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怡明显精心打扮过,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有着精致的妆容, 在这个含蓄的年代,学生做这样的打扮可是很少见的。
  不过,方家三口都各怀有心事,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沈可怡迎面走过来,一看到方舒然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陆骞呢?”
  方舒然奇怪地看着她, “你认识陆骞哥哥?”
  “我……”沈可怡连忙解释道:“刚才听到你们说话了。”
  方舒然也没多想, 说道:“他现在住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吧。”
  沈可怡眼睛一亮,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对一个人产生感情,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她本来还想问陆骞住在哪个房间的, 但瞧着这一家三口脸色都不太好看,便识趣的没再说什么。  陆骞模样出挑,打听起来方便,而她只要乖乖跟这一家人待在一起,也有的是和陆骞接触的机会。
  沈可怡当然更关心几人在病房里的情况,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她也能猜到几分, 索性直接去医院, 打听陆骞的病房去了。
  方舒然陪于静雯回了酒店房间,心里也正奇怪着母亲的表现, 等到四下没人了,便问道:“妈妈,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静雯哪里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女儿,女儿年纪还小, 根本就不懂这些,于是找了个借口,道:“我只是觉得,你爸爸可能搞错了,那不是你妹妹!”
  方舒然小声道:“可是她真的和爸爸长得很像……”
  “长得像是一码事,是不是我女儿又是另一码事!”于静雯情绪激动起来,陡然加大了声音,吓得方舒然情不自禁缩了下身子。
  这时,酒店的房门被敲响了。
  方舒然打开门一看,是秦杰。
  秦杰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他将这份文件放在于静雯面前的茶几上,说道:“这是我家少爷让我带过来的,他说如果您看完这些以后,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的话,也就不用再去见方青妍了。”
  于静雯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一沓文件上,神色有些迟疑。
  门重新合上,秦杰留下文件离开了。
  母女两都默然地看着那沓文件,最后是方舒然主动将文件拿在了手里翻阅了起来……
  *
  方青妍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听到门被敲响,她下意识的以为是秦淑惠,头也没抬道:“进来吧。”
  结果,进来的是陆骞。
  少年走进病房,径直地来到床边,然后毫无征兆地忽然捏起了她的下巴。
  方青妍猝不及防,被迫抬起头来,与对方深邃的眉眼对视。
  陆骞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眉头拧成一团,过了好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看样子没哭……”
  方青妍:“……”
  她用力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哭?”
  陆骞手背上火辣辣的,视线却有些躲闪,“那谁知道啊,万一你是那种表面坚强,背地里哭鼻子的类型呢?”  梦里那个她,还真是这样。  所以进入病房后,他担心她会不会偷偷抹眼泪,结果说明他想太多了。
  方青妍的眼泪早在上辈子就流干了,现在看到那对夫妻,心里连半分触动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以前的她居然会把对家庭的期望,寄托在这样两个人身上!
  陆骞偷偷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是真的不怎么上心,便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然后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回去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
  方青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时起,这小子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她抬起手,用拳头碰了碰陆骞的手,笑眯眯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女孩的手即使握成了拳头,那也是软绵绵的。
  陆骞觉得那一拳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感觉怪怪的,让他莫名想起刚才方青妍被自己掐住下巴,四目相对的一幕……
  心跳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陡然加快了速度。
  陆骞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
  方青妍见他这样,有些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心脏病发作了?”
  陆骞摇摇头,见她要凑上来看情况,连忙退后一大步,然后就这么狼狈地从病房里逃走了。
  留下方青妍一脸茫然。
  陆骞推开病房的门,一口气跑出数米远,才觉得心跳正常了些……
  见鬼,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了,他到底怎么了?!
  正在他一脸纠结的时候,迎面有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哎呀,对不起!”
  娇滴滴到有些腻人的嗓音响起,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怎么听怎么怪异。
  陆骞低头一看,一个一米五出头的女生直往他怀里钻,从他的角度最先看到的是对方又黑又粗似苍蝇腿般的睫毛。
  陆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人推了出去!
  沈可怡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她抬眼一看,少年还保持着将她推开的姿势,眉宇里全是厌恶之色,甚至在与她的目光对视后,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你他妈走路没长眼?”
  沈可怡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对方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刚才明明看到陆骞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模样,她就想着故意和对方撞上,然后就能顺理成章 地扶住对方,再以送他回病房的借口得知他住在哪个病房。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有,刚才陆骞是不是冲着她骂脏话了?
  陆骞走出不远后,就脚步一转,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也是走远后,他才注意到刚才那个女孩身上有着一股香味,那香味让他说不出的刺鼻难受,于是他索性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再用水拼命地冲洗其他和女孩接触过的地方。
  这个过程中,他竟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方青妍。
  方青妍的身上其实也有香味,那是一种非常清淡的薄荷味,应该是沐浴露或者洗衣粉的味道。
  同样是香味,为什么方青妍身上的那么好闻,而刚才那个女生身上的,却让他觉得刺鼻呢?
  陆骞烦躁得要命,恰巧这时,两个医生打扮的男青年从洗手间外走过。
  “快说,你是不是跟人家小李有一腿!”  “瞎说什么呢!”  “别不承认啊,咱们院里那么多追你的小护士,人家送各种各样的东西你都觉得烦,只有小李的你每次都收,每次还都乐得开花,你敢说你俩没一腿?”  “……”
  两人打趣着,声音渐行渐远。
  陆骞却呆在了原地,他回想着刚才那番话,捧起水抹了下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足足过了十秒钟,他才转身离去。
  *
  接下来的几天,方茂夫妻两没再出现过。
  方青妍知道两人还没有走,只是不知道还在纠结什么,居然留在南乡县没有离开。
  不过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认回亲生父母。
  倒是秦淑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以后,感到格外地自责。  她一开始是怕自己会影响到方青妍和亲生父母的团聚,所以把那夫妻两带到病房后就回家了,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得给方青妍送饭了才回到医院里。
  她也不敢问方青妍和亲生父母之间谈得如何,今后又有什么打算,而方青妍自然也什么都没说。
  秦淑惠后来见那夫妻两没出现,心里觉得奇怪,这才问起了陆骞那天的情况,才知道三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谁能想到亲生父母与孩子的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她自责后悔得厉害,怪自己没有陪在方青妍身边,没能第一时间为方青妍出头。
  可是她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秦淑惠心事重重,她现在真是心疼死方青妍了。
  可方青妍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跟她有说有笑,只是绝口不提那夫妻两的事,她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秦淑惠觉得自己得找那夫妻两谈一谈,于是便找上陆骞,让他帮忙,她知道陆骞和京市的方家是认识的。
  陆骞本来想劝秦淑惠不要管这件事了,他现在也觉得方青妍不回京市挺好,可转念一想,他还是给秦淑惠报了方茂夫妻在酒店的房间号码。
  秦淑惠决定,今晚就去拜访他们。
  而此时,于静雯和方舒然正在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她们刚才通过关系,去省城公安局见到了方青妍这起案子的办案人员。
  通过办案人员的口述,以及档案卷宗里,她详细地了解到了方青妍被拐卖案的经过。
  再惊心动魄的场景也难以通过文字来简单描述,更何况录口供的时候讲究的是直白和真实。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由得从那字里行间中,为方青妍狠狠捏了一把汗。
  因此,回去的路上,于静雯显得异常沉默,她双眼呆滞地看着窗外,思绪仍旧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天晚上,方舒然主动看起陆骞拿来的资料后,于静雯自然也是忍不住的,很快便也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母女两通宵达旦地将所有资料看完,方舒然哭得稀里哗啦,于静雯则更加迷茫了。
  于是,这几天下来,于静雯就带着方舒然一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对那些资料进行印证。
  陆骞的那些文件里,有秦淑惠当年和刘佩珍打官司时,从袁鸿辉手上搜集来的证据,上面讲述了方青妍幼年被拐卖的经过,这些在法院里是有备案记录的,都可以查得到。
  而现在,她们又来调查了最近的那一起人口拐卖案。
  事实证明,方青妍确确实实被拐卖了两次。
  于静雯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过,紧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方舒然紧张地看着她,“妈妈,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别去宏润机床厂了,先回酒店休息吧?”
  于静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就去宏润机床厂……”
  她必须要把事情搞清楚!
  第64章 过往
  宏润机床厂。
  于静雯打开车窗, 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贫穷落后,这是她对南乡县的第一印象,而宏润机床厂把这四个字体现到了极致。
  联想到方青妍的模样, 于静雯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孩,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