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几间久不住人的厢房灯火通明,身为主人的江家姐妹为客人安排好房间后便与阿秀离开。
这边拢共四间房,两个女人与叁个孩子挤一间房,左誓与叶柏一间房,另外四个男人也是分为两人一间。
艾维斯五世对这个安排有点不满,因为约翰让安格斯和他住一间。他从未想过,不负责任做了二十年父亲,居然有一天需要和相看两厌的长子住在同个屋檐下。
安格斯也没想到会这样安排,这一刻他归心似箭,只后悔没有直接回美国。
左誓与叶柏回房后,没人盯着,他们四人也算自在了一些。
艾维斯五世道:“去叫祁莲过来,别被发现了。”
男人应是,转身去了。约翰想了想道:“艾维斯,另外那四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吧?”
被留在火车站的四个星星军团的人至今未到,叶柏告诉他们,那四个人今夜会在镇上受到很好的款待,明天再乘船过来。
艾维斯五世神色淡然,“不会。”
很快,祁莲跟着男人进门来,不知道他们找她有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怯怯道:“先生。”
艾维斯五世看着她,道:“牧远是谁?”这个问题从那两个女孩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祁莲愣了愣,如实说:“牧远是村里的孩子,是夜儿和良儿的朋友。”
“长什么样?”
祁莲有些为难道:“我没怎么见过他,不过确实是和江小姐的儿子有点像,而且他们年龄相仿。”
“他姓什么,父母叫什么。”
“他姓泽,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叫泽庆。”
据实告知,祁莲便见艾维斯五世一脸果不其然的无奈,似乎早已知晓,她不禁问:“先生,你是不是认识这对母子?”
艾维斯五世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回去休息吧。”
“是。”
祁莲走后,安格斯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英国?”
艾维斯五世沉吟道:“再等几天。”
安格斯不解,“为什么?再待下去,你不怕康里·佐-法兰杰斯找你算账?”
思及往事,艾维斯五世心中暗流涌动,但面上不显,神色平静道:“恐怕他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
这一夜,祁莲躺在阴原晖身边,睡了离家以来最安稳的一觉,天色蒙蒙亮时,她醒来,阴原晖比她还早,正在静默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姐姐,你起这么早?”
阴原晖抬头一笑,“我高兴得睡不着,韫之要和我做朋友,我多怕是假的。”
“你好像很喜欢江小姐?”
阴原晖不假思索地点着头,“其实,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她像我的朋友,她们两人的性子都是冷冷的,看起来不好相处。”
“你想和她做朋友,是因为她像你的那个朋友?”祁莲感到不可思议,明知人家不好相处,还要上赶着往前凑,就差死缠烂打,也不知图什么。
“别的性子的人,我不知道要怎么相处。我只有那么一个朋友,虽然她冷酷,但我知道她对我好。刚好韫之也是这样的人,特别是,我和康里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她都没有怪我抢了她的男人。她虽然性子冷酷,但她是个好人。”
祁莲没好意思提醒她,江韫之没有怪她抢了自己的男人,应该只是出于有教养,不会干出因为一个男人而和另一个女人打得你死我活的窝囊事。
“那我呢?”祁莲巴巴地问,她还挺希望和阴原晖做朋友的。
“你也是我的朋友呀,我的妹妹。”阴原晖笑道,“你的性子和她们不一样,你很善良,很温柔,我好喜欢温柔的人。”
祁莲脸颊微红,心中不由感慨,时隔多年,她终于又有朋友了,并且是一个历经沧桑,却仍然天真善良的人。
“妹妹,你看看良,她像不像她的哥哥,韫之的儿子?”
祁莲看着沉睡的郗良,想起昨晚郗良把佐铭谦当成泽牧远,站到佐铭谦身边去时,两人的眉眼有五六成像。
她点点头,“是像的。”
“我也觉得,越看越像,这可怎么办?要是被看出来了,韫之会翻脸的,我们会永远做不成朋友……”
这是一个无比棘手的问题。
两人绞尽脑汁思考对策时,孩子们陆续醒来,发觉自己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她们都想赖床不起,挤在一起愉快地嘻嘻哈哈。
两大叁小五个人欢笑半晌,给郗良穿衣服时,阴原晖不得不叮嘱道:“良,从现在开始,先不要叫我妈妈,也不要叫那个人爸爸,知道吗?”
郗良迟疑,“你不是我妈妈了吗?”
“我是,但是暂时先不要这样叫。”阴原晖一边心疼一边咬咬牙道,“你先和姐姐一样,叫我阿姨,叫那个人叔叔,好不好?”
郗良仍是不解,但还是点着头,立刻改口道:“阿姨。”
听自己的孩子叫自己阿姨,阴原晖心里五味杂陈,一把搂住她,只道:“乖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这时,祁莲将昨夜阿秀拿给她们烧水的小泥炉上的水壶拎过来,“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阴原晖问。
祁莲拎高水壶,葱白玉指在壶底一抹,黑乎乎的指腹亮在懵懵懂懂的郗良眼前,诱哄道:“良儿,想画猫猫吗?”
一大清早,两个女人叁个孩子的房间里传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宛如轻快的乐曲,飘荡在寒冷的檐角,久久不散。
安格斯洗漱后坐在回廊上,听着她们的笑声,心里平静了又烦躁——她们倒是自由自在,快活无畏,而他,他想直接回美国,约翰说不能丢下自作孽的艾维斯五世,他因此得在这个鬼地方待多几天,也许几天后也没命回美国了。
比尔、波顿、杰克……分别两个月左右,安格斯第一次无比想念他们。
房门一开,女孩跑出门,直直撞进安格斯眼帘,猛然吓他一跳——
“什么东西?”
郗良冲他咧嘴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齿,在满脸锅底灰的衬托下,小牙齿白得异常。
“哥哥,你看我好看吗?”
安格斯还没反应过来,房里又跑出两个黑脸的,郗耀夜和阴成安。郗耀夜的左右脸各画了叁道黑须,像猫儿一样。阴成安和郗良一样,整张小脸全涂黑了,黑得和烧窑似的,偏偏她还一个劲傻笑。
闻声,艾维斯五世和约翰走出房间,一见到面目全非的叁个孩子,顿时都僵在原地。
这是祁莲想出来的法子,骗郗良说画成小花猫,实际上把她的小脸抹黑,如此一来谁也看不出她的模样。为了不令人起疑,自然是把郗耀夜和阴成安也抹一遍,被问起来,就说是孩子之间的游戏。
看着完全变了模样的小孩,艾维斯五世和约翰都昧着良心点点头,赞叹道:“还是好看的。”
两个小的都当真了。
只有郗耀夜知道这样做是因为什么,但她不在意,只听母亲的话,配合画个猫脸,免得两个妹妹不高兴。
思索片刻,艾维斯五世拉过郗良,把她推给始终一脸嫌弃的安格斯,耐心哄道:“乖孩子,你要一直跟着哥哥,不许乱跑,知道吗?”
“为什么呀?”
一眨眼,艾维斯五世懒得应付她了,直接命令安格斯,“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看住她,你的头发可以褪色,她的脸绝对不能。”
安格斯蹙起眉头,由衷感到不满,还没开口说凭什么,左誓已经来找他们了——
“各位,早餐准备好了,你们落在火车站的人也到了,要出来和他们团圆了吗?”
艾维斯五世去开门,阴原晖小声道:“安格斯,拜托你了。”
对于让安格斯看着郗良一事,回想过去郗良在村里散漫惯了的性子,偏爱四处游荡的行为,祁莲也没有什么意见了,同情道:“麻烦你了。”
又对茫茫然的郗良说:“良儿,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知道吗?这里大,你可不能乱走,会走丢的。”
被母亲一吓,郗良愣愣的,扭头看向安格斯,安格斯神色冷酷,心不甘情不愿掐一把她的小黑脸,掐了才知道后悔,但已经迟了。
“该死的。”
见安格斯白净的长指沾了黑灰,郗良开心地笑起来,“呵呵呵呵。”
早餐是热腾腾的包子、豆浆、油条、粉汤,丰盛诱人,香味四溢。
郗耀夜和阴成安已经饥肠辘辘,看见什么都想吃。郗良全然不知饥饿,一来到食厅,一眼寻到佐铭谦的身影,她就直勾勾盯着他。
佐铭谦原本有几分茫然,被滑稽的黑脸娃面无表情地盯了几秒后,他不自在地往叶柏身后躲,紧紧抓住叶柏的衣角,不安之情显露无遗。
“怎么了?”叶柏关切地问。
佐铭谦唇角僵硬一扯,伸出手局促一指,“她。”
叶柏看过去,还是忍不住想笑,好好一个小姑娘,脸上的锅底灰厚得不行,还隐隐有两个手指印,牵着她的那只手正好有点黑。
“不用怕,她很可爱啊。”叶柏安慰道,知道佐铭谦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畏惧。
“她一直瞪我。”佐铭谦轻声说。
“有吗?”
叶柏主动朝黑脸女孩露出和善的笑容,女孩眼睛一亮,也露出笑容,小白牙白晃晃的,趁安格斯不注意,她抽回手就往他们这边跑过来。
佐铭谦吓得屏息静气,女孩的黑脸凑了过来,稚嫩的声音唤道:“哥哥,铭谦哥哥。”
她不再喊他牧远,学郗耀夜喊哥哥。
安格斯没好气地走过来,一把将女孩拉回身边,想训她,然而语言不通,又不想被眼前的叶柏察觉什么,他只能堵着一口气,犹如哑巴吃黄连。
安格斯心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