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觉得相比起城主镇长来,这些宗门教派的弟子才更像是真正的主事者。
  果不其然,黎清带着她直接去了城中的一座高塔。
  高塔巍峨雄伟、气势逼人,寻常民众路过时都投以崇敬仰视的目光。
  黎清就像个普通人似的步入其中,门口两个持剑的弟子一动不动。
  冬夏揪着黎清的袖子跟在他身后走,眼睛不安分地转过去看那两个浑身僵硬的弟子,好奇不已。
  看起来倒像是看门的,怎么见有人进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黎清停下脚步时,全然跟着他惯性走的冬夏根本没注意到,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好好走路。”黎清回头看了她一眼。
  冬夏哦了声,毫无反悔之意地踮脚同黎清耳语:“我是在想,他们怎么都不说话?”
  黎清道:“因为我在此。”
  “……那您也不必将真元笼罩于此,咱们小庙可放不下您这尊大神。”有人接了话,“仙尊大驾光临,敢问有何吩咐?”
  冬夏转眼看去,见是个面若冠玉的年轻人朝他们走来。
  年轻人穿着一身和塔中弟子相似的衣服,只是更为精美繁琐一些,看得出代表的地位也更高。
  “查一个名字。”黎清言简意赅地道。
  年轻人的面色更古怪了,他作揖道:“仙尊请讲。”
  “冬夏。”
  年轻人听罢,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看黎清身旁像个挂件似的长在他袖子上的冬夏。
  冬夏朝他笑了一笑,璀璨星眸友善地一弯:“是我的名字,我叫冬夏,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了。”
  年轻人没接她的话,而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才请示黎清:“她是凡人。”
  “是。”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能将真元收收么?”年轻人低眉顺眼地道,“塔内同门修为不精的已昏厥过去了。”
  黎清没说话,但冬夏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回头一看果然有人浑身汗水地倒在了地上,周围弟子赶紧上前救助。
  一时间整座塔好像从死寂中活了过来,弟子们细碎的脚步声纷乱响起。
  冬夏猜想大约是黎清的气势过剩将这些人都镇住,可她就站在黎清身旁,却一丝一毫的压迫感也没有察觉,倒是奇特。
  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到年轻人正一言不发在对面专心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未知的猛禽妖兽。
  “黎清说你能帮我。”冬夏遂道,“能得他的认可,你一定很厉害。”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年轻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才随口道:“只是管了这么个小城罢了。”
  “我虽然见识不多,但红叶城极美,是个令人流连忘返之地,是城镇个中翘楚,若不是管理有方,怎么会如此繁华?”冬夏扯扯手中袖子,“是不是呀,黎清?”
  即使被人从旁拽了一下,黎清的身体也岿然不动:“……是。”
  听见黎清这声附和,年轻人露出了个见鬼的眼神:“你……不是,居然能从您口中听见称赞之词,真是不敢当。”
  “还是黎清让我来见你,说能从你这里打听到消息呢。”冬夏再接再厉地道,“我的事情还要劳烦了。”
  年轻人撇了撇嘴:“他开了口,还轮得到我劳烦不劳烦……跟我来吧,凡人的卷宗就存在塔中。”
  等年轻人转了身,冬夏才回头朝黎清眨了眨眼。
  黎清和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合,也不知道从前什么仇什么怨。
  黎清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她,才举步向前,道:“他目光挑剔,难得对人柔和。”
  冬夏:“……”原来刚才那样,已算是柔和?
  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不软不硬地道:“要是人人都有这个凡人一半能说会道,我便是全仙域脾气最好的人——凡人,你记得自己多长的年月?”
  冬夏想了想,羞赧道:“可能只有这几天吧。”
  “才活了几日,你已胜过别人几百年了。”年轻人说。
  冬夏好笑地又应了两句,才将年轻人的毛给抚顺了。
  说来也奇怪,她虽然记不得许多的事,但轻松看穿每个人想要、想听的是什么这点却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就跟呼吸进食一样轻松。
  冬夏觉得自己从前一定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可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人,怎么会丢了这么多天也找不到究竟来自何方呢?
  “你是凡人,听见他是仙尊就不惊讶?”年轻人又突然问。
  冬夏直觉这个问题不好答,便歪头讨巧地道:“仙域至尊,大抵是说黎清他修为很高很厉害的意思,是不是?”
  年轻人轻嗤一声,还没说话,黎清在他前面答了。
  “还行。”黎清说。
  年轻人:“……”
  他又用那种像怀疑黎清是被人冒充的眼神回头再三观望,这次回过头去便再也没说话,直到奇怪八绕后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年轻人停在三楼,回头道,“里头乱,我去找就行,冬夏是哪两个字?”
  “凛冬酷夏。”冬夏想也不想地道。
  大概是少见有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名字,年轻人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扭过脸去进了一扇巨门。
  冬夏在外只等了一小会儿,年轻人便从里面黑着一张脸出来了。
  “没有这个人。”他阴沉地说,“不仅是红叶城,六合、八荒的辖处我都找了一遍,没有一个既叫这个名字、又符合你长相年龄。”
  冬夏愣了愣。
  她诧异于自己对这个出乎她意料的结果接受得异常之快,几乎是一传入脑子里便油然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想法来。
  好像她就是在那个悬崖底下长出来的一棵野草似的,无家可归,也没有亲朋好友。
  “要么冬夏不是你的真名,要么你根本不是什么凡人。”年轻人有些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欲言又止地看向黎清。
  “总不能是妖怪吧?”冬夏半开玩笑地道。
  “妖兽没有化形的前例,更不会像你这么弱。”年轻人毫不留情地道,“……仙尊,借一步说话。”
  “不必。”黎清断然回绝,他按住冬夏的肩膀带她往外走,“我带她去别的地方继续找。”
  “六合八荒都查不到她的踪影,如果她用的不是假名,就必然是魔域的人,这不用我对您一一说明吧?”年轻人带着些微嘲讽地问。
  乍然听见魔域两个字,冬夏有些晃神。
  她知道大陆被分为仙域和魔域两块,但听说自从三年前仙魔大战后,魔域便不断缩小边界蛰伏起来,因而这一路上她连一个魔修也没见到过。
  仙魔不两立,难道她从前真是魔修?
  “她毫无修为。”黎清说。
  “是,骨龄也一目了然。”年轻人抱着手臂,边讽刺边看向冬夏,同她纯然无辜的眼神相撞,临到嘴边的刻薄话又不期然地咽了回去,“……但或许她自己也不知情,只是被魔域利用了呢?魔域苟延残喘,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送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到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
  冬夏眨了眨眼,悄悄松开捏在黎清袖子上的手指。
  几乎是在她做出这个举动的瞬间,黎清就皱着眉低头看向了她。
  年轻人沉思片刻,开口提议道:“不如这样,冬夏就留在这里,我带她回六合……”
  “不行。”黎清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我师叔祖——”
  “问天门也有医修。”
  “我看你就是被——”年轻人焦躁地开口骂到一半,骤然停了口。
  他用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又看向冬夏:“冬夏真的是你的本名?”
  “嗯。”冬夏指指自己的脑袋,“所有认知里,只有这一件事我是最确信不疑的。”
  “那肯定是我疏漏了什么才会找不到你。”年轻人抱紧手臂耸起肩膀,低头陷入沉思,“你就算是走丢失忆,难道身上就没带着什么东西?”
  “身无分文,只一身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衣服。”
  年轻人响亮地啧了一声:“知道了,我传信回宗门再问问,若是有消息就通知仙尊。”
  “有劳了。”冬夏认认真真和这个嘴硬心软的人道谢。
  年轻人轻哼:“我又不是特意帮你。”
  “可我还是受你恩惠了呀。”冬夏笑着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害黎清的意思,你看我这么弱,也伤不到他。”
  “……杀人诛心。”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一个女人要杀一个男人,刀都是那个男人心甘情愿亲自递给她的。”
  他的话相当意有所指,但黎清没再浪费时间听下去,他带着冬夏很快便离开了高塔。
  “对了,钱多多就在城里。”年轻人送他们到高塔入口处,随口一提地道。
  黎清漠不关心地点了一下头,扬长而去。
  冬夏亦步亦趋跟着他,回头眉眼弯弯地朝年轻人挥手告别。
  年轻人原本转身要走,见她招手便又停住脚步,皱着眉不太耐烦地顿了一会儿,敷衍地也挥了挥手,便转身没入塔中。
  “或许我真是魔域人呢?”冬夏放下手,小声问黎清。
  “你不是。”黎清答得很肯定。
  冬夏无奈地摇头:“也耽搁你许多日了,既然如今我所知的唯一一条线索已断,不如我们还是分……”
  她的话才说到半路,便觉得身旁的黎清气势陡然一沉,仿佛凶兽将她一爪按在身下。
  那感觉极难形容,仿佛乌云盖顶,又像是突然被兜头罩进了暗箱里,不见天日、呼吸困难。
  冬夏胸口一窒,只觉得双脚在这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给钉在了地上,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分?”黎清平静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黎清:这是xxx。
  冬夏:哦哦哦你好你好!(省略彩虹屁小论文三百字)
  【鱼塘中的鱼+1】
  黎清:这是y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