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开着小昂去了苍树墓园,一路开车,一路强忍着晕车的不适,刚把车停到车位上,就迫切地拉开安全带下车,蹲在花圃前呕出了一大滩黄液,双手捂着被呕吐震得疼痛的脑袋,撑着膝盖喘气,感觉随时会晕倒。
秋风让他打起寒战。
吐完,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叉着腰艰难地站起身,挪动虚浮无力的双脚。
杨禹鲲的电话打来,“把你的手机留在车上,然后一直朝北走,找三十一号车位。”
许临看了看手机上俞晨的几十通未接,把手机放回了车上。
捂着胃一直走,终于找到了车位,一辆别克商务车停在那里。
三个壮汉从车上下来,把许临抵在车门上,对他搜身,搜完身,用胶带反绑许临的双手,上车关上了车门。
许临被戴上眼罩。
车上,许临吐了好几回,先是吐胃液和胆汁,之后喷得窗玻璃上都是血。
车上的人大呼倒霉。
他被送到城郊的一处私人会所时,已经陷入昏迷。
被杨禹鲲折磨得衣衫不整、浑身是伤的梁雨泽在会所为许临注射了药物,他的出血才稍稍被缓住,不过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一旁的男人骂道:“真他妈的丧气!这样的人怎么动手!?”
梁雨泽扭过头,两颊微颤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不怀好意地奸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这种弱鸡男,正对少爷们的胃口…..”
梁雨泽惊住,对他们厉声威胁道:“你们要敢动他!我就杀了你们。”
男人拎着梁雨泽的头发就往地上一甩,踩着她的脑袋吼道:“你这娘们儿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吼!?以为自己还是杨卿山养的金丝雀吗!?”
正说着,杨禹鲲走进来,梁雨泽朝他爬过去,抓住他的裤脚,惊恐地对他作无谓的哀求:“广林生物的疫苗是我举报的,和许临没有关系,求你放过他,他现在本来就吐着血,你们这样弄会弄死他的…”
“梁雨泽,想当初你为了和许临上床,硬生生去医院整容整成现在这副样子,被我爸打得死去活来…你说这个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悲的女人吗!?可是我没想到你为了得到许临,还他妈的干出这样的事情…”
说着,气上心头,又朝着梁雨泽的背部踹了两脚。
这个昔日被鎏金罩住全身的女人,在杨禹鲲脚下苦苦哀求道:“你放过许临吧,他是个医生,你不要对他做不堪的事情…我求你了,求求你…”
杨禹鲲笑道:“不堪?你也好意思跟我提不堪?你说你在广林生物当奸细当了这么久,许临还是把你和你女儿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我就让你开开眼界…我好像记得…你哥哥就是在国外被凌辱致死的吧…诶呀那正好,我也让你看看许临…看看这个平时高傲得不像话的许医生,怎样被一点点折磨到死。你们他妈的害我赔了这么多钱,还不准我尽兴玩一下吗?”
说着,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同伴,目光里浸满肆意与狂放,“快过来,菜已经到了!”
梁雨泽被人反绑双手,大声嚷道:“你混蛋!杨禹鲲,你要真把他弄死了!你也活不了!”
这时,许临稍稍有了一点意识。
死在这个俞晨看不见的地方也好…免得她更加伤心难过…丰侨的住房…一定会被检察院还回来的…已经留了遗嘱在邢老师和吴律师那里…公证也做了…房子被还回来的时候….俞晨就可以直接过户了….
想到这里,他安了心…..
杨禹鲲举起一盆水往他头上浇下去,冰凉的水浸入手术后还很脆弱的头皮,他忍不住蜷成一团,捂着疼痛的脑袋痛不欲生。
“醒了吗?”
此时杨禹鲲的同伴走进来,眼神迷离,扭过许临的脖颈,俯身吻上了他已无血色的唇瓣。
他睁开眼睛,用力推开那个人,想要逃跑,脚却没有一点力气,从床上跌到地上。
那人疯狂地笑着,又扑向许临,拳头挥在许临的小腹,他瞬间痛得浑身痉挛,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咳,那人得逞般撕开许临的衣服,在他胸膛乱亲一通,手扯住他的腰带。
梁雨泽再也忍受不了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发狂般对杨禹鲲喊道:“我戴的这只手表已经把方位发给你哥哥杨禹鲭了!这一切都是杨禹鲭布的局!他早就看不惯你了!广林生物的事也是在他的支持下举报到最上层的!我知道假疫苗的事情已经被举报了很多年,每次都会被杨卿山和你的人压下去,可是这次…杨禹鲭盯上了整个思林集团,整个局势就不一样了。”
杨禹鲲眼里的笑意收回,却没有阻止同伴,同伴在药物的刺激下明显上了头。
许临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想要往门外走,却又被肮脏的手抓住了脚踝,那只手用力一抬,他趴倒在床上,头晕眼花,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感觉自己就像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身后,最终还是被那冰锥一样的东西插入,就像被/插进灵魂深处一样。
在这个时刻,他产生了绝望。
过去、现在、未来,全部归于一片空白。
梁雨泽对杨禹鲲大叫道:“这个房间被杨禹鲭的人安了监控!你们这群蠢蛋!”
杨禹鲲终于惊慌尽现,恼羞成怒地从别人手里夺过一把弹簧刀,踢开同伴,朝着许临的下/身就要捅下去。
梁雨泽上前想要夺下他的刀,被他一刀插在肋骨间,他抽出刀还想要去插许临,梁雨泽紧紧把许临抱在身下,默念道:“你不可以伤害我哥哥……不可以!…….”
她犹记得,哥哥梁雨辉遇害的时候也是这样扑在她身上,用生命守护了她……
杨禹鲲往梁雨泽的背上捅了三刀…
“不好!你哥哥带人过来了,禹鲲!赶快跑吧,别管了。”门口的人报信,屋里的人纷纷逃离。
杨禹鲲也被同伴带走。
梁雨泽忍着剧痛,为许临穿回了裤子,为他系回了裤带,用被子遮住他裸/露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她吃力地用沾满血的双手取下脖颈上的十字架,揣进他的牛仔裤口袋里。
然后最后一次,亲吻了他紧抿的唇瓣。
……
赶来的是便衣警察,因为想要一网打尽,连警车的鸣笛都没开,报警的人,正是杨禹鲭。
重症监护室门前,俞晨和王晞胆战心惊地呆呆站着,吴韩和邢建国正在跟医生沟通,医生取下口罩面色沉重地对他们说:“毕竟是胃穿孔导致的急性腹膜炎…他出血太严重…再加上体质很差,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俞晨穿着无菌衣进入监护室,俯身凝望床上已经**管、上了呼吸机的许临,这个苍白瘦弱的人就像是已经死去一般,安详得可怕。
医生走过来对俞晨说道:“他刚才有短暂的清醒,想要拔掉身上的管子…这代表…他没有了求生意志,你要多鼓励支持他。”
在俞晨的手触到他指尖的那一霎那,心电却发出刺耳的长鸣,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一条直线。
她惊恐地攥住他冰凉的手,“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天空在这个瞬间暗了下来,就像幼时见到的林城暴雨前,黑压压的乌云令人窒息。
失去了他该怎么办啊…惶恐、无助,如同跳入无尽深渊。
医生推开俞晨,匆忙围上帘子,忙着抢救,电极板通电、心脏复苏…可是心电上的直线没有一点波动
“许临,求求你不要这么快走,我求求你……”俞晨对着帘子大声哭喊,被护士拉走。
眼见他就要离开自己了,却毫无办法,犹如知道他失踪,也只能无力地呆坐在公安局等待通知….
从他失踪到现在,她没有合过一次眼。
医生们轮换为许临做心肺复苏,和电击交替进行,一分钟、两分钟…
黄金四分钟,只剩下最后三十秒……
医护们锲而不舍,要把生的希望传递给他。
俞晨刚被护士推出重症间,脚底一阵发软,便失去了意识……
…
从昏睡中苏醒时,王晞守在床边,不停用毛巾为她擦着她额头上的汗珠。
“许….许临….”
“他被抢救回来了,你放心吧…但是还没醒。”
俞晨信任王晞,眨了眨眼,安了心。
“俞晨,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没了许临,你真的要跟着他一起走吗?”
俞晨目空一切,盯着滴滴答答的输液管说道:“嗯,他走我就走。”
王晞眼里黯然,忽然说道:“俞晨……知道…你知道你在纽约的时候我为什么要黏着你,和你成为朋友吗?”
“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已经有了抑郁倾向,整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阴郁到可怕,也不爱跟人说几句话,英文更是说不利索,你却不知道哪根筋坏掉了,硬是要请我去唐人街吃重庆火锅…”
“是因为俞叔叔….”
俞晨有些惊讶,目光从输液管移向王晞的脸。
王晞望着她说道:“我爸爸和俞叔叔曾经合作经营过矿山,爸爸入股了25%的股份,你爸爸入股了5%,他们俩是老朋友了…那时候入股的还有杨卿山,他是最大股东,并且是经营方,入股了70%,可是矿山出事以后,杨卿山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买通了林城大大小小的官…一场死了三十多个人的事故,竟然一点风都没有漏出来,遇难者的家属去政府闹,根本没有用,全部被压了下来….每个人只赔了不到十万….俞晨,你能想象到吗?一条人命只用不到十万就可以买断…那时候是你爸爸挺身而出,散尽家财,花了一个多亿赔偿这些遇难者家属...仿佛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人命是多么宝贵…俞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杨卿山自从那时候就和你爸爸疏远了,各走各的道,我爸爸也不再做矿产生意,而转道做餐饮,后来移民加拿大,他时常跟我说起俞叔叔的事,我就觉得世上能做到这样的没有几个人…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爸爸…俞晨,有些时候我想,俞叔叔如果当时不那么做的话,那你今天肯定也和我一样成为富家千金了,你可以环游世界,可以建好多个动物救助站,可以做尽你想做的事,也许你就不会得抑郁症了…”
俞晨满脑子想的都是许临,心不在焉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王晞握紧俞晨的手,说道:“这次的事情…是许临遭到了打击报复…广林生物生产假疫苗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这件事情就是许临在幕后推动的,梁雨泽因为曾经是广林生物的项目负责人,于是搜集了内部资料和数据,她说,许临和她以婚姻作为交换,让她当了卧底…杨禹鲲因为投资广林生物亏了很多钱,所以要对许临进行报复…”
俞晨不曾想到,许临竟然牵涉进了如此复杂的事情,竟然对自己只字未提。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私自找了关系,警察给我看了那个梁雨泽的笔录…”
……
俞晨退烧了。
王晞对俞晨立下血誓,不把这件事告诉俞达忠和石英。
虽然她上次破了“血誓”,俞晨却还是相信她。
之后的两个星期,许临被转入普通病房,身体各项机能在稳定却缓慢地恢复,却就是没有醒过来。
她很耐心地每天为他擦身,想着这个人肯活下来,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现场的情况,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急盼他马上能醒,只是他日渐消瘦的手腕令人心疼。
一边为他擦着身,一边对他叨念着已经很久没去疗养院看舅妈了,救助站的顺顺和金花还等着他接它们回家….
这时,他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
俞晨激动地牵住他的手,哽咽地喊了一声:“许临…”
许临的手在颤抖,轻轻推开俞晨,声音低哑地说道:“脏…别碰我….。
俞晨微微一愣。
他没有说话,目光躲避着她。
这是他的第一次躲避。
“谢谢你回来…”她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言辞迫切地说道。
许临瞥开目光没有回应。
她照常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嘴角绽放,语气轻松地说:“不管你怎么看自己,反正我把你看成我捡到的宝了…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有多完美吗?而且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许临依旧沉默,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转向了俞晨,柔柔的,眼眶泛红。
俞晨抹掉眼角的泪水,说道:“我这辈子缠定你了!”
这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此刻在竭尽全力让他的整颗心回温。
“俞晨,这样会委屈你……”他沙哑地开口,声音虚弱又充满苦楚。
“还有老人和宠物等着我们去照顾呢。”
俞晨拉住他的手腕,“梁雨泽为你挡刀都活下来了,你也一定要活下来,不然谁来保护我…”
照常,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去心理医生那里看过了,她说我的抑郁症奇迹般地自愈了,不用再吃药了.....”
许临微微一惊,问道:“真的吗?”
俞晨脸上的笑很甜很甜,犹如十五岁,点了点头。
“心理医生说我肯定是遇到了重大变故然后被迫坚强了起来,这是抑郁症好起来最关键的步骤,她说我比其他病人要幸运很多,能遇到改善病情的人和事…我只要平时吃一些提高血清素的保健药,就不会再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