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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屋漏偏逢连夜雨
  帅望回到冷家山时,人已经清醒得很了。
  先在于兰秋那儿洗漱过,于兰秋一声不问,递手巾倒热茶,帅望倒笑笑:“出去玩了几天。”
  于兰秋笑一声:“玩得开心吗?”
  韦帅望疲惫地:“还好。”
  于兰秋送上点心,见帅望发呆,问:“要酒吗?我看你累得很,不如少吃点点心歇着吧。”
  帅望搓搓脸:“我看起来很累吗?”
  于兰秋微笑:“再忍着眼泪笑,就更累。”
  帅望再一次笑出来:“这都看得出来?你真厉害。”
  于兰秋笑道:“穷人家孩子,会看个眉眼高低是应该的。”
  帅望苦笑,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儿子出生了,当爹的不是我。
  于兰秋道:“你看起来累极了。”递上点心:“你最喜欢的核桃酥。”
  帅望吃一块,放下了。
  于兰秋过去摸摸他的头:“不烫。”看来是真伤心了,连糖果点心都不吃了。
  帅望笑。
  于兰秋也笑,拉他到床上:“来,躺会儿。”
  她坐着,把韦帅望的大头放在腿上,轻轻梳理帅望的头发,微笑:“听曲子不?”
  帅望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催眠曲?”
  于兰秋笑:“风儿轻,月儿明,树影儿遮窗棂,小宝宝在睡梦中,微微地露出笑容……”
  帅望大笑,过了一会儿,微笑:“多谢,别理我,让我自己呆着就行。”
  于兰秋倒有点感动了:“爷别理我才是真的。”温柔地笑:“你别管我,我收你银子,哄你是应该的。”伸手拍着韦帅望:“睡吧,或者,哭一场。爷不想看见我,就当我不存,叫我,我总在这儿等着。”
  帅望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一个微笑,不,我不哭。
  于兰秋轻轻拍着韦帅望,韦帅望的微笑渐渐熄灭成无尽疲惫。
  于兰秋微笑:“你这个奇怪的小孩儿。”
  帅望笑:“是嘛。”
  于兰秋笑道:“看你喜欢的,糖,点心,苏苏,思安刚提你的时候,我还想,这小朋友哪会喜欢老女人。”
  帅望淡笑:“我恋母。”
  于兰秋道:“你难过时的反应,不象个孩子。小朋友伤了心,就要大哭大闹,不然容易郁结在心里。”微笑。
  帅望道:“我歇会儿,有劲了,就去地上打滚。”
  于兰秋叹气:“嗨,少年老成就是这么来的。”
  帅望再也忍不住,笑了:“老老老个屁成啊!老子不过走路累了想睡个觉,我看你这么精神,是想老子睡你吧?”扑上去欲行不轨,于兰秋笑:“呸,大白天的!”
  帅望笑:“唔,好,晚上再大展身手。”
  于兰秋对着韦帅望的爪子打一下:“你连哭的劲都没有,倒还嘴硬?”
  帅望笑道:“你这是逼我给你展示下实力啊!”
  于兰秋终于忍不住抱着韦帅望笑了,低头,在帅望额头亲一下:“这坏小子。”
  帅望叹气:“冷长老好奇我去了哪儿吧?”
  于兰秋笑:“别担心他,老主顾新主顾,都不如有银子的主顾。秋水院不是他开的,他好奇什么不重要。”
  帅望笑:“你真会安慰我。”现实的说法。
  于兰秋微微沉默一会儿:“他倒是要我告诉你件事,不过,他说,要等你歇好了,要上山之前再说,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只希望你有个准备。”
  帅望呆了一会儿,叹气:“我睡醒了再告诉我吧。”不要,我不想再接受坏消息。
  闭着眼睛,半晌,倒底睡不着,长叹一声:“你说吧。”
  于兰秋道:“冷长老说,前两天,冷兰管理文书凭证之类的出了叉子,被冷秋痛骂了一顿,差点要打她,闹得挺热闹的。”
  帅望一颗心重又放到肚子里:“唔,那不是必然的吗?”
  于兰秋道:“说是同你有点关系,好象,你私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帅望望天,我私进……太多了,我记不得是哪个,反正冷兰也不会挨打,骂就骂呗,也不痛。至于我,嗨,管他,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赶我走,这屁大点的小事,还不至于。
  于兰秋道:“没打冷兰,打了那个叫田际的。”帅望“呀”一声,想起来自己进哪儿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来去匆忙,手脚不够利落吧。
  于兰秋道:“那个田际挨了五十鞭子,可能是行刑的失手,他受了内伤吐血而死。”
  帅望僵住,半晌:“什么?”
  于兰秋道:“他让我告诉你,田际死了。让你有个准备,别到山时反应太大,不过是个下人,不值你同长辈翻脸。”
  帅望猛地起身,下床时,腿一软,坐倒在床前的脚踏上,愣了半晌:“什么?”田际被活活打死了?
  呼吸,呼吸,深呼吸。
  帅望慢慢把头埋在双臂里,抱头,微微颤抖。死了?田际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颤抖。
  因为我去偷看那封写给我的信,给我这样的警告?
  颤抖,哽咽,惊恐地瞪大眼睛。
  冷家山上的其乐融融,忽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韦帅望站在风雨中,护住他的,不过是他抱在头上的两只手。
  于兰秋愣住了,半晌喃喃:“冷长老说,不过是个下人……”
  帅望胸口闷痛,不过是个下人,所以,杀给他看。
  不,田际是朋友,即使不是,那也是一个生命!不,不可原谅!
  冷秋,你碰了我的底线。(很讽刺,这底线是韩青给他的)
  于兰秋想,我还落下什么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思安说,这是冷掌门要逼你走,让你别上当。”
  韦帅望抱着头的手,一指门。
  于兰秋忙站起来:“抱歉,兰秋不是有意……”哪句错了?急忙出去,掩上门。然后听到韦帅望的嚎叫声。
  象一头受伤的狼。
  不,不是别人的错,冷秋说的很明白,要我走,我就应该走,不该让他用这种方式再说一次。帅望握紧拳头,半晌,眼涸泪干,也不再有表情,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这条命,应该算在我头上。
  帅望没有表情地坐在地上,最近,手上的人命忽然越来越多。我的执意,我的一个念头,我的欲望。
  帅望慢慢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人真的死后有灵,这双手上应该附了无数阴魂吧?忽然间一双手那么沉重,忽然间生命那样沉重。
  帅望自问,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是否……
  一颗心冷下来,人就清醒了。
  掌门决心已定,应该在掌门大人未下杀手前,去表示感谢,谢大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情,谢大人不杀之恩,田际不过是个下人,列位长辈,待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韦帅望遵命离开,此恩此情,永志不忘。青山绿水,日后相见,仍是恩人。
  可是另外一个韦帅望,缩成一团,泪流满面:你杀了田际,你杀了田际,你把他活活打死!笑嘻嘻,油滑贪财的田际,他与我们的分歧有任何关系吗?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小人物!可是他不是蚊子,你把他拍死在我面前,你碰了我的痛处!我恨你,你恨你!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帅望呆呆地坐一会儿,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他慢慢吸一口气,微笑,我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吧。
  人到此时,就清醒明白了。
  你得走了,得走得不着痕迹不让任何人为难,得走得千恩万谢,走得日后有个见面的余地。
  帅望慢慢站起来,够了。
  小帅望何尝是个温柔善良的小朋友。
  帅望起身,推开门,于兰秋还站在墙外,看到韦帅望,迎过来。帅望笑笑:“我回家,过阵子来看你。”
  于兰秋替帅望取来长裳:“你刚才挺吓人,真的不要紧?不用再冷静一下?”
  帅望笑笑:“是吗?现在呢?”
  于兰秋看看韦帅望:“看起来好多了,不过,火气是不是结在心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气头上做决定不好。”
  帅望苦笑:“你真的关心吗?”
  于兰秋也苦笑了:“我跟您算钱时,肯定更关心我自己。”
  帅望也笑了:“我苛求了。”
  于兰秋道:“别乱发脾气,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发红,还一肚子火呢,是不是?”
  帅望慢慢抱住她,俯下身子,把头放在于兰秋的香肩上,借你小小的肩膀,歇歇我可怜的大头。
  良久,叹气:“别担心,啥事也没有。”
  草芽初长,花苞绽放。
  春风软暖。
  帅望懒懒地想念他的床。
  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累。
  百上加斤,唯一的感觉,不过是累了。
  这软软的风,让人困倦。
  暖暖的阳光。
  帅望手指轻轻玩着马鬃,两个打击好象比一个打击容易接受,他已经没有感觉了。除了没感觉之外,同正常没啥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