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明白。”吴诚毅看着脸上掉着泪,满脸天真稚气的女儿,忍不住就笑了,终究夏栀还是个孩子,虽然长大了,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明白,“人的生死,并不是我们的情绪能改变的,就像我当年和你说,你却接受不了的那句话,你妈不在了,我们还要活下去,即使到现在,我依旧是这句话。”
他想起记忆中那个一边掉眼泪一边对他难过的大喊的女儿,他总是希望女儿长大了就能明白一切,却没有想过,还有句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女儿就是这样的。
吴诚毅伸手招了招,示意女儿坐在旁边,慢慢地说了起来:“不是爸爸不难过,只是爸爸知道,我要替你妈妈好好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你妈如果还在,她一定会希望你好,我也好,而不是看着我们两个人,每天在家里头闷头掉眼泪,不愿意去迎接新生活。”
“爸爸知道你难过,可是爸爸更明白,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要带领你,引导你好好地去过接下来的生活,而不是放任你永远地陷在情绪之中,而爸爸相信,你妈妈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得语重心长,“我和你一样,一直想你妈妈,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梦见她忽然出现,然后惊醒后再也看不到她,可是然后呢?”
他看着女儿,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夏栀,也许有一天,爸爸也会突然离开的,这世界大家都说长命百岁,可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我离开了,我不会希望你那么难过,你明白吗?”
“我,我……”吴夏栀没出,已经哭得大气不接下气,她直接用手用力地抹着脸,“我就是不会明白啊?我好难接受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们都像是以前一样,妈妈就还在,你知道我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害怕,如果我们都忘了妈妈……”
她哭得直喘气:“我想她,我就是特别想她啊,我知道不对,我也知道要讲道理,可是每次你越这样,我越害怕,我觉得好像,妈妈就要从这个家里头彻底消失了,甚至只要想到有一个人会替代妈妈的位置出现在咱们家,我就受不了。”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狼狈得吓人,“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任性,可我真的很难受……”
“夏栀。”吴诚毅喊了声女儿,他眨了眨眼,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上回看到女儿哭成这样,是妻子刚走的时候,其实不只是女儿向他关上了心门,连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心中的那个门,向女儿彻底关上了,因为他面对女儿时,总是觉得无从下手,竟是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有些埋怨起了自己当初自顾自的决定,如果那时候他好好陪这孩子聊聊,而不是一刀切,一切怎么会这样呢?他总以为,让孩子向以前一样努力上进,好好读书,就会出人头地,就会不辜负妻子,可这一切,好像是不对的。
“你听爸爸说。”他的声音也带着些哑,“你没有错,我们是人,都会任性的,就像是爸爸,也很任性的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却没有想过这些是不是真的对你好。”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到了女儿的脸上,小心地帮她擦着眼泪:“妈妈不会从家里消失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心里面都记着妈妈,一直如此,你看,都已经过了那么几年,我们都没有忘记你的妈妈,对吗?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忘记。”
吴夏栀呜咽着不住点着头,哭得太厉害吭不了声。
“哭吧,今天好好地哭一哭,然后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吗?我是你的爸爸,不是别人,不管你心里头有什么事情,你也老老实实地和爸爸说,以后爸爸也试着把心里话都告诉你,虽然妈妈不在了,可我们之间,不会改变的。”吴诚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他一直压在心中最深处的承诺,“爸爸并没有想要找别的人来替代你妈妈的意思,你看,爸爸都已经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以后的人生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有你妈妈我就够了,真的。”
“爸!”吴夏栀有些惊愕地看着爸爸,她顾不上自己直抽气的样子,愣神地冲着爸爸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对于她来说这些话有些艰难,可她还是认真地说着,“是我任性,我想要维持着妈妈的位置,可是这是我自私,不能因为我自私控制着爸爸,你才不会以后的人生很短,还有很多年,如果有一个人,她对爸爸好,好好地照顾你,我也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懂事了,夏栀。”吴诚毅欣慰极了,他看着女儿的眼神似乎要化成水,不过他说出的话丝毫没有动摇,“爸爸知道你的心,可你也要尊重爸爸的决定,爸爸今天真的很开心,看见我们夏栀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闹脾气的孩子,我的心里,也很开心。”
“我……我……”爸爸越是这样说,吴夏栀的心里头便越是自责,她刚刚才停住的眼泪又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终于是忍不住靠在爸爸的肩头,埋头哭了起来,“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我怎么那么讨厌啊,如果我问问你就好了,你不要乱说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吴诚毅忍不住失笑,轻轻地抱着倚在自己肩头像是个孩子一样大哭着的女儿:“你不讨厌,是爸爸这个人太硬,什么话都不肯有话直说,才让你想七想八。”
吴夏栀哭了好长的一会才慢慢变为抽噎,她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谁让她直接把爸爸睡衣肩膀的位置全都哭湿了呢?她沙哑着声音便说,“爸,如果以后你找到一个很好的人,那就要第一个告诉我,要是那个人,真的好,我也会祝福你的,好不好?”她轻声地问。
“好,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吴诚毅不打算继续和女儿争论,只是轻声地哄着孩子。
“可是爸,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忘记妈妈?”沉默了许久,吴夏栀忍不住轻声问,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若不是靠在吴诚毅的耳朵旁边,估计他都听不见。
吴诚毅没说话,好久之后他开了口:“可以,爸爸答应你,你知道爸爸说话算话的。”他的眼眶中已经有眼泪打转,似乎觉得妻子就在眼前,他真想告诉妻子,他们的女儿有多好、有多优秀,有多挂念她,如果她还在,他们就可以一起看着这孩子亭亭玉立,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有用的人。
可那个曾经陪着他无论风雨兴衰的妻子,却已经不在了,也不能站出来,笑着哄哄他们的女儿。
他怎么会忘记呢?他的生命力曾经出现过那么好的她,还给他带来了那么好的女儿,他怎么会舍得忘记呢?不是不要那么快,他只怕他永远都忘不了。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失落,尤其是吴夏栀,眼泪几乎没停过,可忽然,他们同时觉得身边的沙发一沉,只见在地上犯懒的小秋忽然跳到了两人身边,然后伸着脑袋就往吴夏栀脖子那蹭,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要她痒得浑身发抖,甚至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小秋,你别闹了!”吴夏栀忍不住“训斥”起了自家的调皮宠物,可小秋却毫不听话,甚至还伸出毒爪袭击起了吴诚毅,两父女均是被它的矫捷动作弄得直想笑,倒是一时冲淡了那点儿忧郁气氛。
“爸,你管管小秋,你看它现在脾气可大了,还欺负我们了呢!”她没忍住,伸出手指着小秋对爸爸就告状,小秋浑然听不懂,只是继续着和她玩闹的动作。
“那要怎么办呢?爸爸也舍不得打小秋一顿啊?”吴诚毅故作无奈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看着女儿耸了耸肩,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他可舍不得对小秋动手,小秋现在已经翻身做主人,随时可以踩在他们俩头上作威作福。
吴夏栀万分哀怨地看了眼自家老爸:“都是你把小秋宠坏了啦!”然后一把抱住小秋给它顺起了毛,好不容易才把调皮捣蛋的小秋哄好。
“是啊,都怪爸爸把小秋宠坏了,那这样,爸爸就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来教育教育小秋,告诉它以后不许乱欺负你,这样怎么样?”吴诚毅看着女儿和小秋玩成一团的场景笑得温柔,他提出了他刚刚想出的“建设性”意见。
“爸!”你可真是我亲爸爸啊!吴夏栀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低着头看着小秋歪头无辜脸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气,只是瞥了瞥老爹,她也一样舍不得呀!
“好了好了,都回房间了,你爸我还得去房间里头加班工作呢!你也乖乖回房间工作好吗?”吴诚毅站了起身,伸出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女儿的头发乱起来的样子和她怀里的小秋有异曲同工之妙,两张脸贴在一起分外相似。
眼见吴诚毅要走,吴夏栀伸出手拉住了爸爸的手:“爸,你这几年来工作太认真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地,你老是和我说什么劳逸结合,那你也答应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好,你放心,爸爸当然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吴诚毅笑得眉眼之间挤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皱纹,然后背着手静静地回到房间,眼前的工作并不少,可以说是厚厚一叠,不过他只是这么翻看了翻看,大概选了几项紧急的先处理完毕,然后便静悄悄地躺在了创造。
钱是赚不完的,他要好好照顾身体,以后还要送女儿出嫁呢!
这一夜,这一家子,都睡得异常的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吴夏栀是被刺眼的阳光叫醒的,当她走到镜子面前时,她看着镜中那个肿的不像话的自己,沉默不言,这大概就是晚上掉眼泪的代价吧,眼看时间差不多到了要上学的时间,她便顾不得形象,迅速收拾了起来,可在她走出门的那瞬间,却有些怔忪了起来。
正对在房门斜右侧的电视背景墙后头,不知何时又重新挂起了那张被爸爸藏回了房间的全家福,光照挺强烈,所以照片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相片中一家三口的温柔笑意就恍如出现在昨天一般。
而餐桌上,吴诚毅正在低头吃饭,看着女儿在那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眯了眯眼,笑得温柔,今天早上一大早,他便被小秋的从天而降人肉闹钟大法瞬间叫醒,他正打算带着小秋出去晨跑,却见着小秋一直往衣柜里头爬,艰难地把它从衣柜里头抱出来后,他的眼神就这么落在了被小秋扒拉开的衣服间藏着的那几张大大小小的照片,失神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把那些照片从衣柜里头拿了出来,然后趁着早晨一张一张的挂回了原位,当然,原本就被他留在房间的,他肯定不会拿出来,毕竟他总需要一个“二人世界”。
曾经那些害怕女儿走不出去的想法,现在已经不再有了,因为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明白,并不是装作看不到,女儿的心中就已经过去了,记得,怀念,对于孩子从来不是一件坏事。
“爸,这些,是……”吴夏栀也顾不得先去摸摸小秋了,挂着笑的她在客厅里撒欢了一般地跑了一圈,看见的照片不止一张,就连两个沙发之间夹角的柜子上头,也重新放上了他们出去玩拍的合照。
“是什么是,快点来吃饭,等等上学迟到了,到时候你肯定要不开心的。”吴诚毅一边夹着菜一边就说,他不知道自己嘴上挂着的笑容始终没有下来。
“好好好,这就来。”吴夏栀一路狂奔回去,当然在半路上,还是得轻轻地摸小秋一下,坐回了位置的她眼神似乎发着光,一边看着爸爸傻乐一边吃着饭,就差没有把饭塞到鼻孔上头了。
吴诚毅万分无奈地看了眼女儿:“看什么看,专心吃饭,哪有你这样不认真吃饭的?咱们做事情一定要专心,知道了没?”他说得挺生硬,这也是他时常用来说教女儿的话,可这回丝毫没有浇灭女儿的热情,他就见着他向来聪明的女儿,持续陷在那傻乎乎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看着他笑个没停。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吴诚毅看着这孩子终于是忍不住地也跟着笑了出声。
吴诚毅吃过了饭,便也要准备去上班了,当然,他每天出门前必须要做的重要事情,一定是要和小秋玩一玩,他虽然穿着西装,可毫不顾忌地蹲在小秋的面前,伸出手帮忙小秋顺着毛,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要带她去做美容的事情,甚至还没忍住,往她的那对可爱的耳朵上头轻轻摸了摸。
只是他不知怎么地,好像总能从小秋脸上看出鄙视的情绪,当然,他坚信,这一定是错觉,毕竟小秋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大误!)啊!
“好了,小秋,爸爸去上班啦!”他最后摸了把小秋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拿着包便准备去往上班的路上,在要从客厅拐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看着照片里头妻子笑着的眼睛,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老婆,我走了,你一个人看家不要寂寞,晚上我就回来。他轻声地在心里说,然后便径直走了出去,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而他走后没一会,吴夏栀也兵荒马乱的冲了出去,谁让她今天早上拖拖拉拉了呢?只是哪怕时间都这么赶了,她还是手痒痒地过去摸了摸小秋,然后抬头看了看相框中的妈妈,温柔地向妈妈招了招手,轻声地说了声再见,便蹦蹦哒哒地从门那头跑了出去。
等这俩人都已经不见踪影,原本一直躺在坐垫上头的单静秋懒洋洋的站起身,她身材纤细修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阳台的落地门面前,活生生把一只小土狗走出了优雅的黑猫模样,当然她才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一面展示给这对父女看。
她冲着落地门旋转跳跃,对着那反光的门再三确认了自己身上的皮毛状况,才满意地跑到沙发上头,天知道着对方父女是不是有捋毛瘾,恨不得成天抱着她顺毛摸一摸,她都怕自己被摸秃了,想到自己会秃,她就感觉膝盖忽然中了一箭,分外害怕。
她优雅的伸出了爪子,已经点开了电视,选好了台,什么新闻联播她是从不看的,最近她迷上了一个知名节目,叫做什么1818黄金眼,每次都看得她恨不得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大笑,好几回差点笑晕了过去。
她趴在沙发上头,冲着电视直乐,手边不知何时被她搬运来了一盘零食,样子比任何人都美,她忍不住想,原来,做狗,也怪幸福的呀。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刚变成狗时的哀怨挣扎了。
……
七年后。
“本世纪来最大台风山竹已经越过菲律宾,将于今天下午在我市邻省登陆,今天早上,根据气象台消息,我市已经出现超10级大风,下午将会有大到暴雨,请各位居民做好准备”电视上的电视剧被切断,由于这次来的台风来势汹汹,所以b城电视台便也先把电视信号截断,插入消息播报。
单静秋看着电视挺认真,从沙发上一下跳下,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终于担心了起来,她毫无自觉,没意识到一条狗又看新闻又看天气的样子有多诡异,只是忧心那对还没回家的父女。
果不其然,她才站在窗户前看了没一小会,天空的雨水就像是从高压水枪喷出来一样,以最快速度喷洒在大地之上,丝毫不给人缓冲时间,隔着窗户单静秋便能看见阳台上头花盆被一下吹倒,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掺象,要她越发的担心了起来,她看了看自己早就用掉的身体状况监测器,在确认了两人没问题之后,才安心的——
回到原位继续看起了电视剧。
谁让她只是一只狗呢!又经过了七年,她不仅丝毫不因为做狗羞耻,甚至还以身为宠物为借口,各种偷懒了起来,电视剧播了一整集结束,时间已经到达了下午五点多,外头可以说是乌漆嘛黑,若不是磅礴的雨声和呼啸而来的风声惊人,没准还会有人以为无事发生,这要单静秋越来越担心,忍不住在屋子里头盘旋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家里大门忽然传来了门锁被转开的声音,她忙快步跑到了门前打转,等着开门的人。
“来,这里头是我家,你先到里面换身衣服吧,你家太远了,总不能这样回家。”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吴夏栀说的话也传了进来,只是这话要单静秋忍不住眯了眯眼,她丝毫不泄露情绪——事实上狗脸也泄露不了什么情绪,慢腾腾地走过去,在第一瞬间捕捉到了吴夏栀和她身后的男人,两人估计都是在风雨里头过来,现在一身都是水,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淌水下来。
“小秋,你别过来,我的身上都是水呢,到时候你生病就不好了!”吴夏栀一看到小秋快过来,连忙拒绝,小秋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她可不想要让小秋生病,她发觉小秋似乎想往后头那人那边去,蹲了下来,轻声介绍了起来,“小秋后头这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叫哦。”她怕是生人来了要小秋有些敏感,忙不迭地哄了起来。
“夏栀,我就这么进去吗?”后头的聂行风忍不住问,他看着身前的夏栀蹲在那逗狗的样子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他和夏栀才在一起没有多久,便时常听见夏栀说起家里头的小秋,照片都看过好多,所以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小秋,他也丝毫不觉得陌生。
“嗯,直接进来就行,我先给你拿一身我爸爸的衣服,等下你到浴室里头去稍微冲一下,吹干就先走。”吴夏栀招呼着聂行风进来,很是认真的强调,“你动作要快一点,我爸爸一般都是六点半到家,你要在他到家之前走。”
聂行风看着夏栀,忍不住故意做出了个失落的表情,配上他被打湿的头发,就像只委屈的小狗:“其实,其实我也挺想和叔叔正式见面的……”他和夏栀恋爱也已经一年了,他早就想把名分定一定,可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夏栀怎么说都不肯同意。
吴夏栀左顾右盼,看见小秋在那分外无聊地围着鞋绕圈圈,轻轻踮起脚亲了亲男友一下,然后便哄:“再等等,再等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想要多陪爸爸一段时间,而且我们现在还都年轻,用不着这么着急,对吧?”她撒娇道,“再说了,我们才恋爱一年,也没有很久,就再等等嘛!”
她在心中暗暗地吐了吐舌,事实上她是有点恐婚,大学时候的同学早早结婚生子,一条龙服务,现在每天在朋友圈欢欢喜喜的晒娃,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在她们这些好友面前却露了真相,不断倾诉她结婚后家务、工作、孩子一把包的全能痛苦历史,要她情不自禁地也有些害怕。
再说,她老是觉得她一旦不在家里头了,爸爸就只剩下一个人,虽然还有小秋陪着,可终究是孤单寂寞了许多,她不舍得爸爸一个人在家。
“好好好,女王大人说什么,我还敢不同意吗?”聂行风万分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上举,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看着女友的眼神很温柔,“那我现在就去洗澡是吗?”
“对的,来,就到这里头去,你稍微等我一下。”吴夏栀就像是一股小旋风一样把男友推到了房间的浴室里头,然后迅速从父亲的衣柜里头拿了一套压箱底不怎么穿的衣服,还好爸爸和男友身形差不多,没有尺码忧虑,她边想着边迅速把衣服送了进去,然后再次和男友强调,一定要准时出来。
今天下午雨忽然下得很大,风也大,她的车恰好坏了,身上又没带伞,男友直接撑着伞到办事的地方接她回家,两人都像是落汤鸡一样,只是男友的家距离有些远,她怕男友感冒,否则是绝不会干让男友回家这种高风险操作的,爸爸最近已经开始疯狂暗示她结婚的事情,如果被逮到了……
不知怎么地,她总有种隐隐不祥的预感,不过她迅速地丢下了这种想法,只要她动作快一些,早点把行风送走,就不会有问题。
“小秋,我去换身衣服,你在这乖乖的哦。”吴夏栀感觉到衣服湿漉漉得厉害,将稍微干的手伸出轻轻地拍了拍小秋,然后便拿着之前特地拿出的干净衣服到爸爸浴室里头换去了,没有经过爸爸允许,她可不会让人进爸爸房间。
可她不知道,刚刚在那似乎没有精神趴着不动的“单纯”小秋,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万个计划,然后轻轻地眯起了眼。
由于衣服头发都湿得厉害,两人都在浴室里面磨蹭了好一会才清清爽爽的出来,眼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吴夏栀便引着聂行风来参观起了她们家的重要成员,小秋。
“小秋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宝贝。”吴夏栀笑得温柔,认真地说,“自从有了它,发生了特别多的好事情哦,你也可以叫她小锦鲤,是我们家的专属锦鲤。”她总觉得小秋的来到,让她和爸爸的关系有了彻底的改变,让两颗曾经疏远的心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这么神奇,那我摸摸她,是不是比转发锦鲤的效果还要好。”聂行风宠溺地看着夏栀,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秋,他家里也有养宠物,对于给宠物顺毛很有些技巧。
“才没有,小秋是我们家专属的,你摸没用。”她争宠般地把男友的手放了下来,两人斗气般地在那玩了好半天,气氛异常的甜蜜,忽然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之间就要到六点了,她伸手捅了捅男友,“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该回去了,走吧?”
“这么着急我走啊!”聂行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女友的鼻子,万分无奈地站起了身,然后准备往外走,他向来尊重女友的意愿——换句话说是女友管严,女友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哪会违背女友的想法呢?“好好好,我这就走。”
吴夏栀只得向男友疯狂放松撒娇,半搂着他推他往外走,可眼看男友快走到门间,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一直躺平任他们抚摸的小秋,似乎忽然有些舍不得聂行风,一下跑了过去,一嘴咬住了聂行风的裤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吴夏栀忙蹲了下来哄着:“来,小秋,乖,先松开啊,这位哥哥要先回家,人家有事情呢!”她向来把小秋当做平等的存在来交流,所以哪怕是此时她心里头着急,也是温柔地劝导,可这回这些话全没了用,小秋就像忽然认准了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死活不肯松嘴。
聂行风的额头也冒起了汗,他帮着女友摸着小秋,希望小秋被摸舒服了主动松开嘴,可这也没有用,两人几乎是使劲浑身解数,均以失败告终,又舍不得对小秋使劲,只能努力凑着笑脸哄着。
正当他们万分无奈想要放弃的时候,小秋忽然松开了口,优雅的跳回了沙发上它的专座,头也不回,不多看聂行风一眼。
“总算好了!”夏栀才刚换上的清爽衣服已经出了汗,她站直了身体,时间还早,这也才过了十分钟,便笑着对男友说,“成了,现在大少爷可以顺利离开了。”她揽着男友一下开了门,可这门一开,她就愣住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吴诚毅,他身上倒是没有半点水迹,刚从电梯出来,正在从皮带扣上解着钥匙。
“你们这是?”吴诚毅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对头的两人,手紧紧地揽在一起,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吴夏栀意识到爸爸看在什么位置,瞬间和男友就像互斥的磁铁一样弹开,她和男友对视一眼,脱口而出——
“这是我同事!”
“我们是朋友!”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们是同事又是朋友!”
“现在还是同事不算朋友!”
完了,全完了,吴夏栀颤颤巍巍地看向自家亲爱的老爹,感觉老爹的眼神中全写满了不信,吴诚毅上下打量着女儿身边的年轻小伙,越看越觉得那身衣服熟悉,他眯了眯眼:“这衣服是?”
吴夏栀一把按住男友,不让他说话,用最快速度解释了起来:“下雨天我车坏了找他借车都被雨水淋湿所以让他来我们家换一身衣服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说完话由于喘不过气还重重地喘了两口。
“哦,小伙子,真的是这样吗?”吴诚毅丝毫不管自己女儿,自打两人关系好了以后,女儿满嘴开天窗可是常有的事情,他看向那个局促不安,恨不得拔腿就跑的小伙子,“来,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聂行风大脑一片空白,这要遵守和女友的尊严就等于当面骗老丈人,骗了老丈人被揭穿了就会留下坏印象,留下坏印象以后还能和女友顺利结婚吗?向来面对什么人都谈笑风生的他忽然失了声半天没吭声。
吴诚毅笑弯了眼:“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进来,咱们到屋子里头好好地聊一聊。”他推着小伙子和女儿进去,然后一把把门给关上,只打算上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