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回部队之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体能也没落下。
夜里在家做俯卧撑时,还能让宋冉躺在他背上玩。
宋冉一开始还不敢上去,担心把他“压垮”。
李瓒好笑,人撑在地上,抬头看她:“你没见识过我的体力?”
宋冉霎时脸通红,忿忿瞪他一眼,二话不说走过去趴在他背上,恶狠狠压了他一下。可他就跟上来了个小孩儿似的,稳稳当当,做着俯卧撑。
她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肌肉的力量,随着他起起伏伏,咯咯直笑。
她的呼吸撩在他耳朵上发痒,他于是说:“你下去。”
她搂紧不肯下:“那我不笑了。”
换作抿唇笑。
他又继续。
等到四月初的时候,李瓒发现自己很久没出现耳鸣症状了,平时设计和排解炸弹也都无恙,便跟陈锋申请要归队。陈锋安排他做了体能测试和心理测试,看到结果后,没告诉他具体评分,只跟他说再等等,走程序需要一段时间。
四月的第二个周末,特战队的战士们要去野外进行反恐训练。李瓒一大早就去了部队。训练任务中有一项是防爆排爆,林淼安负责战术教学指挥,李瓒是助教,自然任务艰巨。
反恐训练在落雨山东北部山峦和长江交界处,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和滩涂区。
李瓒和参训的战士们、及各项目教官、指导员一早就到达了训练场所。
今天的任务是模拟缉拿武装毒贩并解救被困人质。
特战队官兵们尚在集结,林淼安忽然说了句:“阿瓒,你跟他们一起参与行动。”
李瓒愣了一下,他的任务是在场外,通过监控器检查士兵在训练中遇到炸。弹时排爆过程是否正确。
他说:“我过会要给每个学员做记录。”
“这事交给小王他们几个。”林淼安说,“我看一下你的反应和体能,看下次实战能不能带上你。哪怕是在后方,也得有身功夫。”
李瓒没多想,跟其他士兵一起换好装备,集结完毕。
教练员鸣枪示意作战开始。李瓒踏入训练区的一刻,心中油然而生一丝陌生的紧张感。快八个月了,他没再拿过枪,哪怕此刻手中握着的枪里边的子弹只是空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私下的训练是否还能让他胜任此刻的角色。但这种不安的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深埋于骨子里的熟悉和渴望取代。
他终究是属于这块地方的。
李瓒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今天的作战计划里。他在树林中隐藏潜伏,分析地势,搜索痕迹,和队友们配合良好,很快就从茂密的森林里找到了“毒贩”潜藏的线索。
他翻山越岭,趟过滩涂,步步推进,一点一点接近“毒贩”老巢,并在推进途中成功发现几个隐藏哨点,举枪瞄准,利落地将盯梢的哨兵“击毙”。
训练场所外的临时作战指挥部里,陈锋面对着数台监视器,格外注意着捕捉李瓒画面的那一台。
他仍然是当初那个最优秀的军人。
行进过半,有些士兵难免松懈。李瓒竟还细心地发现了埋藏的地雷,绕过之后还在地雷附近留下提醒同伴的标志。而那时,已有三四个学员因不小心踩到“地雷”而“失败献身”了。
他精神高度集中,在山林里推进两个小时后,终于和另外几个同伴到达毒贩的老巢——一处废弃的山间仓库。
几个士兵分工协作,组成两支小分队,一支潜伏靠近仓库正门,一支后门包抄。
李瓒潜到正门口,跟队友打手势,准备先从窗户口扔烟雾。弹进去;可这时,后门的队友因不小心踢到铁皮,惊动了室内的“毒贩”。
几个“毒贩”立刻拔枪,同时去抓人质。
李瓒和队友对视一眼,一脚踹开正门,在掩护配合中瞄准射击。砰砰命中,两个“毒贩”当场倒地。毒贩们开枪回击,李瓒迅速闪去墙后躲避,他又冲队友做了个手势,队友开枪掩护,李瓒绕进仓库,借着集装货架的掩护靠近左方角落人质。
队友正要上去支援,耳机里收到指导员命令:“右方有人质,你们分散解救。”
李瓒冲到“人质”跟前,蓦地顿了一下。
人质被绑在架子上,身上绑着炸。弹。
隔着货架,他的同伴们正和毒贩激烈交战着。
李瓒脑子懵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他想把人质移到外边去,但蹲下一看,炸。弹上有水银平衡器。贸然移动,会触发爆炸。
“人质”哭着说:“走不了的,我不敢走。”
李瓒没说话,沉默盯着那颗炸。弹,从裤侧口袋里抽出军刀,揭开炸。弹外壳。红黄蓝绿各色线路暴露了出来。
他不经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竭力稳定心绪,他按自己熟悉的方式整理着线路,寻找着第一步切断水银平衡器的电线。
可……又来了。
耳边渐渐传来轰鸣,呜呜嗡嗡,像悲戚的丧钟;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摒弃那些声音。他死盯着手中的电线,额头上已是汗珠如豆。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力量控制着,死死控制着,和那波声音抵抗着,咔擦剪掉一条线。
水银平衡器被掐断了。
监视器前,陈锋握紧拳头,一瞬从椅子上站起来抱住脑袋。
炸。弹倒计时仍在流动。
李瓒耳朵里的轰鸣已到了震人心魂的地步,人质在说什么,周围的队友们在喊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他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竭尽全力地集中精神。可他的手开始颤抖了,快速流动的倒计时让他前所未有的紧张,恐惧,甚至痛苦。
他满头汗水,眼睛血红地分析着,辨认着,寻找着那些分明熟悉的线路。可哪怕使尽全力,他也无法再确定了。严重的耳鸣和过度的精神抵抗甚至让他眼睛开始花了。
他还在顽抗着,挣扎着,时间不等他了,归于00:00:00。
滋地一声,“炸。弹”喷出蓝色的烟雾,“爆炸”了。
一瞬之间,李瓒脑子一片空白,耳鸣消失了,像是爆炸过后的空寂,茫然无一物。
他精疲力尽,虚脱地坐到地上,瘫靠在墙边微仰着头,双眼空洞而失焦。
仓库外不远处的山包上,林淼安放下望远镜,拿起通讯仪,对监视器前的陈锋说:“看到了吧?”
“看到了。”陈锋说。
林淼安道:“还是碰不了。”
……
回家路上,李瓒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着椅背望窗外的风景。已是盛春,街道两旁树叶翠绿,一串串梧桐树叶像手掌一样拍打着车窗。
他一路出神,到站时差点儿错过下车。
走进家属院,爬上楼梯,钥匙刚拧开家门,就闻到了鱼汤的香味。
李瓒轻轻关上门,朝屋里看一眼,阳台上窗子开着,春风轻拂,新洗的床单挂在晾衣架上随风轻摆,床单上挂满了粉红的夕阳。
餐桌上,摆着一盘新鲜的樱桃和橙子,还有凉拌的海带丝。
厨房里,宋冉围着个围裙,正背对着他在煮鱼汤。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温柔地束在脑后。
李瓒走上前去,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她正往平菇豆腐黄骨鱼汤里加葱花和切成圆环的小青椒,吓得抖了一下。
他低头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温声问:“煮的什么?”
“你的最爱。香不香?”
“香。”他歪着脑袋,点点头。下巴蹭在她脖子上,她痒得缩了缩肩膀。
锅里边,鱼汤澄黄清透,点缀着青色的葱花辣椒,卖相宜人。
“一个人在家无不无聊?”
“还好诶。我最近在整理资料。”
“《浮世记》那本书?”
“对啊。先慢慢培养感觉,然后再想想用哪种方式写。”宋冉说,又道,“还有军事频道那件事,我交稿两星期了,还没回复。感觉是不行了。也好,我还不想去帝城呢。”
他认真听着,眼神却有些放空;隔了少许,慢慢道:“投稿的人多,肯定选得慢。我反而有种预感,会是你。”
她轻轻笑了:“真的?”
“真的。”
她拿脸颊贴了贴他的侧脸。
“你呢?”宋冉搅着鱼汤,问,“今天上课在做什么?”
“学员考核。”
“一天过得好吗?”
“很好。”他微笑说,无意识歪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李瓒站直身子,松开宋冉,是一个来自美国的号码。
李瓒走到客厅摁了接听,还没说话呢,那头来了风骚的一句:“hey. man!。 do. you. ? ”是本杰明。
李瓒脸上浮现了笑容,语气却平静:“你还好吗?”
“恢复得很不错。”那次爆炸中,本杰明伤了眼睛,他和李瓒一样,一直深陷康复困扰。现在终于走出阴霾。
本杰明叹息:“你知道狙击手的眼睛多重要吗?上帝保佑。终于全好了。你呢?”
“还行。”李瓒说。
两人聊着近况,说了没一会儿,本杰明问:“李,你还想去东国吗?”
李瓒没答,反问:“你呢?”
“恢复的这大半年,每天都想。”本杰明说,“我想用我的枪瞄准那些恐怖分子,亲手结束他们的性命。上帝知道,我每天都想,做梦都在想。”
李瓒说:“我现在……情况复杂。”他用一个plicated解释了一切。
本杰明没深问,说:“希望我们多保持联系。我还想重返战场。”
“好。”
正要挂电话,本杰明忽问了句:“对了,那天你拼了性命救的那位姑娘呢?她现在在哪儿?”
李瓒看了一眼厨房里正炒青菜的宋冉,温声一笑,说:“she. is. my. ”
第38章 chapter 38
李瓒夜里做了噩梦。
和宋冉在一起后, 他很久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