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目送着柔太妃的马车离开皇宫。
慧太嫔叹了口气,怀中的瑰和似是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慧太嫔转过身,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宫门,将怀中的瑰和抱地更紧了:“沁儿……”
“沁儿你放心,母妃会保护好你的……”
慧太嫔的话说地太轻太轻,以至于一说出口就散入风中,飘荡开来,没有人能听见。
后宫再次恢复了平静,除了人人素衣守孝,看起来与往日也没有什么分别。
盈之住在建章宫里一直没有回去,宫里少了太皇太后,似乎没人敢质疑皇帝和皇后的一举一动了,钟媛就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日日在寿康宫里守孝礼佛,过得却也轻松惬意。
时间就像穿过指间的潺潺流水,你握不住,却能感受得到它的匆忙,盈之一直没有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少翊也渐渐放宽了心。
现在的盈之,虽说缺少了有关于他的记忆,可至少活地轻松随意,没有从前的谨慎和小心,眉宇间常含笑意。
少翊想,就算失去了从前,但只要你的以后,都有我的参与,那也足够了。
恍惚间,七年光阴就这样用着它自己的节奏,从不为谁停留,也不为谁匆忙的过去了,靖国在少翊的治理下,也有了蒸蒸日上的势头,所有人都过得很开心富足,后宫里也一片宁静祥和,恪才人就好像成了隐形人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德福还是那副老样子,嬉皮笑脸地甩着手里的净鞭,少翊手里拿着刚批完的奏折,头也不抬,“起来吧,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倾璐又给你做吃的了?”
德福拉了拉帽檐:“哎哟,陛下可别再打趣儿奴才了,奴才也就这点口腹之欲了,今儿这事儿,可是大大的喜事儿。”
“喜从何来?”少翊放下手里的东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在嘴里缓缓散开,他舒心一笑,是盈之的手艺。
“沈少将军……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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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命妇
“什么?”少翊猛地放下盖碗,白瓷杯碰触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音,“人呢?是生是……死?”
德福上前收拾着盖碗,笑容不减:“沈少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活着的了,已经往京城回了,传信的快马加鞭回来通报,估摸着这几日就入京了,这事儿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是个好消息。”少翊抑制不住唇边的弧度,“朕这就去告诉盈之。”
德福偷偷笑了笑,拦下了少翊:“哎哟,陛下,您就是要去,也得等皇后娘娘宴客完了呀,这会儿子娘娘正在御花园里宴请命妇们,您忘了吗?”
“瞧朕这脑子,这几日政务繁忙,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就等皇后散了席……散了席朕再去寻她,左右也不差这些时候。”少翊越想越开心,闹得德福也忍不住玩笑道:“陛下,奴才觉得您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少翊先是一愣,随即推了他一把:“没规没距。”
可却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思,少翊在案几前踱来踱去,忽地顿住了脚步:“等等,盈之今儿宴请命妇,是所为何事?”
“回皇上的话,瑰和公主今年也有十岁了,虽说还小,但咱们自顾的规矩,公主们这时候就该定下亲了,皇后娘娘与瑰和公主感情深厚,不愿委屈了她,就想先相看着,也好探探命妇们的口风。”
“瑰和今年都十岁了。”少翊无奈地笑了笑,“从前还觉得她只有巴掌大小,现在已经出落成小姑娘了,那皇后可有说看中了哪家吗?瑰和虽说是庶出,但也是朕一直喜欢的妹妹,出嫁一事,千万得看准了。”
德福甩了甩手里的净鞭,招招手找来一个小宫娥,将方才案几上的茶盏收了下去:“可不是嘛,娘娘也是这个意思,才借着由头,一连宴请了好几批,不过听娘娘的意思,倒是还没有什么看中的。”
“那慧太嫔呢?”少翊扣了扣案几,德福略一思索,“奴才也没听太嫔娘娘提及过,只是一直都说瑰和公主尚且年幼,娘娘还想多留在身边几年,说是不着急。”
少翊双眉轻佻,痞痞地笑开了:“这母亲想留,可姑娘家若真是动了心思,怕留也留不住。不过朕也觉着,瑰和尚且年幼,也不必操之过急了。”
少翊毕竟芯子是现代来的,十岁的小姑娘,在现代不过是个小学生,这就要定亲了,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十岁的小姑娘懂什么情爱呀,就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可不是这个理儿嘛,但您是知道的,娘娘现在把这事儿放在心头上,咱们做奴才的劝也劝不住,太嫔娘娘的脾气也摆在那儿,就只能任着娘娘去了,好在娘娘还没有什么动静,应是并没有看上眼的。”德福接着话茬往下说,使了个眼色,示意宫娥退下去。
少翊也是极满意德福这样有眼力见儿的下属的:“盈之这几年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总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从前倒不似这样。”
“只要皇后娘娘舒心,皇上您可不就放心了吗?娘娘也是喜欢瑰和,才想着操办操办,奴才觉着倒不如就让娘娘去,反正到时候拿主意的还是皇上,若真是不合适,陛下推脱去就好了,再说了,娘娘一心为瑰和公主着想,若是真能找到,那必定也是好的。”
德福向来很会说话,几句话说地少翊心里舒坦了不少,连带着心情又好上了几分:“恩,左右也无事,咱们还是去看看皇后吧。”
“奴才遵旨,皇后娘娘见着皇上,一定会更加高兴的。”德福眉毛扬了扬,小跑着上前搀扶少翊,门外的肩舆早就已经备好了。
这也是德福这么多年以来,深得帝心的又一原因,能揣测圣意,提前准备好了这些,却又不会让少翊觉着反感,这样的下属,就算放在现代,估摸着也是要平步青云的。
闲话不多说,少翊舒舒服服地坐上了肩舆,不知不觉穿越到靖国也有八年的时间了,少翊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与彷徨,到了现在的得心应手,渐渐已经融入了这个朝代,好像自己就应该是这个齐少翊。
自己生来,就生活在这座皇宫里,就应该坐在这把龙椅上,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些现代的事情来,虽然记忆已经模糊,家人的脸庞也记不太清了。
但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梦见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指着穴位图让自己默背的爷爷,总是趁着爷爷不注意,给自己送来水果点心的奶奶,笑意盈盈却总是关心自己终生大事的母亲,温文尔雅的父亲,把好东西都让给自己的哥哥,支持自己的梦想,维护着自己的大姐。
少翊每每想起这些,又会觉得不舍,这个朝代,给他带来了盈之,可现代,也有家人朋友,几十年的陪伴照顾。
到底自己应该属于哪里,为什么回来到这里,这个在历史课本上,根本找不到的年代,难道真的存在别的时空吗?那么这会是平行时空还是过去的自己呢?
少翊甩了甩自己的脑子,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丢掉,他缓缓睁开眼睛,御花园已经近在眼前,耳畔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与说话声,他静下心来细细听,好像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盈之的呼吸声,让他会心一笑。
“皇上驾到——”德福不知少翊这些小心思,他甩动着手里的净鞭,掐着嗓子朗声通报,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瞬间里头传来了桌椅推开的声音,首先走出来的是盈之,后头跟着一众打扮华贵的命妇。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请皇上大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人群中因着跪拜的动作,发出衣料摩挲的声音,少翊敲了敲肩舆上的横木,四个小内侍缓缓将肩舆放了下来。
少翊撩开帘子,从肩舆上轻松跃下,看上去心情不错:“都起来吧,朕刚好处理完政事,想起皇后在御花园宴请各位,就过来瞧瞧,没打扰到你们吧?”
他说着,亲自搀扶起盈之,盈之眼眸动了动,唇边笑意渐深:“谢皇上恩典,哪里会打扰,咱们方才也正无聊着,击鼓传花玩儿呢,皇上来的正好,咱们刚好传到了胡夫人,不如就皇上出个题?”
命妇群里的胡夫人面色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脚步往后缩:“臣妇惶恐。”
“恩?”少翊目光看向那胡夫人,见盈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就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胡夫人美名朕早有耳闻,以琴技著名,不如就为咱们抚琴一曲,也好让朕沾沾雅气。”
盈之拉着少翊的手,捂着帕子轻笑:“这主意好,臣妾也一直听闻宫外盛传胡夫人琴艺甚佳,以筝最好,不知咱们几个今儿可有这个耳福呢?”
“臣妇愚钝,只恐技艺不佳,污了皇上与娘娘的耳,臣妇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
胡夫人低着头,鬓上的蔷薇花迎风颤了颤,平添一份娇弱美意,“臣妇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奏地不好,还望皇上与娘娘莫要怪罪。”
“哪里,能有幸听闻名京城的胡夫人抚筝,本宫今日也算是不亏了。”盈之说着,扬了扬手,“倾璐,去取本宫的筝来。”
倾璐欠了欠身子,缓声道:“奴婢遵旨。”
少翊牵着盈之的手,往里头走去,自然地坐在了盈之的身旁,他先是抬眸环视了一眼下头的众人,轻启唇角:“今儿倒是热闹,乔夫人,顾夫人,彭夫人都在。”
被点到名的三个,都是朝中新晋的几个大臣家眷,少翊颇为看重,与方才的胡夫人,四人一道,颇有自成一派的架势。
“臣妾在宫中也无趣,难得皇上准许,自然是能请谁就请谁的,莫不是皇上反悔了?”盈之勾了勾唇边儿,随意地与少翊搭话,让下头的一众命妇抹了一把冷汗。
帝后感情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深厚,连这样的话,都能随意就说出口,看来巴结皇后,是没有错的了。
少翊哪里管几个命妇的小心思,他旁若无人地揽过盈之的肩头,淡道:“梓潼开心就好,朕哪有反悔的道理。”
说话间的功夫,胡夫人已经抱着倾璐递过来的筝,端坐在殿上,只等少翊准许。
少翊点了点头,胡夫人的手轻轻拨过筝弦,流水般的乐声就徐徐而出,煞是好听。
盈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准备回头与少翊说话,就见他低下头来,附在耳边缓声:“方才德福来报,说是你大哥,已经找着了。”
盈之的瞳孔瞬间收了起来,随即激动地站起身,胡夫人的琴声一顿,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还以为是自己的琴音惹了皇后不满:“臣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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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体寒
“胡夫人不必惊慌。”少翊笑了笑,朝着胡夫人摆摆手,胡夫人一张俏脸红了红,咬着下唇重新坐了回去,可手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伏在琴弦上一动不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盈之刚才猛烈地起身,致使案几上的酒杯倾倒,撒了一地,沾染在她漂亮的裙摆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记,可盈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大哥回来了?人在哪儿呢?”
她说着,就作势要提起裙摆,往外跑,好像沈家大少爷,这会儿子就在御花园门口候着了一般。
少翊失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盈之,别急。德福说沈少将军还在回来的路上,约莫着还得几日呢,你瞧你的样子,一国之母一点儿仪态都没了。”
盈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骨,讪讪一笑:“臣妾也只是一时激动罢了,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胡夫人,本宫方才多有冒犯,你可别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妇哪里担当得起。”胡夫人连忙站起身来,跪在地上,都也低着,看起来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盈之笑了笑,转眸看向少翊,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少翊一把将她搀扶起来:“你啊,就仗着朕不会惩罚于你。”
这幅场景,让下首的一众命妇瞧见了,都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乔夫人更是开了口:“皇上御娘娘伉俪情深,臣妇羡慕,若是什么时候再能添上一个小皇子,就更是靖国之喜了。”
话音刚落,盈之方才还含带着笑意的脸就僵在了那里,八年了,皇上独宠皇后一人,视六宫妃嫔为无物,更是遣散了不少从未侍寝过的妃子,可皇后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宫中上下皆在传言,说皇后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皇上再喜欢,日后也得找一个妃子,至少生个一儿半女出来继承皇位,到时候母凭子贵,皇后又渐渐地色衰而爱弛,靖国的后宫就得变天了。
就连一向喜欢皇后的太后娘娘,近几年来也渐渐地与皇后不太热络起来,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私底下一直在寻觅着能生养的女子,想方设法地塞进后宫里去,也是,做母亲的,哪有不想抱孙子的。
儿媳妇就算是再喜欢,再孝顺,可生不出个娃儿来,终究讨不了婆婆欢心。若不是皇帝现在还一力压着,送进来的人佯装不知,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皇后的位置,估计早就不保了。
乔夫人的话甫一出口,就知尴尬,连忙跪倒在地上:“臣妇失言,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盈之的脸色变了好几遍,过了好半晌才缓和了下来,她僵硬地勾了勾唇边,全然没了方才的喜色:“乔夫人快快请起,夫人何错之有,本宫幸得皇上垂怜,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如今就盼着能给皇上诞下个健康的小皇子,也就无憾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娘娘宅心仁厚,贤良淑德,一定能为皇上诞下小皇子的。”乔夫人涨红着脸,连连磕头道。
盈之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她:“乔夫人还是快起来吧,本宫方才就说了,夫人没有说错,本宫就承夫人吉言了,若是真能诞下个健康的小皇子,本宫一定重重地赏赐夫人。”
“好了好了。”少翊紧了紧盈之的手,“朕看时候也不早了,皇后身子一向虚弱,这几日天天在御花园里设宴,估摸着也是乏了,若是无事,就散了吧。”
众命妇早就被这低气压笼罩地喘不过气来,个个儿跟逃命似得请安告退,不一会儿御花园就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盈之看着少翊的眼睛,叹了口气:“陛下,你怪臣妾吗?”
“怪?怪你什么?”少翊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盈之再一次看傻了,“臣妾这么多年,都没能给您生下皇子,别说是皇子了,就连公主都……”
她缓了缓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是不是真如她们所说的……臣妾……臣妾不能生……”
“胡说什么呢?”少翊抬手刮了下盈之的鼻子,“朕觉得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嘛?若是多了个孩子,盈之一定日日围着孩子打转,哪里还有功夫搭理朕,可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盈之的心都在朕一个人身上,朕觉得很好。”
盈之攥起拳头,轻轻地拍打在少翊的胸膛上:“陛下坏!臣妾跟您说正经的呢。臣妾怕……臣妾怕自己真的生不出……陛下会不要臣妾吗?”
少翊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呢,朕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吗,在这个世界上,朕,绝对不会,不要你的。从前,你没有抛下朕,如今,朕也不会抛下你。”
最后一句话,少翊说地很轻,致使盈之根本没有听清:“什么?皇上您说什么?”
“没什么……”少翊摇了摇头,“你乖了,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还在这儿给朕撒娇,还说要生孩子呢,就你这样自己都是个孩子。”
话题被少翊一笔带过,单纯的盈之也被他牵着鼻子走:“臣妾哪有!臣妾一定能做个好母亲的,你看瑰和那么可爱,臣妾可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