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荷香一个少妇也和那些少年男女一样,被那群不知是人是鬼的人口贩子捉了去?”四郎有点想不通。
“山里人结婚都早,荷香的儿子才丁点大,估计她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加上人又长得不错,会被那伙专门掳掠姣女丽童的人看中实属寻常。”站在一旁的槐大忽然出声说道:“我记得当日正是拜太岁的谷神节,那女人说要上山去找道士祈福,在我们遭遇僵尸围攻之前就走了吧?那两个道士和白桥镇当年少男少女失踪之事脱不了干系,不论这荷香有什么算计,都是与虎谋皮。最后把自己赔进去了也是活该,只可惜她的儿子了。跟着这种娘亲,还不如给鬼车做义子呢。”
刘屠夫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荷香这女人太会算计,不过,那群道士连带着赵老爷、赵大公子,也都没一个好东西。赵家嫡子失踪的事,我看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听说这赵家的二公子长的颇为清秀。因为极孝顺,舍身去山里的寺庙给老父祈求功德,某天从山里返家的时候,就失踪不见了。
当时赵大公子遭报应得了种怪病,整天疯疯癫癫的。五十年前非要在大年三十那天出门去河里捉鱼虾,落进猎人布下抓水獭的陷阱,被抬回家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员外一听嫡子失踪,庶长子不死不活,又急又气之下一命呼呜。
也是作孽太多,那阵子赵家可乱得很,见天就有赵家的奴仆偷了东西跑路,或者后宅的男宠与人私奔。
眼见着赵家这是要一败涂地。谁知祸害遗千年,赵老员外死掉之后,赵家大公子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因为嫡子下落不明,他背后又有人,后宅的嫡母自然奈何不了他,只能让他顺利接手赵家。
算起来,如今他也做了有五十年的赵员外。他倒精乖,早就抱定天一道的粗腿,妖魔鬼怪反倒害不了他了。不过,这天一道也真够邪门,给赵大公子护身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大公子平平安安,貌似还活得挺滋润,他家中仆人宠妾却常有无辜惨死的。不过,这赵大公子虽然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身上,独独宠爱两个人。头一个就是小虚的哥哥,再一个嘛,就是他那宝贝得不行的纨绔儿子。”讲到这里,刘屠户憨厚质朴的脸上露出一个诡秘阴森的笑容:“呵呵,夜路走多了,不定哪日就遇到鬼。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四郎对这赵大公子没什么好感,他比较关心死而复生,又再遇险境的赵端:“那小儿子呢?后来找到了没?他不是舍身庙里了吗?难道他的师父,那什么什么高僧也不管这事?”
赵端自身能力不弱,加之又是周谦之的部下,不至于就这样没声没息的被人害了吧?最后这句四郎没问出口,可大堂里知情的妖怪都明白他的意思。
“和尚?旁人的死活都是命中注定,因果轮回,和尚们只管着念经而已,哪里理会这些俗事?”刘屠户有些愤世嫉俗的冷笑一回:“哼,赵大公子倒也跟几个道士去庙里闹过几场。庙里的和尚被缠得没办法,就说他弟弟是被菩萨带走,给赵员外祈福去了。既然是被神灵带走,那还找什么?倒是赵家那个养子,这么多年都没放弃寻找他哥。做了庙里的苦行僧,日日在荒山野岭的搜寻。”说着他叹了口气,“啪”的一声,又扔了一块血淋淋的肉进竹筐里。
☆、156·雪花肉20
屋外雨正落着,敲打在有味斋屋顶的青瓦上,就像是一片略带硬质的羽毛扫过去那种沙沙声,天空是略带灰色的白。
山里红开的正好,血红的花朵下面是黑腐的旧日枯叶。春天到了,循环往复的生命都排着队从远处奔涌而来。
刘屠户讲完赵端和水生的事之后,店里便没有人再作声。
外面的大街上,早市已经结束。米店,菜摊,肉铺子,一个接一个的拉开架势,街面上的人换了一拨,而且渐次多起来。马粪味混合着叫卖声传进有味斋。
有本地人上街来买菜闲逛寻生计,也有逃难进来的外乡人,脸上带着百年乱世刻上去的凄惶,麻木的在街上行走。走去哪里呢?去山里做和尚做野人,去大户人家做家丁做奴仆,只要能吃饱饭,只要有块歇脚的地头,做什么都行。
“猪脖子上的肉本来就不多,一头猪不过十来斤吧。真是对不住。若是大人们提前给我说一声,必定是紧着有味斋用的。只是今天实在不凑巧,项圈肉都被预订出去了,不过别的好肉还多。那块二刀血脖也不过一斤重,的确是少了点。既然大人今日要做粉蒸肉,没有头刀血脖,小的就擅自作出,给割了几块保肋,几片臀尖,便算作是搭头。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胜在新鲜。”
刘屠户麻利的割好肉,用脖子上染血的麻布擦了擦刀,很爽快的说:“店里也忙,那我就不叨扰了。日后有什么吩咐,只消派个人去斜街那边说一句,随传随到。”
收拾好家伙什,高大的屠夫站直身子,把担子往肩膀上一放,就准备要往外走。
槐大追上去给算钱,刘屠夫连连摆手,只说是自家一点孝敬的心意,坚持不肯要。两个高头大膀的壮汉如同妇人一般,将一点零钱推来推去,看上去着实有点好笑。店里吃饭的几个少年无赖子对者这边指指点点,互相打着颜色做怪相。然而当事人却毫无所觉,一点身为妖魔鬼怪的意识和素养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四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二人的客套:“刘大哥还没吃朝食吧?就在这里吃。”
当时社会征战连年,群雄并起,壮丁都死在了消耗战中,自然而然百业萧条,民生凋敝。因为各种物资极大匮乏,尽管此处远离战区,普通人家的生活依旧受到了影响,直接表现是三餐降为两餐或一餐,朝食自然都吃的晚。食肆客流云集的时刻也随之推后。
一日两餐的话,现在正该吃朝食,因此,有味斋里渐渐有了些人气。
“一碗焖鸡米线,再切一盘牛干巴。”一个风尘仆仆的壮汉走了进来,随口点了些简单吃食。
“好嘞~”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雪白崭新的麻巾,先领着客人上座,又转去后厨传菜。米线和牛干巴都是现成的,不需要新近归来的大厨四郎亲自动手。
“唉,不用了。”环顾大堂,刘屠户搓了搓手,谢绝了四郎的挽留,只说:“你看我,早晨爬起来就杀了头猪,浑身又是血气又是土腥味,如今这样子……可不好大喇喇坐在大堂里吃东西。”
四郎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怎么反倒客气起来?你若是嫌弃店里热气重,不如就坐在窗户边吧。伙计,领着你刘大哥找个通风处坐着,再把临近的窗户开一两扇。”
站一边的小伙计笑嘻嘻的领命去了,四郎转回头对着刘屠户继续说:“厨间有我今早上刚买回来的嫩韭,这时节的韭菜最鲜美可口。用刚才割的二刀头,混着头茬韭炒馅。先前我见厨房里还挂这些血肠,我煎些肉饼,做碗血肠汤给你打个尖。对了,厨房里还有些河虾,豆豉酱也有,再掐了嫩韭菜头,爆炒个小河虾。说起来我还欠你家小虚一顿饭,这回做些好东西,也劳你给他捎带回去。”
一听有河虾,加上四郎再三挽留,刘屠户就不坚持要走了。
洗净切碎的韭菜与秘制猪肉馅混合均匀,包在醒过的面团里,放坦锅中,置于小火上慢慢烙,直到正反面都成了金黄色,再撒上炒好的白芝麻。
烙好的面饼筋道柔韧,其中的肉馅腴滑脆嫩,一点都不腻,也只有猪的槽头做馅,才有此绝妙的吃口。
烙过的面饼易于保存,南来北往过路的客人闻到香气,偶尔也有肯停下匆忙脚步,进到店里来的有缘人。
进到店里来,买一摞肉饼带在身上。带在身上提起行囊,转身又奔向那漫长无尽头的旅途。
若有哪一日错过了宿头,拿出油饼借以疗饥。看见肉饼才想起那间不起眼的小店。店里的老板和伙计都很周到和气,可是却没什么存在感,回忆里只剩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过肉饼却做得意外的好吃,
咬一口饼,吃的满嘴是油,忽然觉出和老家街边那个烧饼摊子上一个味道。韭菜有古怪的香气和微微的刺激感……
唉,卖烧饼的杜大不知是死是活,他媳妇烧饼西施极漂亮。不过也比不上食肆里的小老板,可是那位老板究竟长什么样呢……
算了,管他呢,乱世里遇见那样的男人,说不定就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去的男宠,再漂亮高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只可惜原本寻常的味道,现在也难以吃到了。明天还不知道漂泊去哪里。下回若是有缘分再路过,一定还要再买。
可是若真有回头客下回再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肆了。
这也都是妖怪们的障眼法。四郎不肯配合着穿斗篷保持神秘,殿下只好不动声色给每一个客人都下些无伤大雅的小咒术。
小狐狸从耳朵到尾巴,都是他独占的珍宝!所以给贼眉鼠眼的家伙们一个个下咒,精分殿下做起这种幼稚可笑的事情来,便也和图谋大计一样不厌其烦
——岁月这样绵长而平静的流过,妖怪们可有的是时间呢。
韭菜肉饼的香味不仅吸引了怀着各种欲望的过路人,还吸引来了一个小和尚。
槐大给一个客人端出肉饼和牛肉冷盘时,一转身差点没踩到这小东西。
估计才剃度不久,小和尚圆乎乎的脑门上还泛着可爱的青黑。可是上面已经点上了戒疤。他把小手含在嘴里,一脸天真渴望的看着刘屠户桌子上,炸的开花的血肠,酥香扑鼻的肉饼,大片牛干巴……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槐大对他慈祥的笑了笑,问他:“小师父也想吃肉?”
小和尚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摇头,转身就跑,迎面在门槛处撞上一个少年僧人。僧人也不过十三四岁,长的颇为清秀。
他提着一个藤筐跨进门来,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戒嗔,只是我师弟戒吃。敢问哪位是胡施主?师父听闻故人历劫归来,特意托我送来祥蔬和一坛在送子娘娘跟前供过的咸金枣。”所谓祥蔬,指的就是春日的荠菜和兰草。都是传统的春日镇物,有拔禊驱邪的说法。
四郎烙好了饼,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诧异的问:“故人?不知令师是谁?”
旁边一个来买馒头油饼的婆子听了,笑言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他师父原是在宝光寺出的家,后来离了宝光寺做个苦行者,刮风下雨都穿一件百衲衣在大山里乱走,看着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找什么。
开始还有人觉得这莫不是个有修行的高僧?镇上也有带发修行的在家居士,和他说过两句话之后,便都摇头,说这和尚没参过禅,说法不得力。什么苦修都是故作高深而已,其实就是个大字不识,压根没念过经书的假和尚。
行者也不分辨,平日依旧我行我素,既不布道也不化缘,和个哑巴似的在大山里乱跑。有时候又忽然说些神神叨叨、没头没脑的话。镇上的人都叫他做呆行者。”
戒吃小和尚牵着戒嗔的衣角,被槐大吓到躲师兄身后去了,此时听婆子这样轻慢地讲他师傅,就不服气的探出一个小圆脑袋,气哼哼地大声道:“不是假和尚。师父好!师父最好!”
婆子忍不住笑了,想要去摸他的光头,被小和尚一缩脖子躲了过去:“唉,这两孩子倒是知道向着师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呆行者虽然疯疯癫癫,不懂什么佛法,心肠的确很好。两个小和尚都是他从山里捡来的孤儿,估摸着是逃难的人养不活扔进山里的,又或者是哪个大户人家里不体面的婢生子。自从有了小和尚后,呆行者就在山上的一座破庙里安了个家,庙里香火虽然不怎么好,但山上多得是野草野果,他会做个蜜饯果子,供在镇上的子孙娘娘庙里,小媳妇爱去买,听说求子颇为灵验。有这么个收益,养活两个小崽子倒没问题。怎么,今日却给你个少年人送蜜饯?是贵家的老板娘有喜了?”
“呆行者?”四郎假装没听见婆子最后一句话,红着脸转头看殿下,目光中似带着询问。
知道他在想什么,殿下点点头,心情颇为愉悦地说:“对,就是赵家那个叫水生的养子。本来他走了大运道,先是被宝光寺里的主持看中收为弟子。接着,临济宗里鼎鼎有名的高僧妙莲法师称他有慧根,要带回宗里培养。谁知赵大公子带着一群道士上庙里闹了几场,临济宗大大的丢了颜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件事以后,水生便辞别山门,发下誓愿,要翻遍山里每一寸泥土找到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失踪少年下落的呆行者,特意送来在送子娘娘庙供过的咸金枣?子孙娘娘……不就是鬼子母吗?
四郎没吱声,垂下睫毛掩去目中神色,然后打开那坛咸金枣。
“这蜜饯是金枣,食盐,甘草汤加了沉香,五加皮,益母草等中草药制成的吧?”
“胡施主真是太厉害了,闻一闻就能猜出来。”躲在戒嗔背后的小和尚戒吃再次探出头,既惊讶又不解。
四郎忍不住被这憨态可掬的小和尚逗笑了:“这有什么,我又不做别的,平生只跟吃食东西打交道,对他们渐渐便熟悉得了如指掌起来。就像小师傅天天念经,不夹杂、不间断,专注的念个几十年,再晦涩的经文也能背个滚瓜烂熟。”
“戒吃你这么爱吃,听听胡老板的话?果然师父平日的教训是对的。”戒嗔看着稳重些,把探头探脑的师弟按了回去,恍然大悟般说道。
“你师傅教你们什么了?”四郎感兴趣的问。
“师傅说,虽然我和他一样,都不识字,更读不懂经文,可是世上无难事,只要心诚,就能够一修到底。哪怕只念阿弥陀佛,也能证得灵山。”戒嗔和尚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说。
四郎看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就笑着和他打机锋:“对呀,灵山何须证,本来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我们肉体凡胎看不见而已。”
戒嗔和尚大惊失色,瞪大眼睛佩服的看着四郎:“想不到胡施主也是这样有慧根的人,怪不得师父对你另眼相看。专程叫我送咸金枣过来,说是你肯应允的话,就能了结他那段前尘往事。”
四郎觉得这个小和尚实在有趣,笑着摇摇头:“我都是胡诌的,哪里有什么慧根?再说,你师父给我送金枣,也不是因为我有慧根……总之,今日有劳二位小师傅。雨天路滑,在我这里吃些斋饭再走吧?”
“谢谢胡施主。”戒嗔也不推辞,礼貌地向四郎道过谢,就拉着师弟戒吃四处张望,想要寻一张桌子坐下。这戒嗔虽然长在野庙里,却比山里孩子文气得多,无野相,举动间看得出有贵气,既然没人教导他,只能说是血脉的作用了。
店里客人稀稀落落几桌。多数是些高谈阔论借以消磨时间的闲人,有不得志的穷书生,也有年节里不上工的泥腿子,这些人只点些檀香橄榄,蜜饯嘉应子,苔菜小麻花,茴香豆一类的占住嘴,偶尔几个赶路的客人,进来要些包点汤饼、馒头冷肉打包带走。
一碗老鸭子熬出来的猪血汤,一盘炸成章鱼触须形状的血肠,外加几个酥黄的韭菜肉饼,一盘牛干巴。刘屠户独自坐在桌边,也不和旁人搭话,只低着头吃。
戒嗔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就拉着师弟在离刘屠户最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跑堂的活计过去问他要吃什么,不顾身边师弟对着刘屠户跟前的桌面投过去的垂涎目光,戒嗔双手合十道:“有劳施主了,来三个白面馒头就好。”
跑堂很快就把馒头送上来,还额外加了一叠虎皮毛豆腐,一盘炸熘素鱼。
毛豆腐用菜籽油煎得表皮金黄起皱,不用五辛之物,只加盐,糖,秋油烧熟后,颠翻装盘端上来的,正吱吱叫着直冒油。
素鱼是将豆腐皮,薯泥,香菇丝,笋尖丝,香干丝等包卷成型,经炸呈金黄色后,以素汁勾芡熘制而成。为了逼真,四郎还用南瓜泥点了鱼眼睛。
戒吃小和尚年纪还小,看见这喷香的素鱼,欢叫着“鱼鱼”,上手就抓。被戒嗔啪的一下打掉了手。
戒嗔师兄打不成材的师弟是真打,并无丝毫脉脉的温情在里面,所以这一下着实有点疼。
戒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立马开始哇哇哭。大有掀翻屋顶的架势。
戒嗔再怎么老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哪里耐烦哄这样的毛孩子,嫌他烦又甩不脱,于是怒气冲冲的换到桌子另一边,不想搭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戒吃。
戒吃哭一阵,又自己可怜巴巴的一点一点绕过桌子,依偎到戒嗔身边去了。
四郎在旁边看着,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当年的赵二少和他的小跟班水生。恐怕这也是呆行者为何会收养两个男孩儿的原因吧?
和尚没有孩子,收的徒弟就算是养子。凡人总把后代视为本体生命的延续,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想要在下一代身上找补回来。这也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总归是不同的。
正是上生意的时候,四郎也没工夫再继续关注两个小和尚,就回厨房拾掇食材去了。
厨房里新倒了些才开河的江虾,江鱼。都是山里的水獭清洗干净,挑去虾线送来的。
四郎只把江虾入油锅炸至外壳酥脆后捞出,与豆豉香辣酱炒香,最后开大火倒入韭菜快炒几下,一盘红绿相间,外酥内嫩的爆炒河虾就做好了。吃的时候不需要剥壳,下酒最香。
爆炒河虾的香味伴随着炸辣子呛人的气味飘了出来。是叫人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大呼过瘾的迷人感受。引逗着好些坐在大堂里喝酒的闲客,也跟着点上一盘,就着小酒慢慢吃喝。
四郎送菜出来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大堂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不动声色扫视一圈,没什么异常,只多了一个枯瘦的行脚僧和两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两个道士先来,进门口就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看到四郎出来,二道眼睛一亮,互相打了个眼色。
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两个道士的变化并不大,四郎看他们一眼就记起这是何方神圣。
只是原本年纪不轻的胖瘦二道,经过五十年的岁月摧折,不仅不显老,反而体态匀称起来,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勃勃生气,有一副出家人特有的难以言喻的健康。炯明的眸子在雨天不甚明亮的光线里散发着柔和慈祥的光辉
——看上去就叫人肃然起敬,这两位必定是修行极高,能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吧。
行脚僧和他们前后脚进店。若是没有那件破破烂烂的僧袍,他差点被店小二当成个老乞丐撵出去
不知多少年未经修剪过的长发披覆在肩膀上,乱发遮去了他饱经风霜的半边脸。唯独露出两双耷拉着眼皮的细长眼睛,虽然连眼皮上都长了皱纹,可是偶尔精光一闪,依旧叫与他对视的人忍不住就打个寒噤,有种自己一生的作为都在被人翻检审查的感觉。
因为常年行走山林的缘故,老和尚一腿筋疙瘩,脚上穿双草鞋,乌黑的脚趾头露了几根出来。看着落魄又寒碜。
行脚僧进门后也不说话,垂着头坐去了一个靠墙的位置。那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大堂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