醍醐灌顶, 如果张燕真的是凶手, 她的左手应该早已被自己砍下分成碎尸块。一个没有了一只手的清洁工,是如何在五星级酒店中工作,并且成功瞒过众人的?
  方岚的眼神立刻飘到张燕的手臂上, 她长长的蓝色工装袖子遮住了手臂,连手掌都缩在其中。那只手臂仿佛一根僵硬的竹竿撑在宽大的袖子里面, 她每走一步,都因为僵硬的手臂的掣肘而不得跨大步伐。
  方岚心中一凛,怀疑起那袖子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张燕越走越近,离宽大的梳妆台越来越远,逐渐露出身后雪白的镜面。
  方岚看着张燕身后照映她背影的那面镜子,突然之间露出骇然的神色。
  镜面之中,张燕仍是张燕。
  但那僵直如木的左手臂上,却分明趴了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男人!
  血淋淋、赤/裸/裸的半截男尸,自腰部往下整齐地断裂,缀在身外的碎肉内脏像招魂的幡引,随着她挪动的身躯前后摆动。
  他紧紧扒在张燕左边肩膀以下,像是深深扎根其中一般。原本应当空空荡荡的衣袖,此时却被那人狠狠裹在怀中,狰狞的头颅嵌在断肢处,仿佛饕餮巨兽吞噬了她的一条手臂。
  镜中只看到得到那男子短发的背影,方岚惊惧交加,张口无言。
  而偏偏就在此时,镜中原本背对着她们的那个男子却突然转过头来。
  方岚看到了他转过来的脸,青白面孔,龙眼圆睁,死不瞑目七窍流血,面目肿胀像是被泡发了一样。
  惊呼被压在喉中不敢发出,可方岚却再不敢看,霎时闭上眼睛,掌心的桃木短剑闪电一般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