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道:“你确认这个能引起雪崩?”
  韩秀觉得莫名其妙,楚瑜赶紧拖着他出去,领着他到地图面前,给他划了块地:“就这个地方,你认识吗?”
  韩秀认真看了看,随后满不在意道:“雪岭嘛,认识。”
  “这地方,能炸崩吗?”
  韩秀见楚瑜问得认真,也不敢贸然作答,抬手道:“稍等,我先算一下。”
  说完,韩秀便转身去,找了另一个人来,两人一起算了许久,随后点头道:“全用上,能。”
  楚瑜击掌道:“好!”
  说完,楚瑜便道:“你们近日先准备好,这些东西我可能随时会用。”
  吩咐之后,楚瑜便赶紧回了卫府,将人都叫了过来,冷静道:“我有一计。”
  所有人都等着楚瑜开口,楚瑜走到沙盘面前,比划着道:“如今沈佑手里有八万人马,时月手中有五万,我们还要尽量抽出人手去华京,如果像现在一样胶着打根本没有胜算,我想兵行险着。我想将沈佑手中人马抽调六万去昆州,协助时月一起围剿了赵玥六万兵马,届时时月手中一共有十一万,接近赵玥两倍之数,哪怕是苦战之后,也应当还剩一半。然后与我大哥兵马汇合,直接夺回华京。”
  “那白州怎么办?”
  沈佑皱起眉头,楚瑜冷静道:“我们立刻传信去,和图索借两万人马,白州你有四万人马,你用小部分人马,将北狄人引到雪岭,那里我会让提前埋下火药,火药引爆后,会引起雪崩。雪岭两头长条形,你让图索的人埋伏在去北狄的门口,你自己剩下的人埋伏在来大楚的门口,他们经历雪崩,哪怕死里逃生,也已军心混乱,出来一个杀一个,剿干净为止。”
  众人听着愣了愣,秦时月最先道:“那去雪岭的人,岂不是都会死?”
  楚瑜没说话,她垂下眼眸,继续道:所以你们得尽量减少去雪岭的人。”
  “没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北狄军不会上当的。”
  秦时月皱着眉头,他静静看着楚瑜:“大夫人,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如果有其他的办法,”楚瑜抬眼看他:“我还会将这个办法说出口吗?”
  全场再次沉默下来,秦时月皱着眉头,便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吧。”
  楚瑜抬起头,站在一旁的沈佑,他神色很平静:“北狄对我这个‘叛徒’恨之入骨,我对他们也很了解,到时候我可以带着小队人马伪装溃败,将他们引进雪岭。”
  楚瑜静静看着他,秦时月开口道:“沈兄……”
  “我什么都没有,”沈佑平静出声:“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妻子孩子,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我去,最合适了。”
  “可是……”
  “好。”
  楚瑜定下来,她垂下眼眸,平静道:“仅凭你还不够,军中你们可有监控着的北狄探子?”
  “有一个,一直在盯着。”
  陶泉开口。楚瑜点点头:“故意给他们传个消息,就说沈佑到时候打算兵分两路,正面六万军,背面四万军,到时候沈佑会从梅子林偷袭他们。到时候北狄军一定会先去梅子林拦截沈佑,梅子林距离雪岭很近,沈佑你就当他们引到雪岭去,再点燃火药吧。”
  沈佑点头:“明白。”
  “就定在半月后吧。”
  楚瑜平静道:“明日将兵力调到昆州去,动静要小,别被人发现。半个月后,沈佑即刻行动,时月同时围剿赵军,战线同时进行,保证等围剿华京时苏查反应不过来。”
  “是。”
  众人听命,楚瑜觉得有些累了,摆了摆手道:“去吧,先去休息。”
  说着,楚瑜扶着肚子起了身。
  当天晚上,大家各自去做准备。
  秦时月坐在书房里,一张一张临摹魏清平写的字。
  魏清平以前一直嫌弃他字写的丑,嫌弃他闷,他被嫌弃,心里还不大高兴。然而如今临摹着魏清平的字,他居然觉得,其实她就连骂人,也是极好的。如果她回来,他愿意被她骂一辈子。
  如果她回来,就算他会被魏王打死,他也要上门提亲。
  这样想着,字也打了颤,秦时月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魏清平。
  他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他想,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而百里之外,魏清平正观察着刚用了新药的病人。
  早上她接到了楚瑜的传书,立刻尝试了这个法子,等到了现在,病人明显有了好转。她站起身来,着急道:“赶紧将方子带到太平城去!”
  楚瑜的信里,已经描述了如今的情况,宋世澜是此战关键,因此无论如何,最优先的抢救的就是宋世澜。
  当鸽子扑腾飞往太平城的方向时,沈佑则是继续站到了王岚的门口。
  他每次出征都会站在王岚门口,以往他一贯就是站一夜就走了,从不说话,从不出声。然而这一晚上,他却站在门口,低低的叫了一声:“王岚。”
  王岚坐在里面,手里绣着花,听着沈佑说话,她的手抖了一下。针扎在食指上,她赶紧吮着食指,然后听见外面沈佑的声音道:“我要去战场了。”
  王岚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见到你该怎么办。”
  “我一直在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你在一起。可我怎么想,似乎做错的都没办法清晰。一个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是一辈子。无论这个错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王岚静静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颓了下去。沈佑坐在她院子门前的坎子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你这姑娘真的太可爱了。”
  沈佑低笑着,说着他们的过往。
  其实他们的焦急很少,这么多年,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在门外等,一个在门里等。他们之间有一条长河,永远跨不过去。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还送了我一块暖玉?我觉得你真的特别有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出手就是暖玉的姑娘。”
  “王岚,”天亮起来,沈佑叹息出声:“你说,要是过去那一切都没发生过,多好。”
  要么不要有恩怨纠葛,要么不要有爱恨牵扯。
  王岚没说话,她已经习惯这么多年,在门内静静与他一起等天明了。
  沈佑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温和道:“王岚,保重。”
  王岚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保重。
  过往的时候,他一直说的都是,再会。
  然而她也不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她就是在石桌面前呆呆坐了很久,才终于站了起来。
  白岭离边境不远,沈佑一天就到了白城,然后开始整军。
  而这时候,蒋纯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写下来的方子。她赶忙让人配了药,冲到了宋世澜房门前。
  宋世澜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
  他的病情开始恶化,这时候他拒绝蒋纯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间里,从小窗户里拿药、领饭。
  蒋纯拿着药和方子,在门外拍着宋世澜的房门:“世澜,魏清平给方子了,你有救了,你开门,开门啊!”
  宋世澜在房间里,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狈,身上全是溃烂的脓包。
  他不愿意蒋纯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这些时日,他看见太多人死去,死得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他预感到自己马上要走到这一步,他不愿让蒋纯看到,他希望蒋纯记忆里,自己一直是那个同她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骤然听到这话,他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轻咳了两声,同她道:“将药放在小窗上吧。”
  蒋纯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决计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尽管她早已偷偷看了好几次。
  她先去给他熬药,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她偷偷躲到角落后,看见一只全是脓疮的手伸了出来,将药喝了下去。
  她开始每天给他熬药,每天都喝。药见效快,几乎第一天宋世澜就明显感觉体力好转,他声音也清朗起来,他和蒋纯就隔着门,轻轻说着未来。
  “我到时候想从琼州一路铺红毯扑倒白岭去接你。”
  “不太好吧?”蒋纯坐在门口,抿着唇道:“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
  “怎么会……”
  到了第四天,宋世澜停止了发烧、咳嗽、腹泻,所有伤口开始结痂。
  他终于从门里走出来。当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蒋纯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而这一日正是沈佑与北狄开战的日子,也是秦时月与赵军开战的时间。
  此时的苏查被顾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顾楚生带他流连于华京的青楼赌坊,从北狄来的君王,头一次见到华京这样的风流盛京,根本无法克制。整个北狄军队都处于彻夜狂欢之中,而顾楚生就是他们最好的引路人。
  他与北狄迅速打好了关系,得到了苏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战战兢兢时,顾楚生却是如鱼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联系上,顾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将华京的事情迅速给楚瑜梳理了一遍,随后道:“我会护住卫韫,尽管攻城。”
  楚瑜收到顾楚生的话那日,她就静静坐在庭院里。
  她手边堆了一堆的信报,来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坐在庭院里,整个大楚都是喊杀之声。
  沈佑领着人冲进了雪岭,秦时月领着军队和赵军拼死挥砍,宋世澜和蒋纯领着人冲进琼州王府,将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让你好好配合卫世子,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宋世澜将剑悬在宋四头上,温和道:“哥哥还没死呢。”
  而后雪岭埋好的火药骤然炸开,雪山上的雪倾崩而下,沈佑翻身卷进一个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当年王岚送给他的暖玉,也是这一辈子,王岚唯一送过他的东西。
  巨大的雪崩让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岚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来,赶紧冲出院子里去,寻了楚瑜道:“阿瑜,发生了什么?”
  楚瑜喝着茶,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岭引爆了火药,大概,和北狄军同归于尽了吧?”
  听到这话,王岚猛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她毫不犹豫冲了出去,楚瑜只听“砰”的一声响,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六夫人……”
  王岚一路冲到雪岭,雪岭常年埋雪,她赶到时,已经经历了将近一天时间,战争已经结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从雪中伸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岚踩在雪里,大声喊着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个雪岭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在地上试图搜寻着踪迹,走到火药的引爆点,她突然看见了一片衣角。
  她认出来,那是沈佑军服的颜色,他是将军,本就有不同色的军装,王岚愣了愣,随后赶忙蹲下身来,开始拼命刨着大雪。
  雪冻得她满手通红,兵刃划破手指,血混杂在雪里,然后她开始看到头发,接着那个人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他在一个独特的空间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边仿佛是一个茧子一样,将他保护在了中间。王岚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犬是血迹,她仍旧在努力挖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