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周五,周远朝不会不知道她周末有别的安排。说是周末的飞机,似乎铁了心地想试探她,到底哪件事更重要。
冷战后积蓄的不开心像野草一般疯长。
南栀看着那行字,生硬地回了个:【哦。】
那边输入了好几分钟,还没回。
耳边能听到木子弟弟在客厅小声嘀咕:“楼道里好几个铁桶,一股子烧过什么的味道。也没逢清明过节,怎么我们这暖房隔壁烧纸,有点晦气。”
晦气两个字说得模里模糊,提前被木子一掌按回了嘴里。弟弟眨眨眼,木子用眼神威胁他:说的什么瓜皮话。
两人就这么背着南栀交流了一阵。
南栀只好装耳聋。
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木子还替她讳莫如深。
最后没再等周远朝回复,她二度把手机塞进衣兜。备忘录上,所有的事都有意无意挤到了周日。
***
周日,南栀起得很早。
她先去远郊接了母亲贺濛。用过早饭后,两人一同往墓园去看南启平。第一年是扑簌簌掉着眼泪出来的,第二年再来,释怀不少。
南栀陪南启平聊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纸巾给贺濛,自己去墓园外边转了一圈。
等再看到贺濛,两人面对面,眼角都是红的。
贺濛双手搭在鼻翼两侧揩了下眼头,问:“今天怎么突然改这么早?”
“晚点还有事。”南栀答,“就赶早过来看我爸。”
“舞团的事?”
“没有。是周远朝。”南栀想了想,索性同贺濛讲清楚,“他被派去意大利了。听他的意思会待很久,我去送机。”
贺濛拧眉:“很久?”
南栀:“嗯。”
南栀知道,贺濛肯定在心里盘算结婚的事。才谈了半年,她也不知道贺濛是哪里被哄得完全偏向了周远朝。
之前总打听发展得怎么样了。
周远朝一走,南栀终于能在贺濛这松开弦。
快中午了。
南栀怕耽误时间,没敢多逗留。一路畅通无阻,比预计还早一些抵达机场。
周日机场流量很大。
南栀一出现,周远朝就看到了她。长期舞蹈训练让她看起来永远保持着纤细的少女肩和天鹅颈,身姿曼妙如同她的名字——一株鲜活的栀子。
他的小栀子左手还拎着购物袋,远远奔了过来,站定在面前:“箱子还装的下吗?给你准备的。”
袋子里是当季衣物,还有一些应急的东西。
周远朝忽然觉得自己这场试探不是巧合,而是无理取闹。他温声笑了笑:“再装个你都装的下。”
“我才不去。”南栀偏头。
气氛似乎回到了冷战前。
南栀没提自己得起多早才能同时赶上两件事。她看着温柔,脾气却倔。
每次争吵,都是周远朝绷不住了先找台阶。
离别在前,如果这时争吵,他得把坏情绪带上飞机,带去意大利。而在他落地道歉之前,她这儿也得憋一出很长的气。
广播里第二通播报后,周远朝俯身亲了亲她鼻尖。
“得进去了。阿栀,对不起,让你今天这么累。”
南栀没出声,他又说:“不是故意在今天的。真的只是巧合。”
这次南栀点了下头:“我知道。”
如同往日,又是周远朝适时服了软。
***
从机场到家,只花了半小时。
南栀从电梯间出来,还在回周远朝的消息。哐啷一声,蓦地被脚底下的噪音吓到迟钝。
隔壁家的铁桶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她家电梯口。这里两梯两户,但同层两户并非完全隔绝,中间有小长廊连通。同在16层,东西不是1601的就是1602的。
南栀想起木子他们来暖房时,还说过楼道里有人烧纸。都过去两天了,东西依然摆在这。
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心理。
自己家用的时候倒不怕,旁人家烧剩了黄纸留在楼道里总觉得瘆得慌。
南栀不太舒服,多看了几眼。
她进屋关上门,又从猫眼里看了一会。漆黑铁桶直愣愣挺在走廊中央,漏风口仿佛长了双眼,与她目光相接。
几分钟后,大门咔哒打开,南栀从里边出来直奔隔壁。
时至傍晚,天色慢慢阴下来。
长廊半边浸在昏暗中。
南栀从向阳走到背阴,紧张地抿了下唇,抬手敲门。小一阵过后,里边没听到动静,她倒是被自己骤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是周远朝的视频请求。
南栀单手接通,对向自己。
看她似乎在外边,周远朝问:“怎么还没回家?”
“到家了。有点事想找一下邻居。”她反问,“你呢?还没登机吗?”
周远朝笑了声:“就是马上登机,所以想着跟你说一声。”
话还没说完,邻居家的门突然打开。
屋里没开灯,昏沉一片。黑沉的气氛从走廊吞噬进屋内。
南栀扭头,在黯淡光线中捕捉到少年凌厉的眉眼和不羁乱发。手机屏白光幽幽,把来人皮肤衬得格外惨白。
乍一看,不见躯体只剩一张脸。
南栀头皮都麻了。
她握住手机,声音收紧:“是人是鬼。”
“……”
伴随头顶一声轻响,声控灯亮了。
少年黑衣黑裤,满脸不耐。
“哦,对不起。”南栀缓过神,“我是隔壁的……”
“关我屁事。”对方仰头揉了揉山根,手再放下时,眼尾低垂,又是那副烦烦烦烦烦管你他妈谁的表情。
南栀:“……”
她尬住的下一秒。
周远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季寻???”
第2章 疮口 整个人颓废得宛如丧家犬
“季寻,你在这?”
周远朝认识她的新邻居。
南栀举着手机站在原地,目光在人与屏幕之间来回穿梭。
广播重复响起,周远朝登机在即。
他在那头语速加快:“阿栀,把手机给他,我想跟他单独说两句。”
南栀压住好奇心,将手机递过去。
少年没接,眼皮千斤重般微微抬起。眸光掠过手机,落在她身上,像把开了刃的尖刀。
仿佛直到这一秒,他才正眼打量起人来。
南栀也顺道打量他。
如果周远朝是枚被流水打磨圆润的鹅卵石,那他就是数九寒天里的冰棱柱。尖锐,不驯,肆意成形。
短发利落,眼神凶野。
再通俗点……
南栀默默在心里感叹,周远朝看起来更像好人。而眼前这位,嗯……
渣男脸。
她顶着对方的视线,想法都藏进了肚子里,却莫名觉得他在不高兴。铺天盖地的情绪化作雨线,密密麻麻把人浇了个透顶,仿佛置身于瀑布修行。
她心说,你不高兴个大头鬼。
该不高兴的是我好吧,摊上这么个邻居。
南栀想完又放空片刻,对方仍没挪开视线。漫长的对视直到周远朝在电话那头提到什么工作室才结束。
两句过后,她就听不到了。
因为某人拿过她的手机反手碰上了门。对话声戛然而止。
南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一脸无语。
门背后。
周远朝时间紧迫,只能选择长话短说:“不完成是要付违约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