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目光都望了过来,赵西音紧张,本能的在其中找戴云心。戴云心坐主位右手边,挂着笑意对她招了招手,“来了啊,坐这儿来。”
戴云心身边留着空位,赵西音走过去坐下。
“这是我一个学生,叫赵西音。你们叫她小赵就好。”戴云心介绍说:“小姑娘平日训练刻苦,也没什么自由时间,这不,趁着一点空闲,带她出来长长见识。”
赵西音人虽开朗,但十分不喜欢这种应酬式的饭局,回回都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戴云心这么一说,总不能不给反应,她勉强上扬嘴角,扯了个木讷的笑。
有人认出她来,“是不是庞导那部新戏的领舞,和苏颖搭档的那个?”
戴云心笑着应,“祈总好记性。”
“哟,前途不可限量啊。”说话人笑眯眯地端着酒杯,往前倾了倾,“小赵同学,咱们碰一个?”
赵西音拿起果汁,笑了下,很轻地抿了一口。
好在饭局的主角儿不是她,之后也没她什么事。赵西音观察了一阵,这些人里面,做生意的居多。真正算得上老师的,也就戴云心了。戴云心似乎对这种场面得心应手,能说会道,始终笑脸示人,端着酒杯的次数也不少,虽只是一点红酒,但也看得出她兴致颇高。
赵西音全程都很安静,时不时地偷偷看下时间。
宾客里男女对半,谈的事情也都正经,虽难免偶有浮夸大话之嫌,但酒桌文化不就这样,吹嘘吹捧,你来我往。唯一让赵西音略觉不适的,是主位左手边的那名男士。
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件纯黑衬衫,衣袖处有一条长长的薄纱为装饰设计,让他看起来更显邪魅。每每与赵西音眼神对上时,他都若有若无地勾起笑。赵西音不太喜欢这样的面相,笑都不干净,不纯粹,像胶水,黏糊的很。
饭局结束时,戴云心引荐给三两个最有实力的,其中一个就是那名男士。多数时候都是戴老师在斡旋,赵西音站在一旁礼貌就好。但那男的似乎很感兴趣,不免多说了几句,“赵小姐这样的身段样貌,就该被更多观众知道。拍完庞导的戏,我可等着与你合作啊。”
赵西音想都没想就摇头,“应该不能合作,拍完这个我就休息了。”
戴云心皱眉瞪她一眼,傻乎乎的会不会讲话了。
司机把车开来,上车后,男人还对赵西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驶入大路,秘书笑着问:“庄总这是看上那女孩儿了?”
庄邱没应声,但笑意始终没散。
秘书察言观色,立马拿出手机,“我查查看对接的人,开个价,回头约出来陪您单独吃个饭。”
“住手住手。”庄邱懒洋洋道:“不至于这么心急。”
这么一说,那肯定还有不一样的想法。秘书啧了一声,“确实气质清新,这跳舞的姑娘还是不一样啊,往人群里一丢,那可是能一眼看中的。不过这么年轻就能上大导演的戏,估摸着是还是有点背景。那个戴老师,圈内人?”
“舞蹈界的名家,艺术家,现在不去台前了,和文化圈的关系好。”庄邱尾音拖长,不甚在意。
秘书呵声笑了下,“庄总人脉真广,各行各业的都认识。但那姑娘……”
“你去打听打听。”庄邱松口,然后跟着电台里的音乐轻敲节拍,回味无穷,意犹未尽。
第68章 我要月亮奔我而来(2)
回去的路上。
戴云心闭目养神, 她虽未喝太多酒, 但出入饭局,身上难免沾上味儿。空调打开, 内置的精油片清风送香, 蝴蝶兰的味道偏女性,浓郁芬芳,赵西音觉得鼻痒,抬手揉了好几次。
“不高兴?”戴云心闭眼问。
“没。”
“呵,瞒不过我, 都写在脸上了。”
戴云心睁开眼睛,坐直了些, 转头看向她,“师傅是为你好, 你是孩子心性,返璞归真最难得。但小西你要明白, 踏进这个圈子, 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你。”
赵西音懵懂问:“如果只想跳舞, 那就好好跳舞, 至于别的东西, 不视覦,不在意, 不就可以了么?”
她说这话时, 带着疑虑。不是故意找茬, 目光耿直, 是真的很不赞同戴云心的这句“由不得你”。
戴云心皱了皱眉,直视她许久,“是我太失败,还是你太固执?你回北京也半年多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灵光?”
赵西音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头,“我笨吗?”
“不笨。”戴云心既无奈又无语,“就是轴。”
赵西音撇了撇嘴。
“为什么带你来饭局?一呢,你二十多岁的人了,成天还过得没心没肺,不知人间疾苦,带你出来多与人交道。二是私心,我希望你拍完《九思》后,好好在这个圈子继续发展。毕竟这个起点和跳板不是人人都有。要真浪费了,你自己就不可惜么?”
戴云心语重心长道:“小西,六年前的舞台事故,几乎断送了你整个跳舞生涯。你愿意回来,能回来,我真的很欣慰。不管以后你怎么选择,你永远是我戴云心最好的徒弟。”
说及旧事,总是格外动容,这种共情,让赵西音一下软了心。从幼年到现在,她与师傅的缘分已够二十年,除了父亲,戴云心是比亲人还亲的存在。
授之以鱼,亦授之以渔。
成就了她的风光明媚,在她深陷低谷时,也没有弃之不顾。
赵西音忽然就释然了,不就吃个饭嘛,师傅终究是为她好。
到了小区,戴云心说:“我就不上去了,不是说赵老师感冒了吗?后备箱有盒人参片,当是我的心意了。”
赵西音拎着锦盒往家赶,赵文春还坐在客厅等她。
“您退烧了吗怎么不去床上躺着?”赵西音包都没放,探手来试他额温。
赵文春不满道:“怎么这么晚回家啊。’
“陪戴老师有点事,喏,那个是她给您的。”赵西音皱眉,“怎么还有点烧。您没哪儿不舒服吧?”
“就是感冒,没事儿。”赵文春撑起身体,骨骼关节昨昨啊,倒不忘事,严肃审视,“真是跟戴老师在一起?”
赵西音忍俊不禁,“不然呢,和周启深”
“那我就揍你。”赵老师不高兴道。
赵西音笑容渐变无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一起细细摩挲,轻声问:“您真的不喜欢周启深了?”
赵文春说:“不是不喜欢,是不接受。”
“他怎么样做,您才接受”
“除非我的外孙还好好的!”赵文春激动说。
赵西音沉默许久,握住了父亲微颤的手,“爸,您这样,我更难受。”
赵文春一愣,心脏跳得厉害,他不适地皱了下眉,五官拧在一起,忍过这波心疼。
比方才更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松口,“我要看他表现,至少现阶段,我没法儿说服自己再去笑脸对待一个伤害过我女儿的人。”
语罢,赵文春轻轻摸着胸口顺气,指了指茶几,“该吃药了。”
赵西音拿起药盒。
“消炎的吃颗,冲剂两包,还有这个胶囊。
“这些是不是我昨晚给您新买的?”赵西音翻到背面看了看,起疑说:“那按次数和药量,您今晚上的应该吃过了啊。”
赵文春摸不着头脑,“我晚上没吃啊。”
“您中午呢”“吃了。”
赵西音确定,“那您晚上的已经吃了,您数数看。”
赵文春迟疑许久,半响,那我可能不记得了。”
赵西音哭笑不得,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赵老师,您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去!没大没小。”赵文春威严道,瞄了瞄那些药,估摸着还没想明白呢。
赵西音洗完澡出来,赵老师已经上床睡着。她打开一条门缝看了看,被子盖严实着才放了心。回卧室,周启深的电话恰好打了过来。
赵西音接得快,但没马上吱声。
周启深也不急,两个人的呼吸浅浅交织了十来秒,他忍不住先笑,声音低,跟窗外夜色一样,容易让人安心。
问她:“赵叔感冒好些了吗?”
“没好。”赵西音怏怏答。
周启深忽说:“你别噘嘴。
“嗯?”
“想亲。”
赵西音脸都烧透了,“你毛病呀,哪里见到我噘嘴了?”
周启深笑出了声。
就知道,又上当了。
赵西音闷闷责怪,“你别闹。”
周启深听出她语气的不对,也没直接问怎么了,给她缓劲儿的时间,才开口:“遇到事了,跟我说。”
赵西音笑他,“你好像霸道总裁啊。”
“不像,就是。”
赵西音笑意更浓了,“你真臭屁。”
周启深嗯了声,这才问:“今天去舞团了?”
他是循序渐进,迂回婉转地开导,赵西音了解这个男人,于某些时候,总是体贴入微,细小之处的温柔总让她心有所归。
赵西音对他开了话闸,说晚上的饭局,说戴老师的一番劝解,说到最后,自已反倒没那么在意了,“戴老师说我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儿。”
周启深说:“你为什么要知人间疾苦我就愿意护着守着,她怎么那么多反对意见?”
赵西音蛮惊讶,“周启深,你上哪儿上的情话进修班?”
那头一愣,男人微颤的笑音。
周启深问:“饭局上哪些人”
“两位舞蹈协会的主任,还有一些我没记住名字。”
“你不喜欢,下次就不去。”
赵西音猫咪似的轻轻“嗯”了声,“师傅是好心。”
“但我要你开心。”周启深说。
赵西音握着手机,眼睛比机身还要热。
安静片刻,“好了,乖。”周启深低声,“心情好些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