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对着宫女发完脾气,又让宫女喊魏清宸过来,正巧魏清宸正带着王妃入宫来拜见她,德妃似乎不太信任儿媳妇,先把儿媳妇支开之后,把自己的计划和魏清宸一股脑地说了。
魏清宸并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京城中紧张的局势他都看在眼里,对于母亲和朱家的打算他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些,在这个时候进宫就是为了能劝一劝母亲才匆匆跑来。
听完了德妃的陈述,魏清宸并没有很惊讶,只是问了德妃一句:“难道非要这样不可吗?这计划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有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是朱家全族赔命的后果,您也不在乎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你外祖母,我不在乎任何人,”德妃这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儿子:“我知道你注重亲情,不愿对手足动手更不愿冒险,你所希望的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亲王,整日游山玩水,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你做了不了主。你愿意退避,你愿意装疯卖傻,别人却未必愿意放过你。陛下护不了你一辈子,有朝一日他离去,便是你的死期。”
魏清宸低着头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茶杯,一言不发。
德妃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但凡改朝换代,所有危及到新帝的旧势力都会遭到彻底的清洗,没有一个帝王能忍受自己的位置上扎了一根刺,这根刺让他们坐立不安甚至愤怒,唯有亲手将那根刺拔出,才能坐稳这来之不易的皇位。
“若是外祖父现在抽身,带着全族离开京城,或许还能安度晚年,”魏清宸到底还是不想轻易动手,他过了多年安稳的日子,从安稳中脱离出来并不是简单的事情,等了半天才轻轻地开口:“我会向父皇申请远离京城,您若是不想呆在皇宫,可以随着我去我的新封地。”
“现在抽身?”德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已经晚了!朱家人全都一个样,贪图权势喜好奢华,朱家上上下下在京中积累的势力根深蒂固,就连陛下也不能轻易动摇。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考虑过陛下的感受,眼下的局面是他们一步步造就的,他们想要至高权势和无尽的财富,想要世世代代袭爵,想要把其他世家甚至贵族都踩在脚下。”
想到这,德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在先帝时期朱家人便被朝廷所忌惮,你父皇谋划除去朱家已有多年,绝不可能中途放弃,如今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你若是什么都不做,最后的下场比先帝时期的二皇子可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拼命去争一争,说不定还能有个活路。”
“可那又如何呢?”魏清宸苦笑:“就算真能赢得了二哥坐上那个位置,等着我的仍旧是无穷无尽的争斗,到了那时候,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就是我最需要去对付的对象,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呢?”
“没出息,”德妃瞪他一眼:“谁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在苦苦挣扎?多少人死于战火,又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你能锦衣玉食地长到现在已是最大的福气。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没有人能威胁你,无论是谁成了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我都会一一除去,你只需要在这个时候打起精神来,别再给我丢人便是。”
“这......”魏清宸仍旧是低着头皱着眉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答应下来。
其实即便德妃不说,他也明白朱家和皇室之间,自己与太子之间已经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了,只是他生性喜好和平,这些年来又一直还算安稳,他便一日又一日地安慰自己,用曾经的和睦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好像这样做便能解除一切烦恼,天下太平。
逃避虽然可耻,却有用。
他就这样在自己编织的假象中生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日,母亲无情地劈裂他所造就梦境,将冷冰冰的现实无情地推到他的眼前,逼着他做出一个选择。
生与死之间,究竟哪个选项对他更有利,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终究还是心太软了。
“秦瑾瑜......”魏清宸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德妃:“母妃,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秦瑾瑜生性善良,最为注重血脉亲情,这些年来对我也还算亲近,我更是救过她的性命。若是我们向她寻求帮助,她定不会放任不管,父皇和二哥都如此看重她,只要她肯为我们说上几句话,这皇城未必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至于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待您一向不好,便由着父皇除去他们又如何?”
“秦瑾瑜?”德妃冷笑一声:“旁人随便做点戏,你就真的以为她有多重要了?且不说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帮你,就算有,恐怕也不会伸出援手,对于我这个杀人凶手,她恨不得我死,又怎会出手?顶多能做到保你不死罢了。”
最终魏清宸还是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说:“让我回去想想。”
“亏你还是个男人,竟如此优柔寡断,”德妃显然不太看得上这样的儿子,嫌弃地挥了挥手:“回去吧,我看你还能想出什么花样。”
魏清宸走了之后,德妃没有像以往一样骂儿子不争气,而是对着之前来报信的宫女招了招手:“让王妃多劝劝清宸,到底该怎么选,她自己清楚。”
“您放心,”宫女松了一口气:“王妃是您安排的人,自然是跟您一心的,四殿下又最为看重她,肯定很快就能做好决定。”
“嗯,”德妃还算满意:“去吧。”
在这个局势紧张的时候,到底还是皇室先对着朱家发难了。
朱家的罪名虽多,有实质性证据的却有限,亲近于太子的臣子并没有从手中选出最有利的证据,而是就着十公主遇刺一事大做文章,虽然没有明说,怀疑朱家人想要刺杀公主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朱家人自然不可能应下这样沉重的罪名,这事儿闹了两天也没有个结果,这两日的折腾看似是闹剧,却是战争的开端,早已站好队的臣子们这个时候愈发的小心起来,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对自己所在的阵营造成不良的影响。
而魏皇的病似乎越来越重,起初还能坚持上朝,最后连来都不来了,直接让太子代替他上朝处理政事。
就在太子的人质疑朱家人有刺杀公主嫌疑的第三天,魏清宸派人送了密信进宫。
德妃拆开看,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随后将这封密信放到烛火的上方,看着它在条约的火光中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
信中没有称谓和问候,更没有长篇论调,空荡荡的纸上,唯有一个黑漆漆的字,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