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他说道,“你好斗得就像只高卢公鸡,怎么会肯让人将脖子伸进你的饲料槽里。”
“我真是谢谢你的夸奖。”夏夜烦躁地用手打掉了俞知闲搁在床上的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重新将东西整理起来,她不怎么善于收拾,尤其是现在,她心烦意乱,更是干不好这样细致的活儿了。
“好斗也得看时间,闲暇时当娱乐活动还不错。”她说道,“但现在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夏橙了无音讯,我又病了一场,还要面临你不怀好意的指责,我实在实在没功夫去管别的事情了。”
她将一条牛仔裤飞快地塞进包里,生怕被俞知闲看见了,批评她没有更牢固的裤子。
“我累了,我一想到我妹妹也许死了,就对拈酸吃醋的事情感到没兴趣。”她没说出那另外一个理由,她不想告诉俞知闲,他也是理由之一,她担心那会让他们之间变得难堪起来,“所以先放一放,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即便我落后了我也能赶上去,我从来不担心这个。”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但俞知闲怀疑地看着她,随后问她是不是确定真这么想。
可夏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会是负担的。”她岔开话题肯定地说道,“也许我走得不够快,但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妹妹,也没有人会比我更努力地去寻找她。”
她说着将最后一件长袖外套丢进了包里,那包裹不算太鼓,但掂量起来还是有点份量的。
屋子里有有点闷热,老旧的空调吹出的冷风悲惨地抵抗着潮热的空气。夏夜感到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紧张。
她对一切都感到紧张,对这次旅程,对将要面对的结果,对和俞知闲同处一室四目相接,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烦闷。
俞知闲弓起了身子,将胳膊架在了膝盖上,他抬头看着夏夜,就那样盯了一会儿,夏夜强迫自己也看着他,她的大脑有些闭塞,一时间看不明白他的眼神。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能再有更亲密的接触了。”
“什么?”夏夜有些惊慌地反问道。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出卖了她,让她看上去有些软弱。
但俞知闲并没有被这软弱所打动,他死死地盯着她,用没有情感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怎么好,你真正能够的依靠的只有我,所以你会对我产生一些奇怪的感情,我不懂心理学,但我知道你现在比以往更需要我,那种感情会和爱情混淆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真假。如果放在其他时候,我会愿意让这一切继续下去,但现在不行了。我们还是会回到我们的城市里,我有我的生活要过,你也有你的爱人需要抚慰。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上演相依为命的戏码,对谁都没有好处。”
俞知闲的话像一颗炸弹,直击夏夜的心脏,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不怎么自然地笑了笑,装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别担心。”她放声笑了一下,感觉到背后的汗珠又渗出了一层,“我分得清爱情和需要,我并不蠢。”
“这和蠢没关系。我不是圣人,但我不想惹一屁股麻烦。”
俞知闲的话让夏夜有些难堪,她站起来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她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哪怕是潮热的空气也行。
“你大可以放心,我对麻烦也同样没有兴趣。”夏夜勾起嘴角冷淡地说道,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小旅店的正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在车门旁站了两个穿着迷彩裤的强壮男人。
“他们是雇佣兵还是保安公司的人?”夏夜有一次岔开了话题,她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听说过那些雇佣兵的名声,并不是什么忠勇之辈,“可信吗?”
她听见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不。”俞知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兀自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起身,“我说不上为什么,但我不相信他们。”
夏夜的心突然一沉,她回头盯着俞知闲,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
“我以为那是你朋友的朋友介绍的。”
“那就是问题所在。”俞知闲穿过房间走到门口,打开了他放在地上的巨大背包,“朋友的朋友总不是那么可信的。”
夏夜追了过去,对他这样的说法感到不安。但俞知闲没有多说什么,他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柄瓦尔特p99,夏夜屏住呼吸看着俞知闲熟练地上了子弹,锁住保险递给了她。
“你会射击对吗?”
夏夜深深地吸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会射击,每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女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自卫训练,射击是其中不可少的一部分,但她上次摸枪几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我不保证我射得准。”夏夜接过抢塞进后腰里,然后将衬衫扯出来盖住了枪柄,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有些颤栗,她忍不住暗自祈祷永远不会有机会使用这东西。
但俞知闲开口打破了她的希望。
“山区不太平,即便那两个雇佣兵是好人,也保不齐不会遇上别的危险。你不用射的准,有足够的架势吓吓人也行。”
他背上包,示意夏夜拿上行礼跟着他走。夏夜低头笑了一下,她走过去拿起她的背包冲着俞知闲严肃地保证道。
“我不会拖谁的后腿的,我从来没做过拖后腿的事儿。”
“但愿如此。”俞知闲有些没由来地烦躁起来,“有时候你的倔强真让人受不了。”
他背上背包转身走向楼梯,夏夜连忙跟了上去,她的目光追随者俞知闲的背影,随后注意到俞知闲的腰间同样鼓出了一块。
第41章 软弱
何汉川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是将检验报告放在了桌子上。
“你早就知道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疲惫和无奈。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个笑话,每当他以为一切都会平静下来,朝着幸福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上帝就会随便地甩一下手,在他看似平顺的道路上丢下一道障碍。那时候和陶醉墨是如此,现在和夏夜同样如此。
陶醉墨抱着小飞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头,她抚摸着小飞的头发,端详着那孩子漂亮的脸蛋。
“是的。”她说,“我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令陶醉墨笑了起来,她明显地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可笑。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呢?”她反问道,“我是想告诉你的,可那时候的你像对待一件垃圾似的将我拒之门外,所以我想就算了吧,一辈子别让你知道算了。”
“你想要惩罚我?”
“我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想让你捡便宜做现成的爸爸。”
“可你现在告诉我了。”何汉川抬眼看着陶醉墨,有些锐利地指出了她的矛盾之处,“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呢?”
陶醉墨顺着小飞的脑袋瓜将他乱糟糟的刘海理顺了,随后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出去玩一会儿。小飞从地上捡起他的小皮球,十分有礼貌地和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说了声再见。
何汉川看着小飞的背影,感觉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不是单纯的为人父之喜悦,而是一种茫然无措的焦躁,他突然从他原本的道路偏离出来,站到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上,他是夏夜的未婚夫,却是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这两个完全没有可能融合在一起的身份却偏偏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让他无所适从。
陶醉墨并不着急,她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从水壶里给何汉川倒了一杯水。
“如果不是因为你姨妈的出现,如果不是因为她执意要看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将杯子放到何汉川的跟前,用平淡的口气掩饰了谎言,“我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夏小姐会生气的,她生气了,后果也许会很严重。”
陶醉墨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就在那天上午,何汉川的姨妈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要来看孩子,她拒绝了,可何汉川的姨妈是那样的激动,她说她没有了儿子,什么都没有了,就像看一眼这个孩子,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和他的儿子一样。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可陶醉墨却麻木地想,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挂上了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何汉川,就在他奔赴机场的半道上。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巧,也许晚一刻,他就走了,一切就会变得不同了,好在这一次,上天可怜了她,难得地施舍给了她一点好运气。
“去和你姨妈说一声吧,我没骗她,这孩子和他们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陶醉墨言不由衷地说道,她并不在意别的任何人任何事,唯一要紧的是何汉川的回答。
那个男人站起来看了她一眼,他突然觉得她陌生起来,那是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人容貌未变,却叫他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地方。
“我知道了。”他简单明了地说道,“我会看着办的。”
可事实上,何汉川明白,他自己此时此刻已经什么也不确定了。
离入睡的时间还早,自从来了这里,夏夜就开始不停的失眠,夏橙、何汉川、俞知闲像是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一整天她都在想着这些人,翻过来转过去,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他们在傍晚时分路过了一个小村庄,照例进去寻访了一阵,也照例毫无收获。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其中一个雇佣兵提议在当地过夜。
他们付了点钱,找了户牧民家借宿一宿。夏夜开始有些绝望起来,这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沉的情绪当中,她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喝了些汤,然后便回到了牧民给他们腾出来的一个散发着羊粪臭气的房间。
她将睡袋铺在一快高起的平面上,然后架起脚,有点费力地脱掉了她的行军靴,随手啪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又累又臭,但她一点也不想去洗漱,她想到了背包里的那瓶洗发水,顿时觉得俞知闲是对的,那东西她一点也用不上。
我讨厌他是对的。夏夜有些不理智地抱怨着,随后倒在了她的睡袋上,她感到自己的头脏得要命,闻起来有股沙土的腥燥味道。可她懒得去管这些,只是蜷起身子,呆呆地睁着眼睛望着门口。
过了没多久,俞知闲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属于他的行李和睡袋。他看了夏夜一眼,注意到了她像死人一般的低落。
“别这样。”他关上门,并用一张凳子抵住了门的后背,“她还没死呢,你就已经表现得像去送葬一样。”
俞知闲的话有些刻薄,可夏夜依旧不为所动,她看着他走过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铺好了睡袋。
“那两个人在外面?”夏夜问。
俞知闲打开背包,找出了一卷纱布和一瓶烈酒。
“或者你想和他们住在一起?”他故意反问道。
“你用凳子抵住了门。”夏夜说,“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他们?”
“直觉。”俞知闲简单而蛮横地说道,“别问了,就是直觉,没别的理由。”
说完,他走到夏夜旁边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你说你不会是个负担,那就别表现得像头死猪。”他充满恶意地骂着她,直到她能够用自己的力气坐直身体。
夏夜摇晃了一下,笑了起来。
“没用的。”她说,“这些话刺激不了我,我不会上当的。”
可俞知闲根本没理会她,他坐下来,弯下腰将夏夜的一只脚抬了起来。
“别!”夏夜突然叫起来,想要把脚抽回来,但俞知闲猛地往前拽了她一下,让她失去了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脱掉了她带血的袜子。
她前脚掌上的一个血泡磨破了,血顺着脚趾缝蔓延到了脚面。她根本没感觉到疼,只是觉得湿湿的,便以为那只是脚汗罢了。
俞知闲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于是他打开酒瓶盖冲着夏夜的伤口倒了一些液体上去,酒精蔓过夏夜的伤口,令她感到了一阵冰冷的刺痛,她不得不咬紧下嘴唇,以免哼出声来。
“眼下只能这样了。”俞知闲用纱布擦掉了血迹,然后仔细地在她的前脚掌处又绕了几圈,“明天结了痂就好了。”
他说完,又去抬夏夜的另一只脚,可夏夜躲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脚长血泡了?”她问他。
俞知闲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她的问题有点愚蠢。
“你走起来的时候像只鸭子。”他依旧保持着他的刻薄,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他就一天比一天恶毒,夏夜心想,这大约是他排遣压力的一种方式。
“我不是个娇小姐。”夏夜低下头自己动手脱掉了袜子检视着她的脚掌,这只脚很幸运,除了有些发胀外完好无损。
但俞知闲依旧命令她将腿架在他的膝盖上,用纱布为她缠了两道。军靴有些硬,她没有穿习惯,自然会吃点苦头。
“我没拖慢你们的行程吧。”她问他。
俞知闲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
夏夜有些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就好。”
“你干嘛这么问。”
“我怕万一没能救回夏橙就是因为我拖慢了你们的步伐。”
“你想要撇清责任?”俞知闲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夏夜艰难地笑了一下,她看着俞知闲的鼻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冲动。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他缓缓地抬头看着她。
“你感觉得到她吗?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傻,但是求你试着回答我,你感觉得到她吗?感觉得到她是生是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