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场景反反复复的在梦里呈现,柏林下着雨的夜晚;那支绵长优雅的圆舞曲;穿在脚上闪闪发亮的水晶鞋;还有……被陌生男子强行绑住双手的压抑恐惧…
终于,舒以安感觉自己好像被推下来般的有种强烈的失重感,尖叫一声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现在的她看起来特别的……狼狈。颜色惨淡的双唇微微张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真实的空气,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就连那双一眼望去比秋水还要动人的眸子此时没有了往日的清明。
褚穆隔着一室黑暗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着舒以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眼底一片沉寂。迅速的伸手“啪”的一声按亮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光。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舒以安有些不适应,抬手用宽大的浴袍袖子半遮住眼睛,再抬眼时刚好看到一身干净平常的褚穆站在自己面前。
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唇,舒以安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褚穆眼神掩饰不住的戏谑走到床边示意舒小姐看看那支被她踢下去的枕头和牢牢卷在她身上的被子。
舒以安有些羞愧的弯身过去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默默的放在自己的旁边,又慢吞吞的把卷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分出来一半,“好了……”
褚穆瞧见舒小姐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施力把人从背后抱了起来。透过寂静的夜色褚穆的声音如同大提琴一般醇厚低沉。“做噩梦了?”
舒以安的目光有些躲避,“没有,可能是穿的热了吧。”
褚穆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耳垂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是害怕了?”
舒以安的头刚好枕在他深蓝色线衫的领口处,背靠着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有些不大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都已经让他见过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怎么能再让他见到自己的软弱呢。
褚穆见舒以安垂头不语的样子,无所谓的笑了笑。“人所有的恐惧都来自脑中产生的精神幻像。以安,说到底你在怕些什么呢?”
就这一句话,让舒以安原本平静的眼睛瞬间颤动。
褚穆感受到来自舒以安的反应,心里蓦的往下一沉。如他所料,他的妻子足够聪明,却也足够……另他失望…
环着舒以安的手臂一松,褚穆放开她径直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她的修长挺拔的身影声音忽然淡漠下来。
“我好像真的做了很多让你意冷心灰的事,不然你怎么会到现在都不选择相信我。”
舒以安闻言几乎是惊异的抬起眼,继而急急的掀开被子走到褚穆的身后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这么的不堪一击…”
细白的小手有些怯懦的捉住他垂下来的手臂,“褚穆,我从二十岁认识你到现在已经四年了。我不能什么事都去依赖你啊……从大二到现在,可能你自己都不记得帮了我多少次,好像之后我所有的生活都是依附于你的保护下,……这让我感觉自己很失败。”说到最后,舒以安的一双手已经有些无力的落下,声音也越来越小。
褚穆侧身看着她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重新握住她的手,有些挫败的捏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看向自己,浓黑深沉的眼睛里全是舒以安看不懂得情绪。“我跟你结婚,不单单是为了和你做夫妻。还是为了以一种比较合理的方式介入你的生活,舒以安,这些都是我于你来说需要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而你,更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目光渐渐下移,看到她赤着的双脚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重新搁回床上。“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要跟你重复多少次才能懂。”
褚穆有些无奈的帮她掖好被角,调暗了灯光。“睡吧,明天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那你呢?”舒小姐有些着急的扯住他的袖口,眉眼间竟然带了些属于小女人的娇柔之意。
褚穆一顿,瞅了一眼她牵住袖口的手指心里知道这是她认错却又不想承认的小动作,有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你扯着我我怎么睡?”
舒以安悄悄的撒开手,羞愧的一颗小脑袋快要缩到被子下面去了。直到感觉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环住自己时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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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环山高速上跑了快一个小时了,舒以安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树木有点无聊。忍不住戳了戳正在开车的人第好几次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呀?爬山吗?”
褚穆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公里数,有些不置可否。“算是吧……”
这回轮到舒以安balabala了,不是一个生活方式长大的到底是不一样哈!大清早上起床被要挟着换了宽松的运动装开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的车,就是为了爬山!!!!真重口味啊!!!
褚穆按照江北辰给自己的地址摸索了好几次才找到须沉山的位置,心里不禁为江家的格调暗自感慨了一把,资本家啊……
须沉山是掩藏在两座高大的山体之中的,并不引人注目,甚至没人发现在距离几百公里外的郊区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山脚下有大片的农田,农田边上依稀坐落着几乎人家,远远看去,竟然好像桃花源记里写的那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褚穆把车停在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舒以安有些惊奇的看着这幕景象心情变的特别平和。“你从哪找的这地方?好漂亮啊。”
褚穆也扫了一眼山脚下的景象,淡淡的嗯了一声。“是很漂亮。”同时也不禁为江宜桐所折服。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不似人间的地方能被她找出来,确实是任凭江家谁都无可奈何的人。
牵了一旁的看景还不知所以的舒以安往山上走,因为俩人今天穿的都是宽松的休闲装,打远儿了看,倒是十分默契养眼。
山上种了很多高大青葱的树木,偶尔还能听到山泉潺潺流过的水声,石板上带着最纯朴的颜色垒了长长的通往山顶的台阶。
舒以安被褚穆一边带着往上爬,一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真的好奇怪啊……”
“奇怪什么?”
舒以安指了指山间的几座木桥和水潭,“这么漂亮的景点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啊?而且这山上种了不少的药,味道和平常商业旅游的山不同。”
褚穆惊讶的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舒以安因为攀爬而红润的小脸。“你怎么知道?”
“我小的时候生病就常常喝中药,和外公出去写生的时候也认过。”
“唔…不简单。”褚穆抬起长腿迈过一个水坑,伸手把舒以安拉过来,“说的没错,是中药。”
褚穆深深呼吸一口慢慢平复下来,指了指不远处那扇棕红色的古朴木门,“到了。”
舒以安这才明白过来,他带自己压根就不是来爬山的,是来看住在这里的人。
轻轻扣了门,不待多大一会儿就有身着宽袍的妇人来开门。先是一个缝隙,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后才放心的把门敞开了,雍容端庄的脸上带着笑容。“就猜是你小子!”
褚穆对妇人笑了笑,“江大美女您是从哪寻摸了这么个地方,我可是费了不少劲。”
江宜桐往身后让了让示意俩人进来,“你呀你呀,要说这嘴还真是比江北辰那浑小子还厉害!进来,我看看,这是你媳妇?”说着目光就往舒以安身上打量了几番。
褚穆捏了捏舒以安的手,“是,以安,叫小姑姑。”
虽然舒以安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的冲着江宜桐鞠了一躬。“小姑姑。”
“哎!”江宜桐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句。“快进来!”
褚穆带着舒以安往里走,“姑父不在?”
“上山弄药去了。你俩先坐,我熬着水呢马上给你端出来啊!”
进了门这才知道这院子里别有洞天,正了八经的四合院布局东厢西厢的屋子外面一水儿的古式风格,院子里全玻璃打造的暖房通透亮堂,正中央面对面摆放了两把太师椅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搁置了一大块石茶海,两米高的架子上堆放了满满的线装古书,周围搁置的几个大青瓷缸子里养了些许荷花和锦里,这种排场,说成是哪个前清遗孤也不为过。
舒以安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周遭这些摆设,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褚穆。趁着江宜桐去屋里拿茶的功夫,褚穆站在她耳边小声解释。“江爷爷的小女儿,北辰的姑姑。早年和家里闹翻就搬出来了,一直将养在外头。”
舒以安睁着圆圆的眼睛十分惊奇,“难怪你要让我叫她小姑姑啊,我们今天来是看她的?”
褚穆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是看你。”
“啊?”
正当这个时候,江宜桐恰好端了茶出来,虽然五十几岁但还是风韵犹存,眉眼带笑的端端正正坐到俩人旁边,看着喝茶的舒以安忽然说道。“来,我这大侄媳妇儿,把裤子掀起来我看看。”
舒以安刚咽下的这口茶就这么哽在嗓子中央,差点没呛的背过气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夫妻俩的对话是一个很大的谜啊!!但是我觉着最大的谜是江宜桐这个姑姑啊哈哈哈!
看过情战的小伙伴都知道,江姑姑是个医生,所以猜猜褚穆带着舒小姐来干嘛呢~
还有昨天收到了好多菇凉的鼓励和支持,宇宙拿着手机在厕所感动的哭的卷纸都用没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第28章 累快成渣
矮矮的红木脚凳上,江宜桐伸手捏了捏舒以安搁着的一双小腿,斟酌着加大了一点力度。
舒以安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眼泪汪汪的看着江宜桐。“小姑姑,疼。”
江宜桐安抚的点点头又换了个手势敲了敲膝盖周围的地方,手法沉稳精准。
褚穆手里一圈一圈的把玩着手里的紫砂杯,目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江宜桐的脸。她每沉默一分,他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了一分。
江宜桐,江家江老爷子的女儿,长到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违背父命毅然决然的离开江家和丈夫一起修医学,如今在这行钻研三十年,许多繁复难杂的病在她这一看,用些个常人想不到的方子一准就好。但因为性情有些古怪,她的号又十分难求,不少人都知道江宜桐看病的本事深,曾经找她的人传言都排出了医院的大门。
再后来,她也厌倦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干脆就和丈夫搬到了的这山上夫家老辈留下来的祖宅。甚少下山,两人说成每天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为过。
直到江北辰给她打电话说了舒以安的事儿,她才答应重新出山。
“丫头啊,你这病当年糟了不少的罪吧。”江宜桐细细的摸了摸那块微微凸起的膝盖骨,长叹一口气。
舒以安没想到江宜桐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复健的时候开始走路会难一点。”
江宜桐打量着舒以安白净的小脸,悄悄感慨了一句。哪里是难一点呢?她手搭在她膝盖上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姑娘当初伤得绝对不轻。如今能像常人一样,可见一斑当初是下了大功夫的。尤其是这个年岁,提起那么惨烈的事情眉头间竟然没有一丝痛意躲避,反而这么云淡风轻的就把那段日子带过去,这让阅人无数尝遍荣辱的江宜桐都忍不住赞她一句好性情。
其实舒以安也想说,哪里是艰难一点呢?那段日子对自己来说,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在北京住院的第二天,舒以安的外公舒雪鸿就从远在扬州的家里赶了过来。年逾七十的老人看着小孙女,心疼的不行。才十八岁的年纪就这么空洞的躺在病床上,那眼睛里没了一点儿光芒,好像随时随地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样。
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是这世上最孤苦的事情,但是在七十几岁的舒雪鸿看来,失去了儿子儿媳,最痛苦的人应该是舒以安。
老人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每天不断的陪着舒以安聊天,并且打算把人接回扬州去疗养。那段时间,老人操办了儿子女儿的后事把夫妇俩也葬到了扬州,又托人联系了好的复健中心帮助舒以安恢复行走能力。
舒以安成日躺在外公的家里,不说话不流泪也不去治疗,只是终日的看着外面院子里的柳树池水发呆。
舒爷爷大概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择了一日阴雨天来到舒以安的房间。不过几天的功夫,老人的好像突然没了之前的那种矍铄,变的苍老无力。他伸手摸了摸小孙女的脸,慈爱但也严肃“你是个女子,女孩儿最忌讳的就是自暴自弃,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尓东西南北风。舒以安,你有骨气一点。”
“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很多的磨难,我都七十三岁了还经历失去儿子的痛苦,你才十八岁,有什么挺不住的!”
“你是我舒家最后一个血脉了,以安啊……爷爷老了,你总得给爷爷留个念想不是?要是这么消沉下去,你让我将来死的那一天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爹娘啊……”
舒雪鸿的话一字一句的敲在舒以安的身上,好几天不曾说过话的女孩儿忽然抱着老人嚎啕大哭。
第二天,舒以安就坐着轮椅去了复健中心,整整两个月。每次她痛的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就会想起外公对她说的话,她强迫着自己站起来,强迫着自己行走,她害怕故去的爸爸妈妈为她担心不得安宁,她更害怕年岁已大的外公承受更大的失望。
看着复健中心那些同样残缺的人,舒以安第一次产生了那么强烈的生存下去的勇气。双脚被磨的满是水泡,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腰像是折了一样的酸疼。这些,通通都在无数个难免的夜里,被舒以安归结为成长的代价。
不禁想到这些过去,舒以安心里有些酸涩。江宜桐也不再问,直接对着褚穆交代了病症。“想要恢复正常是不可能的了,毕竟损害程度还是很严重的。可以用药先敷着,补补身体底子,尽量让她缓解疼痛能进行轻微的运动吧。”
褚穆看着瘦瘦一团的舒以安,走过去帮她放下掀起来的裤腿。“成,您说怎么办都行。”只要她能好一点,就行。
舒以安根本没想到褚穆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看膝盖上的伤,见到他弯身帮自己整理衣服的样子,心里忽然满满的全都是感动。
江宜桐拿着几包牛皮纸包好的药材递给褚穆,“方子在里面,药没了去市里的中药房就能抓得到。深色纸里面的蒸熟了捣好了敷在膝盖上,浅色的煮好了喝,都是每天晚饭之后。有一个月就能看到起色。”
褚穆接过来对江宜桐道了谢,起身要走。“那我俩就先回去了。上回从美国那边您看中的那个紫玉罐子等送到了我让北辰给您拿过来。”
江宜桐半带着宠溺的拍了拍褚穆,“你小子啊比江不吝那个货得我喜欢!”转头看了眼正在青瓷边上看花的舒以安,江宜桐把褚穆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你们四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算是这几个里有脑子性子稳的,好好对你媳妇,她吃的苦可是不少。”
褚穆顺着江宜桐的目光看过去,那个柔软纤细的背影美的不像话。淡淡的对江宜桐笑了笑,“您放心吧。”
江宜桐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反正我是话说到了,别回头弄的像江北辰似的媳妇怀孕了才悔青肠子。”
两人告别江宜桐,一起下山。舒以安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褚穆,满眼都是粉红色的小桃心。
褚穆习惯性的顺了顺她的毛,“笑什么 ?说你好不了了还笑,缺心眼儿啊。”
舒以安扯着褚穆的手好心情的掰他的手指玩儿。“那我好不了了你还要我当老婆吗?”
褚穆好像真的认真低头想了想,“要。”
“要是二婚被你分走一半的财产我多划不来。”
“喂!”舒小姐炸毛了,“要是想二婚,我就不是分走你一半财产啦!是全部!全部!”
褚穆好脾气的笑,“真不容易你终于有了霸占我所有财产的想法。我是不是该表达一下诚惶诚恐?”
舒以安说不过他,仰着小脑袋憋了半天才讷讷的说了一句话,而那句话,让褚穆之后很久很久的日子想起来才真正意识到舒以安在这场婚姻里究竟把自己放到了多么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