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都市言情 > 拨开雾霾,看见你 > 第77章
  许临在六病区的医师办公区将一张超声心动图插在照明灯上观摩,表情兴奋,因为这是从心内科邢东起那里转过来的一个二十一岁患者,超声显示:左室扩大,余各房室腔内径正常范围。室内隔及左、右室壁厚度正常,收缩幅度尚可。房、室间隔连续完整。主动脉瓣稍厚,开房呈前后两瓣,舒张期前瓣向左室流出道脱入、致关闭欠佳。余各瓣膜形态、启闭运动未见异常。大动脉关系及发育正常。心包腔内未见异常。
  这个患者多普勒检查显示主动脉瓣重度反流,邢东起给出的临床诊断是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瓣二瓣急性,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建议转外科进行换瓣手术。
  许临敏锐地注意到了患者症状里的疑点,高烧不退、咽喉肿痛、头痛,患者上月在地方医院就诊,给出的诊断结果仅仅是上呼吸道感染,未作超声。
  一个月,持续性头痛,很多医生都会忽略患者头痛这一点,邢东起也是其中之一,认为患者头痛属先天性心脏病并发症,免疫力降低所致。
  许临却很快得出了感染性心内膜炎的诊断,这种病进程缓慢,一开始紧紧是偶尔发热,之后会出现脑栓塞现象,再发展下去就是栓塞部位发炎甚至缺血梗死,形成感染性脑动脉瘤。
  病患当即被转回心内治疗,邢东起知道了这件事,许临故意亲自把病患送回心内,堵在了邢东起的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臂,拿着那张超声,得意地对邢东起说:“我刚进医院的时候,就目睹过邢老师误诊的病例,和这次的情况很相似,也是心内膜炎没有被及时发现,医生按照超声结果照本宣科,结果那个病人最后脑梗去世了。”
  邢东起冷冷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啊,你爸的错,你却一点经验也没学到,这个病人再被你耽误一两个星期,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邢东起从他手上拿过超声看了看,警告他道:“许临,你别那么有自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出岔子!”
  说完,匆匆去诊疗室探望那个病患去了。
  许临望着他离开时有些狼狈的背影,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冷笑。
  手机响起,他不耐烦地接起俞晨的电话,俞晨说有事,他让她在办公室门口等。
  于是,俞晨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才出现。
  “什么事?”想到那天晚上俞晨扇了他一耳光,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一直蹲着的俞晨站起身,头有些晕,扶着墙让自己站定,才走到他面前,缓缓说道:“我亲戚…从林城来北京治病,我想让他们暂住在你家,可以吗?他们挂的是你的号,小孩是你的病人...也算是和你有关系…再说,我会尽快把住在丰侨这段时间的租金补给你…按照之前说定的五千块钱一个月…一分钱也不会差你的…”
  许临微微眯着眼睛看她,斜起唇角说道:“你老家那些穷亲戚过来,你还真把丰侨当作北京办事处了?…作为女人就是好,动不动就能把男人辛辛苦苦挣的房子随便处置…不是还嘴硬说要把房子还给我吗?我看你和石英一样,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对吗?”
  俞晨被他的话刺激得眼圈泛红,同时也知道自己理亏,说道:“我亲戚现在确实有难处…小孩生病不容易,我既然有缘和他们认识,就想着能帮一下忙…”
  许临两个唇角都扬了起来,讥讽的笑意溢于言表,讽刺道:“所以你就用我买的房子对他们献殷勤?…俞晨,我还记得,当初我和你重逢的时候,你的脸皮可是薄得很,还把定金转给我,说是只想和我当室友,怎么,现在转变这么大?这就要把自己亲戚接到丰侨住了?像你这样档次的女人,就算在北京北漂一辈子,也不可能买得起丰侨的房子。”
  俞晨被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嘴唇被咬破了,齿间有了血腥的味道。
  许临对于“随意对待”俞晨这件事,似乎有了兴趣,慢慢走近俞晨,俯身打量她,两人的鼻尖距离只有一厘米不到,他轻声说道:“我的病人这么多…丰侨可不是福利院…你既然来征求我的同意…好啊,和我睡一晚上,我就同意让他们入住…”
  俞晨抬起头,又想要扇他一耳光,他这次却很快拿住了她的胳膊,使劲一推。
  她被他的力道推倒在地。
  今天的云层很厚,医院过道早上也开着灯,俞晨望着他脸上机械般的表情,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下唇印着她咬破的伤口。
  许临看到这样的她,唇角慢慢收起,冰冷的灯光照在眸子上,转身离开。
  俞晨在他身后大声说道:“我明天就搬家!”
  许临停下脚步,回头对她笑道:“随便你。”
  这个场景,被站在不远处的邢建国看到。
  …
  其实许临并不打算要收回丰侨公寓,这个房子和江文涛有关,他根本看不上,而且他对钱本身也没有兴趣,有兴趣的只是杨卿山承诺给他的那块“圣地”。
  俞晨回到病房,咳嗽着要办提前出院,俞达忠和石英又不知道俞晨哪根筋不对了,石英哀叹摊上这么个女儿真是倒霉,更夸张的是俞晨在手机上寻找可以租的房子,一个个打电话预约看房。
  这寒冬腊月,春节都还没过完,找房子哪里那么容易,何况还带着五只猫一只狗,第二天打电话就折腾去大半天,俞晨这一急一怒间,饭也吃不下,中午被石英絮叨,一个劲恶心干呕。
  俞达忠知道,俞晨的情绪全被许临牵着,她虽然不说,他也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刺激到了。
  俞晨一时找不到房子,父母也不同意她出院,下午石英喂着她吃了点燕麦粥,又吐得一塌糊涂,发起了高烧。
  俞达忠看到女儿如此痛苦,决定单独见一见许临,想为之前这半年发生的事情求得他的原谅。
  许临第二天刚上班就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俞达忠,当即调侃道:“喲,父女轮番上阵啊,也是来求着我让你们家穷亲戚住到丰侨的吗?”
  俞达忠没带上石英,知道石英的性格肯定是不接受这样做的。
  他朝着许临鞠了一躬:“许临,之前我知道俞晨她妈妈对你…是刻薄了一些,我替她跟你道歉行吗?可是俞晨她…她真的全身心在爱你,心思都花在你的身上了…你不要迁怒于她好吗?她妈妈是她妈妈,她是她,俞晨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你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谅石英好不好?俞晨现在因为你的事情,生病一直不好…我很担心。”
  许临开了办公室的门,却挡在门前不打算让他进,冷冷说道:“俞达忠…当初你老婆奚落我的时候,你在中间还不是当和事老,也没见你维护我半句…哦,现在看我脑瘤被治好了,又变成你们所谓的金龟婿了,又想要找上我,让我和俞晨重归于好了是吧…话说你自从事业破产了,就在你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我也能理解,男人懦弱到你这份上,也是挺可悲的。行了,俞达忠,丰侨那房子我决定留给你们一家了,还说什么呢?就像中了彩票一样,你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碍眼,知道吗?”
  俞达忠怔怔望着许临,“你…到底是怎么了…从前的你…”
  许临不耐烦地皱眉:“又是从前!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说从前?从前那个怂货才是真的虚伪,现在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
  说完,“哐当”一声关上门,就这样把俞达忠拒之于门外了。
  …
  同远上一年的全院总结大会推到了春节以后开,会上许临一直心不在焉,回想俞晨那倔强到把嘴唇咬破的情景竟然产生了莫名的亢奋感,他也找不出其中的逻辑和原因,会后医务处一个副处长找到他,掏出熟人的病历想让他主刀,许临的脑袋里马上就反应出这副处长在医院的地位及人脉,对自己将来的“开疆扩土”是否有好处,分析的结果是肯定的,立马面带笑意地接受了这个病历,说要回去好好研究。
  回到办公室,从电脑里调出了俞晨亲戚的病例看了看,一抹邪笑又挂在嘴边,决定让医务处副处长的熟人插队,将俞晨亲戚的手术延后。
  俞晨再次输了退烧药,终于在凌晨退烧,却仍然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胸口还有点闷疼,医生说俞晨不能再反复了,再反复就会变成心肌炎了。
  石英发现俞晨现在情绪一激动就会干呕,也懒得和她再吵,住院时间再延长,费用又会多不少,她不想和钱作对。
  却没想到,表姨家的亲戚来病房探望俞晨,和石英聊天当中,透露自己儿子原定的手术时间又被推迟了,说那个许主任手上的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如果仍然要让许临做手术,就要继续等。
  亲戚走后,石英骂许临不是个东西,却也无可奈何,这个医院除了认识许临,他们谁也不认识。
  俞晨隐隐感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亲戚是被自己连累了。
  傍晚,俞晨让父母回家休息了,自己内心却仍是无法平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临会用病人来和她作对。
  想到亲戚两口子又要在那群租屋里捱不少日子,她胸口就像有什么顶着一样,透不过气,想来想去,又打了许临的电话。
  许临对俞晨说:“我现在已经下班了,在住处呢,你要来吗?那就别穿上次那条紧身裙了,换一套…嗯,算了,反正也是要脱光的。”
  俞晨咬着嘴唇,握着手机的指尖凉透了,回道:“我现在过来。”
  她拔了输液针,外面裹着羽绒服,趁着护士换班不注意,离开了病区。
  打车到了许临住处的楼下,她按了按楼门的对讲机,许临说道:“你如果上来,就必须和我睡,如果不愿意,就不要上来了。”
  “许临…我听亲戚说…你把他们的手术推后了…我不相信你是公报私仇的人…别让我们的事情影响到无辜的人…我求你。”
  “你说的这些,对于我都是废话,上不上来?”
  俞晨裹着羽绒服,不再说话。
  许临挂掉了对讲机。
  …
  许临无聊地用遥控器又把电视频道拨了一圈,走到落地窗前,拨开窗帘又朝外面看了看,见俞晨还是坐在楼下小花园的木椅上,没有动弹。
  这么冷的天…这女人疯了吗?…
  他皱了皱眉头,不想理会。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天上下起了小雨,之后便飘起了雪花。
  雨雪交加,是最冷的天气。
  他终于还是,拿了屋里仅有的一把雨伞出了门。
  打开楼门,一阵冷风灌进来,许临打了个寒颤,确实是够冷的…他缩了缩脖子朝俞晨慢慢走近,见她蜷着身子坐着,羽绒帽子上已经挂满了雪。
  “你是…想在这儿找死吗?”他冷冰冰说道。
  她慢慢抬起头。
  路灯下,嘴唇此时已经乌紫。
  许临看她的煞白的脸色,微微皱着眉,越发不耐烦地说道:“你可以让你亲戚找其他医生动手术。”
  俞晨牙关打战,浑身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许临掰开她发烫的手,把伞塞在她手里,站在雪中,居高临下俯视她,冷冷说道:“不想和我睡,就滚。”
  俞晨睫毛上的雪掉了一粒在脸颊上,定定望着此时的他。
  呼吸越来越急促,刹那间,梗在胸口里的东西化作烫热的血腥呕了出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