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螭懒懒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个根骨愚钝之人,能修到如今这种地步,是靠什么,还需要我说吗?”
芳州散人一惊,脸上竟透出几分心虚。
上官松霞听见云螭的这句,不由留心。
云螭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未乱动挣扎,便又一笑:“师父,你觉不觉着这人的气很古怪?”
上官松霞几乎忍不住就要答话,毕竟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总觉着这芳州散人身上的气味极其古怪,并不是正经苦修的那种清气,反而污浊无比。
但她仍不愿意理会云螭,好像开了口,就对他妥协了似的。
芳州散人疑惑地:“松霞君,这小子是什么来历?真的是你的徒弟?”
上官松霞抬眸:“他不是。”
云螭啧了声,勒着她的手臂缩紧了些,哼道:“师父,你不把我当徒弟的话,那是不是能叫我一声哥哥了?”
上官松霞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芳州散人的面也如此,脸上微红:“住口!”
芳州散人狐疑地打量他两人,看云螭有些“含情脉脉”,又见上官松霞靠在他怀中没动,他猛然一震:“松霞君,难道你跟这个少年,居然是那种……”
上官松霞跟他的目光一对,已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虽然问心无愧,但在外人眼里,“柳轩”毕竟还是她的徒弟,居然给这人如此看待自己,她的身体一阵战栗,心头竟极为难受:“闭嘴!”
云螭却温声好气地:“师父,这混账竟敢对你不利,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上官松霞闭上双眼,烦躁地:“你不要跟我说话!”
“好,那我先处置了他,再给师父疗伤。”云螭说了这句,抬眸看向芳州散人。
他本来含笑之时,倒像是个谦和无辜的少年,如今敛了笑,眼底便透出几分妖异无比的琉璃红。
芳州散人心头一凛:“你竟然是妖?”
本来芳州散人早看出云螭不对,但既然是松霞君收的徒弟,又怎会是妖孽,如今看他双眼变色,眉心浮出妖火印,这才惊而确认。
云螭淡声道:“我是妖,你难道不是?”
话音刚落,怀中的上官松霞微微一抖。
而对面的芳州散人眼神一戾:“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么会是妖!”
云螭淡声道:“以你这般资质,若不是夺了狐族内丹,又怎会有这般修为。”
上官松霞不由抬头看向对面,虽然她隐约有此想法,却没想到芳州散人果然是这么做的……夺丹?竟然还是妖狐?怪不得会有那股难闻的兽类气味。
芳州散人脸色大变,薄唇抿紧,双眼死死地盯着云螭:“你……哼,妖物为祸人间,我杀之夺丹,又有何不可,不过是为了增进修为,以便于更好的斩妖除魔,维护正道罢了!”
这话,不仅是云螭嗤之以鼻,连上官松霞也大觉呕心。
如果今夜没见过芳州散人的丑陋面目,他这番话,兴许还有些许道理。
但见识过他那下作卑鄙的行径,再听这些,简直虚伪至极。
云螭笑道:“你说你杀了那只妖狐吗?”
芳州散人吞了口唾沫:“我……当然!”
这几个字,透着心虚。
芳州散人自己也察觉了,他皱眉扫了眼上官松霞,又看看云螭,他实在不懂为何自己跟这少年素未谋面,才刚初见,对方就看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杀心大盛,芳州散人觉着这少年实在留不得了。
必须尽快杀了此人,然后再跟上官松霞……只要能同她双修,他的修为自然能更上一层,简直是一举两得。
“我又何必跟你这妖孽多话,受死吧!”芳州散人断喝了声,当即张手。
只见他五指挥动,室内红光暴涨,真气化作偌大铁爪,向着云螭划去。
原本死寂的室内,也在瞬间腥风扑面。
上官松霞被熏的屏息,又见芳州散人下手便是杀招,差点忘了云螭的身份,几乎要提醒他留心。
谁知云螭竟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般,轻笑:“师父别担心。”
他居然并不松开上官松霞,而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左臂一挡。
芳州散人挥出的那一爪落在云螭臂上,刹那间,凌厉的气劲竟化为乌有。芳州散人见一击不成,双手连发,几道黄符接连拍出,虚空之中呈八卦之形,将云螭包围在内。
云螭道:“用那歪招不成,就用道法,真以为我会怕?”他瞥了眼头顶黄符,笑道:“师父你瞧,这厮在你跟前用火符,是不是班门弄斧?你教我的我还记着呢。”
上官松霞想起自己悉心教导他练习画火符的过往,实在无法形容有多悔恨,如今他竟公然提及,简直像是在打她的耳光。
这瞬间,云螭轻轻地吐了口气,浮在空中的黄符在瞬间化为灰烬,灰烬却并未落下,仍是悬浮着。
云螭嘿嘿一笑:“叫你尝尝这身不由己的滋味吧。”话刚说完,灰烬幻化做刀刃之形状,四道灰影向着芳州散人飞去。
芳州散人见势不妙,扭身便要遁走,身后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阻隔挡住了,这么一顿,双肩,双足,一阵尖锐的剧痛,丝毫来不及反抗。
芳州散人身形倒退,重重地撞在墙上,却竟不曾倒下。
上官松霞看的分明,云螭将那黄符的灰烬化作灰刀,钉入了芳州散人的肩头跟双足,竟是生生地把他像是悬挂一幅画似的挂在了墙上。
芳州散人被撞得发昏,但那剧痛又很快让他清醒,他低头看到肩头渗出的血,此时连挣扎都没了力气。
云螭则问:“师父,你想我怎么处置这人?”
上官松霞扭开头。
云螭若有所思地:“师父,你若替他求情,我兴许会答应哦。”
芳州散人喘着气,闻言像是看到救星般:“松霞君……”
上官松霞冷哼了声:“我为何要替他求情!”
芳州散人虽知道希望不大,但听她毫不犹豫地回绝,顿时脸如死灰。
云螭也仿佛有点意外,却笑道:“师父,你倒是没叫我失望。”
上官松霞一怔,细品他这话:难道云螭方才要自己替芳州散人求情就会放他,是诓骗她的?
那如果自己替芳州散人求情又会如何?
“这人确实不值得。”云螭说着抬起左手,掌心如同有一道雷击出,轰然响声,把芳州散人身旁的一个书柜模样的打的粉碎。
上官松霞正不知他又在做什么,只见柜子之后,竟还有一扇门,却也给震的四分五裂,露出后面密室。
那密室不大,一览无余,云螭瞥了眼,面不改色。
上官松霞却神情大变。
她看的很清楚,里间的墙角边,蜷缩着一道身影。
那人好像没怎么穿衣服,两条很长的腿露在外面,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最让上官松霞震惊的是,这女子身后竟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显然不是人。
察觉了动静,狐女慢慢抬头,发出哗啦啦的锁链声响,原来她颈间竟拴着一条铁链,而她的头上还滴着血,看着惨不忍睹,却仍遮不住原本美艳的容颜。
这一切,都是芳州散人所为。
他把这狐女栓在此处,是做什么,自是一目了然,连对这些知之甚少的上官松霞也立刻猜到。
直到现在,上官松霞才发现自己还是把芳州散人想的太好了……或者,是低估了他的恶。
那狐女的眼神原本有些茫然,当看见暗室外的云螭之时,她的双眼突然亮了些,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慢慢地立了起来。
“妖、妖主……”狐女喃喃地,呆呆地看着云螭。
她叫了两声后,便猛地向着云螭扑过来,因为过于激动,她竟忘了拴着自己的锁链,颈间的链子死死地困着她,狐女被铁链拽住,身子跌落在地,发出数声呜咽。
云螭并未有动,仅仅是眯起双眼,看向被钉在墙壁上的芳州散人。
芳州散人挣了挣,喉中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他仿佛要挣扎,但双手,双脚都给死死地钉在墙上,又哪里能够动弹。
芳州散人昂首,顷刻,只见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内丹缓缓地从芳州散人的口中冒了出来,浮在半空。
云螭逼出内丹,一挥手,内丹竟向着奄奄一息地狐女飘过去。
狐女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盯着那颗内丹,颤巍巍地张口。
伴随着内丹重新回到体内,狐女的身上发出淡色的妖光,她低吼了几声,身子扭动翻滚,好像极为不适。
但随着妖光笼罩,狐女仰头发出凄厉的嘶吼,刹那间,那原本困着她的锁链铿然而断,重重地落在地上。
狐女慢慢地站起身来,她撩了撩长发,转头看向外间。
上官松霞紧闭双唇,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身为修道人,她向来把“除魔卫道”当作己任。
可是今时今日,目睹同道的芳州散人对于这狐女的所作所为,她实在是大为震撼。
狐女衣不蔽体,还是在兽形没有完全恢复,但因为吞了内丹,精神已经大不相同。
走到云螭跟前,狐女跪倒在地,极恭敬地低了头:“妖主!”
云螭道:“你自己解决吧!”
狐女道:“是!妖主放心。”
云螭瞥了眼芳州散人,把上官松霞抱起,闪身离开。
出了门,夜风吹拂,总算把方才在屋内那血腥跟腻甜的气息冲淡了。
上官松霞心神不定,耳畔仿佛还能听见芳州散人声嘶力竭的惨叫,她本来不想理会,可还是忍不住问:“那狐女……会杀了他吗?”
云螭道:“师父该知道那厮为何修为大长了吧,他不但夺了狐女的内丹,而且将她囚禁,日日□□,以这种法子提升修为。就这么杀了他,我都觉着太便宜他了。”
上官松霞闭上眼睛,她素来听说的,多半是妖孽残害人的事情,没想到今夜居然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幕正好相反的。
“你……为何会来雁江,难道是因为知道此事?”上官松霞忽然想起来:“狐女叫你‘妖主’,自是跟你认识的。”
云螭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便笑道:“是有些旧日的情分。”
上官松霞想了会儿:“你虽是妖,可并未在我面前残害过无辜之人,不如这样,你把小九还回来,我便既往不咎,同你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云螭笑道:“井水不犯河水?师父怎么忘了,你如今是在我手中,我可是要吃了你的。”
上官松霞沉默,顷刻才一点头:“那好,你把小九还回来,我任凭你处置。”
云螭皱了眉,并未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