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林若青给他的几个基础方子,一下觉得茅塞顿开。他在药谷的时候,只不过是对花草方面感兴趣,却从来没有一条可行的路子走。
原本以为只能做兴趣的事儿,现在忽然被粉黛指了明路,能够用来赚钱了?而且还不仅仅是赚钱,更有元胡本来觉得已经研究到头的东西忽然开了一个新思路,让他每天恨不得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研究,就这样还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呢。
元胡这么努力也很快有了成果,十月里,许久没出新品的粉黛就放出了新的消息,月底将出两款新品,吃的用的都有。
现如今整个杭城已经对粉黛存疑的了,七月里才开的黛色,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却也声名鹊起。传闻中进去一趟,脸上按按身上按按,整个人那就跟没脾气一样,见外头的天都觉得更蓝些,花也更香些呢。
不管这是不是夸张的说法,反正才十月,黛色的预定已经往后到了十二月里。
店面要扩张是必须的。
可别院那边留着的小丫头已经没有几个,且若说手艺是肯定远比不上月姐儿和红姐儿她们的。林若青晓得,与其匆匆忙忙为了扩张生意而让生手上阵,倒不如耐着性子将事情做好了。
“让别院那边的丫头都到杭城来,平日里帮着月姐儿和红姐儿打下手,另外再买一批丫头回来,还是先从读书写字教起。”
买丫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买回来的丫头生死由主人家决定,这对于林若青来说是最次要的一个原因,但也又是很主要的一个原因。历史上来说,胭脂水粉铺子仿冒多如牛毛,许多关键点的人如果能被轻易挖角走,那是一个致命伤。
这阵子林若青要交代安排不少事,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动身与陈彦一起往北方去,这一趟行程不能耽搁。
陈彦那头入了十月已经先动身过去,不过他走不远,先还要再就近的几个城市将生意处理完,等真正要动身再往北方走时再带上林若青也不迟,因此林若青可以等到十月底再启程。
粉黛的生意好安排,许多方子和订单本来就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她离开几个月也没有什么大碍,且事情提早安排下去更就没有什么了。
真正让林若青挂心的却是家里的两个孩子。
阿冕如今已经五个多月,长得白白胖胖,站在人怀里一蹬腿能将林若青的腿都蹬疼了,活泼可爱极了。而一个院子养着的阿云也已经满月,渐渐长开了,眉眼却没有特别像谁,人还很安静,也爱哭,和阿冕的性格截然不同。
不过女孩子么,林若青觉得这么娇娇软软的也实属寻常,因此对阿云多有纵容,每天都是让奶娘一起将孩子抱过来。她现在正是浑身冒着母性的时候,对阿云的亲近是一点都不作假的。
现在要走了,且一走少说也要三四个月,过年是肯定错过的了。
林若青看着摊在床上的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由忧愁地说:“两个小宝贝啊,娘这一走几个月,你们可别忘了我。”
郑嬷嬷和刘嬷嬷听了都要笑。
这话当作趣事传到陈李氏那边,陈李氏也是止不住笑。
春归一边给陈李氏捶腿一边说:“看来少夫人倒是真真将阿云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陈李氏舒了一口气:“可不是?我就说彦儿媳妇是个心善的,听说外头的庵堂也做得不错。”
春归想了想说:“不过阿云的身份,放到少夫人那儿养岂不是高抬了?”
陈李氏道:“我自然是想过这个的,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再高抬能抬到哪儿去?若青又的确喜欢,就没什么了。”她顿了顿,后半句也不知道是到底说谁,“且姨娘带出来的孩子太拘谨小家子气了些,让人喜欢不起来。”
到了这份上的,陈李氏也有没说出来的话。如意那边她以前是纵容过的,后面如意敢给林若青下那样的药,陈李氏总是隐约觉得自己也有些牵连。
她心里头觉得对不起林若青,所以将阿云抱过去让林若青养,也是为了让她凑个儿女双全,后面就算没有其他孩子了,那也便这样就是了。
陈李氏想事情简单,偶尔进个死胡同,偶尔却又清清楚楚的。家里的确是多子多福好,但养一个有用的儿子却比十个儿子都有用。
陈家以前还不是差点儿倒了?那也就是靠陈彦一个人撑住了。
这股对林若青的内疚感是硬生生将陈李氏的许多想法给扭了过来。
“等彦儿和他媳妇从北边回来,我就看着将后院的账目交到若青手上了,”陈李氏面色舒缓。
到时候她就抱抱阿冕,专为这大孙子操心了。至于阿云,陈李氏那边依旧没什么给她的位置。
春归笑着没有说话,手上轻轻柔柔地捶着。
十月中间这段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林若青出门的时候。
第68章
对出门这件事,林若青兴致高涨了很久。
离开家, 离开杭城, 对于这个时代的妇人来说, 大多都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从杭城去和陈彦会和, 要走上五天左右。为这五天,被陈彦提早支回来的田宇可谓是忙破了脑袋。原因无他,倒不是林若青有多难伺候,而是陈彦那边话给说死了。
出门在外过的人都晓得,这舟车劳顿起来,再周全能周全到哪里去呢?还不是该颠簸就颠簸,该受罪就受罪的。按道理说陈彦这个惯常出门的是最知道这一点的。且按照平时来说, 田宇都自认比不上陈彦吃苦。在外头劳累奔波的时候, 爷的身子就跟铁打似的, 最是看不起那些动不动就喊累喊不行的人。
可田宇万万没想到,那还分人。轮着林若青出门了,陈彦那边差使他回来前就说了:“要按最妥的安排来,车马准备齐全了, 人不能累着碰着, 路上的吃喝住宿都不能将就。”
然而这一路北上,多的是地方要风餐露宿的,怎么能不将就?田宇心里叫苦,可是实际行动上面也不敢违背陈彦的意思,只能尽量在出发前几天里面好好做准备了。
马车选最大的,因为天气冷的, 马车外头又包上铁皮,车里头又钉上薄毯,车底更是温软。主要的马车里足够躺下四个林若青,前后还各放了两架马车。除了其中一架是给侍候林若青的扶柳与翠竹她们睡的,剩下的几乎全带的是各种路途中间可能需要的东西。
等这些都准备好了,田宇觉得自己也快去了半条命了。
不过好在是一切稳妥,安全上路了。
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真的见冷起来,有太阳的地方还好,若是没太阳还有风的话,那已经是要往人的皮肉里钻的冷了。
林若青上了马车倒还好,车里头温温暖暖也吹不进风,马车又行驶地平稳,看看书说说话,翠竹她们做一做手工活也就一下午过去了。
这么行驶了一天,终于彻底出了杭城的地界,往更北方去了。
眼见着天色要黑了,田宇带着车队停在了一片林中。除了林若青带来的丫头,剩下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家奴护卫安全。
婆子丫头们下马车帮着从另一辆车里拿出锅碗瓢盆,就地点火开始做饭。
田宇看看不远处的河流,又想到陈彦之前的嘱咐,只能叹一口气从旁边马车让人取出坛子装好的山泉水。
林若青倒是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多麻烦的事儿,她靠坐在马车里头无事可做,便就着烛火看书。
路上每天都是差不多的事,路过的村庄小镇也都差不了多少。但是又能明显看出,离开杭城地界以后,周围的村镇要落后不少。
林若青不是操心的命,田宇却是。不过爷好在走了这么两天并没有出什么事,而行程也差不多过半了。
后面如果不出什么差错,再有两天也就该和陈彦会和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第三天的夜里头,马车才停在山脚下准备就地休息吃饭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田宇直觉不对,立刻让人收拾东西回马车。家奴们也跟着拿出兵器与田宇一起守在马车边。这次立刻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期望对方并非来者不善。
林若青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又见翠竹她们匆忙上了马车,便立刻知道事情不对。
翠竹担忧道:“小姐……”
林若青让扶柳和翠竹靠近自己坐下:“别怕,先等等。”
翠竹她们点头,手紧紧拉在一起。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眼前。田宇举着火把一看来人就立即面露难色。
只见面前来了三个骑着马的糙汉子,无论从衣着还是长相都不是什么善茬,更不说人人都背着一把大刀了。
田宇捏紧了火把,另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自己腰间的剑上。
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并不很害怕。可是今天不同,今天的马车里面还坐着一个林若青,若是她有什么差池,田宇晓得就算是这伙贼人没有怎么样自己,陈彦也会眼睛不眨一下地剁了他。
来人是山贼,从下午这浩浩荡荡的马车经过时就注意到了他们,一直在后面慢慢跟着,等到了现在才现身出来。
等他们嬉笑着亮明身份,田宇便沉声说:“兄弟们不过是求财,好商量。”
那三人为首的一个满脸大胡子,听了田宇这话笑着说:“这位兄弟倒是个明白人,不过咱们今天倒不止是求财了。”
他的眼睛望最中间的那一辆马车里看,意思不言而喻。
田宇皱起眉头,这周围的山贼土匪,他们大多也都知道,平时打点着也花费不少。却没想到这伙贼盗的胆子越来越大,着实被官府纵出来了。
拿钱消灾自然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可是也不意味着田宇真的怕了。他当下就抽出剑来:“本来备好了百两银子,可若是兄台执意为难,那我也没法了。”
马车外头的声音一点没漏得传进了车里头人的耳朵里。
翠竹和扶柳胆战心惊,林若青也没好太多。但她知道,怕归怕,却不能慌乱。林若青从一旁取过一个小木盒,从里头拿出几包药粉和几个小竹筒。
这是出门之前元胡送给她的,药粉是软筋散,小竹筒里藏着沾了药汁的竹刺,扎到人肉里头也能让人手脚没力气,都算是元胡这么些年来来回回走时的防身用具。
林若青将东西分给了两个丫头,又嘱咐她们镇定,这一会儿的功夫车外的人已经打了起来,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胡子面色狰狞,武功不低,应付一个田宇游刃有余,他一边打一边说:“何必顽抗,一会儿我们寨子里的兄弟都要过来,你现在这般,到时候只会更惨罢了。”
田宇咬牙气得够呛,可他也知道大胡子说的没有错,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因此田宇一边打斗,一边对旁边的家奴大喊:“带少夫人先走!”
其中一个家奴抽出身来,立刻上了林若青的马车,剩下的人则托住三个山贼,让那家奴将马车赶出去。
林若青所在的马车立刻在路上飞驰起来,只是山路并不算平整,猛一下加速车内便颠簸不已,差点儿要将人给甩出去。
林若青和扶柳她们狼狈地扶着车壁,尽量维持着坐姿。
然而马车再快,也快不过只载一人的马匹,他们在路上狂奔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身后渐渐有了马蹄声,应该就是前面三个山贼所说的援军了。
林若青心跳得厉害,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在这样凶险的境地里面。这个时代女性再活得不容易,却也分人分地方。像林若青这样的,能够出生在书香之家,又嫁入富贵门庭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其他人的大部分时候,大约也就像是林若青现在这样不由自主。
想到这里,林若青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了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攥紧了手上的药包和竹筒,此时耳边已经传来马蹄声,是身后追赶她们的山贼已经越到她们身前,准备设法拦住马车了。
马匹果然在这个时候猛然一颤,继而整个马车因为骤然停下来的马蹄,受惯性影响而狠狠往前一甩,斜侧身倒了下去。
马车里面的林若青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和身子都重重地磕在了车壁上,脑袋眩晕难忍。
翠竹和扶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们立刻忍着不适将林若青给扶了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若青坐直了,心脏剧烈跳动着。
山贼都是亡命之徒,如果真的落到他们手上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粉黛,阿冕,刘嬷嬷,杭城的一切一齐涌向林若青的心头,而外头的打斗声已经就到了耳边!
一个家奴无法抵挡什么,很快就被人砍了两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马车门很严实,却也挡不住外面的刀劈脚踹,没有一会儿就已经摇摇欲坠残破起来。
林若青从怀中的木盒子里又翻出一包药粉,很快贴身藏进了自己的里衣中,这也是元胡给她的。无色无味却毒性强烈,下进水中饭里吃上一口是必然没命的。
真要到了那时候,林若青也宁愿死了,也省得活着被人折腾。
“小娘子,还躲什么躲?快些出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哈哈哈。”
外面几个山贼笑成一团,声音里就夹着猥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