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杀人。”冬夏嘲讽地道,“怎么, 你要帮我杀人?”
  “白云宗宗主已经死了。”
  冬夏终于抬眼看了黎清的正脸。
  去时匆忙,冬夏想让那老贼多痛苦一段时间, 只废了他的四肢修为,再下禁制令他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
  按时间来算,老贼应该还能活上好几日。
  “你杀的?”她扬眉问。
  “……他知道你的身份。”黎清凝视着她, “可能会说出来。”
  “那也没有人会相信。”冬夏露出甜美的笑容,“谁能想到冬夏就是妖女呢?这不是你打好的算盘?”
  她说完,飞快收起笑容, 起身便大步回了自己屋内, 把黎清关出门外。
  如今身份在黎清面前暴露, 根本不用再和他虚与委蛇。
  黎清垂眸去看自己指尖上刚刚沾到的鲜血,端详了半晌后, 将染着冬夏气息的血迹送入口中。
  “对了, ”冬夏又在他背后打开了门, “什么时候回问天门?”
  她那日击伤了偷袭者,将仙域营地的人排查一遍后便该回问天门去找人。
  免得时间拖太久,对方伤势都痊愈, 就再难找到踪迹了。
  黎清曲起手指背到身后,道:“你要杀问天门的人。”
  “你大可以拦我,我不介意。”冬夏肆无忌惮地靠着门说。
  “……你想走时,我便带你走。”
  “很好。”冬夏挑了一下眉毛,又啪地将门甩上了。
  她一点也不信任黎清, 哪怕有心魔也不信。
  找到那个偷袭者的事情,冬夏不准备假手任何人,这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冬夏伤人用的是魔气,对普通的仙修来说,这样的伤口愈合得异常之慢,因为首先得将伤口附近传染的魔气彻底驱除后才能疗伤。
  这伤短时间内不会从偷袭者的身上消失,她大可以将搜索的周期稍稍拉长一些。
  自从那晚冬夏的突然现身后,整个仙域营地又是如临大敌之状。
  尽管黎清亲口说过那晚伤人的不是妖女,可光是出现一个实力高强、伪装成妖女的狂徒,就足够激起一群惊弓之鸟了。
  冬夏花了四五日功夫将在仙域营地中的问天门弟子挨个排查了一遍,连几位长老和楚灵也没例外。
  ——没有一个身带她制造的伤口。
  也就是说,目标要么已经离开营地,要么就是已经逃回了问天门。
  冬夏带着黎清这个甩不掉的累赘启程回问天门,送他们离开的楚灵有点忧心忡忡:“冬夏,你和师兄吵架了吗?”
  冬夏漫不经心地反问回去:“我和他有什么可吵的?”
  楚灵欲言又止,目光在气氛明显不对劲的两人之间反复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挥挥手送别了两人。
  御虚升空时,冬夏站在黎清背后看他的背影。
  她专注地看了许久,直到黎清的手指都悄悄在袖中紧张地捏起来时,才开口问道:“三年前的你真的以为将我改头换面、更改记忆是个好办法?”
  黎清没说话,但冬夏其实早就知道答案。
  她薄凉地笑了笑:“你是不是现在还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周密,要是能够再谨慎小心一点……”
  “不。”黎清打断了冬夏,他没有回头,只有低沉的声音被风送到她耳边,“我知道三年前决定会带来什么结局。”
  冬夏抱着手臂:“但?”
  “但偷来一天是一天。”
  冬夏不以为然地一哂,她正要说话,黎清又接了下去。
  “如果你没死,能瞒失去记忆的你一时是一时;如果你死了,哪怕只是一具尸体我也强留不可。”
  黎清说到后头字字掷地有声、好似千钧重,声音虽然很平静,但冬夏几乎都能看见黎清身上蒸腾而起的心魔爪牙。
  冬夏纵横灵界这么多年怕过谁?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提醒我下次死时提前准备好叫自己灰飞烟灭的办法。”
  ——才怪,下次她一定会赢,敲着黎清的脑袋到他能失忆变成个傻子,再把他废了修为扔到大街上去。
  *
  冬夏又一次抵达了问天门。
  她还是第一次被欢迎着进来的,感觉相当新奇。
  以往都是一窝蜂的弟子执剑朝她刺来、被她不耐烦地挥到一边的。
  她在问天门里记得住的人实在不多。
  “去见见岳浮屠,”冬夏道,“他还没突破?”
  “难。”黎清说着,朝冬夏伸了一只手。
  “什么东西?”冬夏一愣,“蜜饯和酒可不会还给你。”
  黎清:“……”
  他摊开手掌,沉声解释:“你的修为瞒不过师伯,将手给我,我替你掩盖。”
  冬夏将双手都背到身后,压根不信黎清的邪:“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事除了肢体接触,还有别的办法能达成?”
  黎清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冬夏的七分确定顿时变成了十分:“黎清,心魔可叫你自甘堕落地真快。”
  黎清将手收回去,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心魔。”
  他垂下眼睫叹息时俊美得叫人心碎。
  但冬夏一点也不感冒,她接过黎清递来的一枚玉坠,没挂到腰上,而是先谨慎地握进了掌心里,怀疑地看了黎清一眼。
  黎清虽然现在不会杀她、暴露她,但冬夏敢打包票黎清还想着怎么重新把她封回之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凡人状态。
  仙域至尊的心也脏了,实在是不得不防。
  等确认过玉坠的功效,冬夏才扬了扬下巴:“走。”
  黎清沉默地让御虚调整方向去岳浮屠的洞府。
  冬夏的记忆仍然斑驳模糊,不过她记得岳浮屠。
  在黎清横空出世、带问天门走向真正的辉煌之前,岳浮屠才是问天门的招牌。
  虽然他早是冬夏的手下败将,但冬夏仍然对岳浮屠充满了兴趣。
  无他,岳浮屠在实力不弱的同时,还是个能清醒审视仙魔两域的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冬夏甚至还能时不时和岳浮屠聊上几句,那是她在仙域中看得最顺眼的人。
  这最顺眼的排名一度掉到第二过,不过冬夏决定现在岳浮屠又可以重归第一了。
  冬夏和黎清抵达时,岳浮屠已经在洞府外等着他们。
  他还是一幅落拓不羁的模样,下巴长出短短的胡茬,手里提着一个仿佛永远喝不完的酒壶。
  冬夏眯眼看了看岳浮屠,脸上挂起笑容:“岳师伯。”
  黎清的脚步顿了一下,看向冬夏。
  冬夏也含笑转头看他:“怎么了?”她本来就比岳浮屠晚了一代,只是后来居上罢了。
  “师伯,”黎清抿着唇转向岳浮屠,“这是冬夏。”
  岳浮屠把酒壶往腰间一挂,在储物袋里找了半天,翻出个东西来:“给,见面礼。”
  冬夏瞅了眼:嗬,好东西,但给她就没用了。
  “这是个……护符,”岳浮屠含糊地说,“若你落单时有魔修发现你,他们破不了这护符,便伤不到你。”
  “妖女也能拦住吗?”冬夏天真地问。
  岳浮屠正要喝酒,闻言诚实地道:“拦不住,真到那时候只有黎清能救你了。”
  黎清轻咳一声,接过了护符:“多谢师伯。”
  “仙域营地可还好?”岳浮屠嗯了一声,随意地问,“听说有疑似她的人出现?”
  “不是她。”黎清否定。
  罪魁祸首立在一旁笑得人畜无害:“师伯,我想要你的这个酒葫芦。里面的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同为酒鬼的冬夏好奇很久了,但对岳浮屠来说这酒葫芦显然比命还重要,取葫芦就必须踏过他死战的尸体。
  冬夏两次没杀成岳浮屠,三分好奇顿时成了十分。
  黎清:“……”
  岳浮屠险些被酒呛到,他飞快地把酒壶往怀里一护:“这可是我用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了。”
  “那更好啦,说明一定是个宝贝。”冬夏甜蜜地道,“师伯不会这么小气吧?”
  岳浮屠一僵,求救的视线抛向了黎清,使劲扔眼色:你管管!
  黎清插话:“冬夏,师伯的酒葫芦用了几百年,不干净。”
  岳浮屠瞪大眼睛:“这是诋毁!”
  “那师伯就是愿意送我了?”冬夏含笑切断岳浮屠退路,毫不吝啬地奉上称赞,“多谢师伯,师伯真是太大方啦!”
  岳浮屠提着酒葫芦的手微微颤抖。
  黎清面无表情地给他补刀:“多谢师伯。”
  岳浮屠:“……”
  冬夏踩着御虚离开时,手里已经提上了岳浮屠从不离身的宝贝酒葫芦。
  她从前动刀动枪夺了这么多次,还不如这次动动嘴皮子来得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