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孔衍圣公还真是够狠,难不成以为朕就会因为这样算了?”
朱厚照放下了孔衍圣公的奏疏,他知道如今孔衍圣公这样做,等于自己已经无法把孔文运所做的罪孽怪罪到他孔衍圣公的份上,顺便赔三十万石粮有一种以捐献为名而行贿自己且花钱求自己这个皇帝原谅的感觉。
但是,朱厚照可不想就这么轻易原谅这孔衍圣公。
大明有很多权贵,孔衍圣公只是其中一个。
朱厚照虽然知道这些权贵都是吸附在大明百姓身上的寄生虫,是加剧社会矛盾的罪魁祸首。
朱厚照对这些权贵越狠对于自己的江山越有利。
毕竟,现在不是打天下的时候,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些权贵支持。
可朱厚照也知道自己也不能随便打击这些权贵,至少不能没有理由打击这些权贵,一是很多权贵的确是因为祖上对建立大明江山有功勋,二是权贵们一旦被自己逼上绝路会扶持新的主子。
何况很多权贵都是自己的心腹,是自己有效统治大明的凭仗。
但孔衍圣公,朱厚照是必须要动的。
首先,孔衍圣公不是自己的心腹,自己没必要把他也当自己的走狗养着。
何况,朱厚照也知道孔衍圣公做不了忠实的走狗,只适合做墙头草,靠着自己老祖宗孔子的名声向各朝统治者摇尾乞怜以获得尊崇的地位。
其次,孔衍圣公没有守规矩。
至于有没有做其他士绅权贵能做的罪恶如兼并土地放贷取利操纵官场等,朱厚照还不知道,但至少朱厚照现在能确定的是,这孔衍圣公府的人参与了操纵京畿粮价的事。
一个不是自己心腹,又非对大明有功勋的掌军武勋之家,如今犯了事,自己这个皇帝自然能动得。
当然,朱厚照也知道,真正会对自己动孔衍圣公府形成阻碍是朝廷的一些所谓的理学正臣,在他们眼里,因孔子在学术思想上的地位而成为权贵的衍圣公,可比靠当年打江山而成为权贵的武勋还要清贵。
毕竟尊崇孔衍圣公的地位等于尊崇儒家的地位,也等于维持了他们这些理学正臣的地位。
当然,朱厚照也知道除了自己这个穿越者附身的皇帝,历代帝王也会尊崇孔衍圣公的地位。
毕竟,帝王也需要维持儒家地位,以此保证自己统治的稳定,和更持久的奴役整个帝国的百姓。
朱厚照想要的是让大明摆脱儒家统治下的农耕文明社会,而不只是想做一个天下最大的奴隶主,所以,这注定他不能容忍孔家有这么高的地位。
“传旨礼部,孔闻韶约束族人不力,险些造成京师动乱,甚令朕失望,革除其衍圣公世袭爵位,贬为庶民!”
朱厚照话刚一出,连内臣刘瑾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本以为孔衍圣公让孔文运之父自缢,然后又赔上三十万石粮就能让皇帝陛下消气,却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要革除孔衍圣公的世袭爵位。
“遵旨!”
刘瑾可不敢反抗朱厚照的决定,而且作为内臣的他对于孔家也没有那么大的保护情节。
朱厚照要革除孔闻韶孔衍圣公世袭爵位的旨意到了内阁,内阁首辅刘宇见此也很惊愕,但他是唯皇帝命是从的首辅,且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为了孔家忤逆皇上,自然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得接了旨意。
朱厚照也能料想到尽管朝中有文官对孔家有包庇或者尊敬之意,甚至认为衍圣公爵位的存在乃是道统,但这些明哲保身的文官们也不敢明着抵制自己这个皇帝的旨意。
因此,就这样,孔衍圣公爵位被废便成了既定事实。
“臣领旨!”
孔闻韶领到这道圣旨时,可谓是面如死灰,他可没想到自己家的世袭公爵爵位就这么没了,内心里对于皇帝朱厚照自然是有怨言的,但他也知道大明还是皇帝最大,而他孔家的地位本来就是皇帝给的,如今皇帝要收回去,他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孔闻韶只能在内心里期盼着新皇帝即位的时候把自己孔家的爵位恢复,不由得在心里说道:“如今这位皇帝陛下对儒学不看重,甚至怀有憎恨之意,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孔家有半点错处,文运也是,非要在这个暴君当政之时经商取利!”
朱厚照知道自己这么对待孔家,不留半点情面,孔家以及许多理学正臣们会对自己很是不满,但自己是大明皇帝,就算这孔家与许多理学正臣不满也只能在心里不满,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然而。
朱厚照还没打算就此结束,两百万石粮食被孔家子孙孔文运等人烧了,差点导致整个京城因为粮荒出现动乱,也让自己大明朝廷损失不浅,甚至也让自己吃了许久的番薯土豆,自己也不能就因为孔家送了三十万石粮食就这么算了。
“传旨!虽孔文运所在一房已被其父逐出族谱,但是,孔文运在烧毁两百万石漕粮时还是北宗孔门之子孙,且不能因为孔文运事发,其家族就可以将其开除出族谱逃脱责罚!
孔文运所烧之两百万石粮食乃京师救急之粮,然而被孔文运烧掉,险些导致京师动乱,覆灭我大明江山,后果甚为严重,虽未发生但也应予以严惩!着孔家赔偿七百万银元,其中六百万按照当时京城粮价三元一石计,一百万乃是孔文运烧毁漕粮后孔家未及时赔补之利息!其捐献之三十万石粮食,朝廷欣然纳之!”
朱厚照的旨意下达给孔闻韶后,孔闻韶险些没晕过去。
他本以为皇帝会轻易饶过自己孔家,但他没想到皇帝朱厚照不但革除了自己孔家的世袭公爵,如今还要自己孔家赔补七百万银元!
革除爵位,孔闻韶无法可说,他也无法反对,毕竟爵位是皇帝朱厚照给的。
但要让自己孔家赔补七百万银元给朝廷,孔闻韶则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因为七百万银元对于他孔家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果他要真的赔上七百万银元,就等于他孔家这多年来兼并所得的土地要全部发卖,以奴仆改成长工的家中男女仆人也得全部解聘,自家在曲阜靠巧取豪夺的店铺产业也得全部发卖,等于他孔家将要彻底变成普通庶民家族。
“朝廷已经夺了我孔家的爵位,如今又要夺走我孔家的财产,这样一来,我孔家就彻底成了无权无势的庶民!兄长,这七百万银元不能赔啊,就算要赔也不能赔这么多呀!庶支孔家人还好,依旧种自己的田便是,可我们这些嫡支孔家人难不成也要种地不成!”
孔闻韶弟孔闻礼此刻也激动地说道。
“为今之计,只能去找抚台大人想想办法,速封三千银元来!”
孔闻韶说后没过几日就找到山东巡抚潘珍:“抚台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们孔家呀!陛下竟要我们赔七百万银元!我们孔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卖不起,到时候也只能典卖庙产(孔庙),但老朽实在不忍典卖庙产,大人亦是孔孟子弟,难道也能忍心看见至圣先师不能为子孙奉养祭祀吗?呜呜!”
“你虽管教族人不力,但朝廷对此事也实在做的太过,只怕是有奸臣进谗所致,但无论如何,本官会帮你进言一次,替你说说情,毕竟至圣先师无过!”
这潘珍收了孔闻韶的银元,倒也没有说不帮孔闻韶。
而孔闻韶见此也不由得大喜:“多谢抚台大人,若能免去赔偿或减少赔偿,老朽另有重谢!”
潘珍没有多言,只让自己师爷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了奏疏进京。
“臣山东巡抚潘珍启奏陛下,闻陛下欲让孔家赔补七百万银元!但据臣所知,孔家根本赔不起此笔巨款,且臣担心若赔偿如此多的银元,孔家之嫡系或许有罪,而应受其破产之罚,但孔家之庶支,本就为曲阜庶民,若也因此倾家荡产,臣恐会有损陛下爱民之本意,且也会徒增民怨,恐令山东不安,是故,臣斗胆谏言,饶是从体谅百姓之意出发,陛下可否酌情减赔付之银一二?”
朱厚照看了潘珍的奏疏一时间竟也觉得潘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由得说道:“朕倒是忽略了孔闻韶会把七百万银元的赔偿金转移到他孔家庶民身上这个问题,这个山东潘珍倒是把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那陛下的意思是,同意这山东巡抚潘珍的谏言,降低赔偿金?”
值班的内阁大学士康海问道,他虽然不敢直接劝说朱厚照轻饶孔家,但如今有可以令孔家减轻处罚的机会,他也不忘了顺坡下驴。
但朱厚照并不是容易被下面的官员给忽悠住的皇帝,他承认潘珍说的有道理,但他也不会真的要降低赔偿金,因为从法理上来说,孔家就得赔这么多,自己这个皇帝也没多算也没少算。
因而,朱厚照直接说道:
“君无戏言!下达的圣旨还经过了你们内阁署名,岂能说撤回降低就降低?七百万还是得赔,而且多拖一天,就多加一天的利息!再说,要求孔家赔偿七百万银元是合乎律法之事!焉能因为他孔家庶民会受牵连,我大明律法就要宽大处理?!”
康海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是不愿意宽大处理,一时只得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臣竟有些老糊涂了,律法岂能因人情而改,只是这孔家之庶民本只是曲阜平民,若真因这七百万银元而加赋,也不是陛下本意啊。”
“朕再下道旨意,只令孔家嫡系三服之族人赔补,另外,朕会派锦衣卫专门负责去孔家追赔,先查抄孔文运一族,若不够再查抄孔闻韶、孔闻礼一族,若还凑不够七百万银元,还有利息,那便押解孔闻韶、孔闻礼等三服族人去漠北服役!直到赔足钱为止!”
朱厚照这么一说后,康海郑重地回了一声:“陛下英明”,同时,心里不由得暗叹:“陛下真的是狠啊!只抄孔家嫡系三服内的族人,就等于孔家嫡系一个都不放过,而孔家庶民则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这样就可以避免孔家嫡系族人以朝廷要让全部孔姓族人赔补之事而裹挟孔家族人闹事,而直接派锦衣卫去,也可以避免官府在暗中帮衬孔家。”
朱厚照的确也对山东官府不放心,担心如果自己直接让山东官府查抄孔家,只怕会让山东官府包庇孔家,而直接派锦衣卫去,自然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孔闻韶在挣扎,他以为一个山东巡抚帮他,就可以避免倾家荡产,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朱厚照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任何人有动摇大明江山根基的事的,赔七百万银元不过是对孔家人不顾国家利益的一种惩罚而已。
等到锦衣卫出现在曲阜城的时候,孔闻韶才真正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因为朱厚照只要求孔门嫡系族人赔补,因而曲阜的大多数孔姓庶民也都也没能被孔闻韶组织起来,当然,锦衣卫出现的太突然,也让孔闻韶无法组织,何况,孔姓庶民也不一定会愿意跟着自己嫡系族人造朝廷的反。
所以,孔闻韶只垂头丧气地把锦衣卫们请进了孔府。
锦衣卫自然也没客气,以最快最彻底的速度把孔闻韶、孔闻礼、孔文运等嫡系族人的家产都抄没了出来,但让锦衣卫惊讶的是,光是孔文运一族的资产就已经不下两百万,加上孔闻韶与孔闻礼两兄弟的资产就已经达到价值八百万银元。
当然,这些资产包括了所有的田产地契店铺等。
朱厚照也没想到孔家还真能查抄出这么多财物来,他本以为七百万银元能够把孔家赔的倾家荡产最终成为庶民,但他没想到居然人家家底雄厚到嫡系族人都已有不下八百万的族产!要知道八百万银元,和六百多万两白银没多大的区别,这可是朝廷正德初年时国库的三倍多收入。
山东巡抚潘珍倒也没想到自己的谏言竟然让陛下换了种方式找孔家要赔偿金,直接动用锦衣卫而且只查抄嫡系族人。
这一下子,就等于潘珍这个山东巡抚虽然收了孔闻韶的好处,但并没有帮到孔闻韶,而且反而让孔闻韶遭受到更大的损失!连把赔偿金转移到其他族人身上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山东巡抚潘珍也没有因此有什么愧疚之心。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巡抚官对上算是提了个好建议,对于自己也收了三千银元,而至于孔家被查抄,他自然也不会太在意,也最多同情一下,同时也遗憾一下,遗憾皇帝没有让他这个巡抚查抄孔府,那样他就可以通过查抄得到更多的好处。
朱厚照也知道当官的没一个是善茬,他能猜到山东巡抚潘珍可能也会与孔家有什么勾连,但他也一时拿不出证据来,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一次性把整个大明官场变得清廉如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己这个皇帝也不能以皇权独裁而这些官员劣迹显现之前,因为怀疑而问罪。
但对于已经罪证确凿的人,朱厚照则自然不会饶恕,不然就足以警戒一干不老实的人。
孔文运被朱厚照判处了凌迟之刑。
而跟着孔文运一同谋划操纵粮价案与烧毁漕粮案的其他犯人也被判处了凌迟之刑。
连带永昌侯也被判为了斩立决。
对于刑部尚书聂震,朱厚照也没有放过,直接批道:
“身为大明之大司空,执掌法令,却知法犯法,于牢中谋害他人,还意图包庇嫌犯,欺君瞒上,罪加一等,即判车裂!抄没其家,其父母妻儿之封荫全部摒除!”
“陛下,聂震到底是朝廷重臣,虽有罪但也不应如此严治呀,臣冒死替聂公求情,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康海这时候匍匐在朱厚照面前回道,因为在康海看来,本来刑不上大夫都是常例,就算是罪大恶极者也最多弃市斩首,毕竟聂震是刑部尚书啊,而且又不是谋反弑君,直接车裂不可谓不严酷!
此时,同康海一起来禀报事务的礼部尚书欧阳旦也匍匐了下来:
“陛下,臣亦冒死替聂公求情,他虽知法犯法,欺君罔上,但亦不应如此严苛呀!严刑峻法到底非国之善政啊,陛下!”
“朕本有意逐步减轻律令之严酷,不以严刑峻法治国,但是聂震这件事让朕意识到,民智未开不仅仅是指的庶民民智未开,连带着你们,还有那个企图帮孔家逃避罪责且意图欺上瞒下的刑部尚书聂震!也是民智未开!你们都给朕站起来!”
朱厚照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位阁臣尚书吼道。
康海与欧阳旦只得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陛下为何说自己这些朝廷官员也民智未开。
“他聂震身为刑部尚书,应当只知道依律处置才是,也正因为此,当他谏言应把孔文运等嫌犯按照程序转到刑部时,朕同意了他,可他却仗着自己是刑部尚书大行职务之便,还暗杀疑犯,想瞒天过海!包庇孔家!他到底是我大明之臣还是孔家之奴!”
“这种刑部尚书就是民智未开,不知道律法治国之观念!也不知道国家利益至上之观念!只知维护道统!另外,还有你们,怎么,以为自己是朝廷重臣,然后跪下来向朕求情,朕就应该大为触动,对他聂震从宽处理?
你们已经是一品大员,朕让你们站起来很难吗,非要动不动跪下,难不成你们就喜欢跪下?!”
朱厚照怒吼了起来,他是真的发现所谓的民智未开不仅仅是指的只是庶民,朝中这些学问渊博的进士文官何尝不是民智未开?
连眼前这些内阁大学士在与自己这个帝王意见不和时想到的都只是以下跪的方式逼迫帝王妥协,以为舍弃尊严就可以让皇帝服软,而不是以严密的逻辑分析来建言。
康海与欧阳旦都站了起来,他们也没想到陛下如此震怒,一时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但让他们更害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陛下是因为谁因为什么而生气,因而,他们现在又果断秒怂,缩紧脖子,等着皇帝朱厚照坐下一步的指示。
朱厚照见自己这两个近臣一脸疑惑又一脸害怕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训斥,只得直接吩咐道:“听旨!大学士康海监刑,立即对聂震执刑!”
“遵旨!”康海回道。
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内阁阁臣该怎么办,好像跪下求情不行,站着给皇帝唱反调好像也不行,因而心想自己还是干脆做应声虫好了,皇上让自己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康海甚至因此萌生了辞官的想法,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是捉摸不透自己的皇帝陛下。
“呜呜,我还不想死啊!”
孔文运与他的从犯此时皆在刑场上接受凌迟之刑时,已被革职的刑部尚书聂震也被押了上来,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就因为给孔家透了点消息还让自己的人误杀了个人就被判处了车裂之刑,因而,他不由得极力挣扎起来,还大声问着监刑的康海:
“阁老!为何要对聂某车裂!聂某又非谋逆!”
“陛下说,在民智未开之时,严刑峻法是唯一制止违法乱纪之良药!今日不车裂你聂震,下一个刑部尚书就敢继续利用职权操纵司法公正!
这既是朝廷的无奈之举,也是唯一最有效的办法!
陛下说,聂公您应感到高兴,因为今日您的死将会是以后各任刑部尚书引以为戒之例子!您的死成全了大明律法的公正!”
刘宇按照朱厚照的指示说后就下令道:“行刑!”
“啊!”
一声惨叫后,聂震被五马分尸。
而朱厚照则也正德十五年中秋之后下诏,令各省按察司与京城三法司务必执法求严,不姑息任何犯罪之人,且要求各省巡按御史,严查贪污腐败之事,一经查证,剥皮实草!
毕竟在朱厚照已经大幅度提高大明官员待遇后还贪污的官员的确说不过去,而且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在民智未开即百姓们还没能彻底因为教育素养提高,而组成有效民间监督之前,严刑峻法的确是唯一维持吏治清明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