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棠刚从厚德殿出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殿下。”早已等在外面的明月撑着伞小跑到了她的身边。
  “回吧。”晏瑜棠的语气有些沉重,手中的玉玺很重,砸在伞上的雨也压得她心里透不过气。
  她并没有期望过晏皇对她有多少感情,帝王无情,她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可晏皇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皇权,就真的这么让人放不下么。
  晏瑜棠进到棠园,第一眼就看到等在廊下的谢方寒。
  她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明明头顶的雨势不减,可她却觉得天晴了,顾不上还在下的雨,晏瑜棠三步并作两步径直的跑向谢方寒,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跟在后面的明月识相的退了下去。
  谢方寒不比她早来多久,她得到消息说晏皇又出动了龙卫,因为担心晏瑜棠,她这才连忙进了宫,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当事人”紧跟着她回来了,还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了?”她抬着手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头。
  晏瑜棠埋在她的怀里,闷着声音道:“父皇把玉玺给我了,让我监国。”
  公主监国么……
  谢方寒心思几转,把晏皇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怕我?”
  “嗯。”晏瑜棠闷着声继续道,“他在很早前就打这个主意了。”
  “也对。”谢方寒撇撇嘴,“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突然蹦出来个人顶风作案的冒犯他,他还不杀我,肯定是留着有用。”
  这么一说的话,卫百里应该也是知道的。
  诶。
  谢方寒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折腾到最后还是给别人做嫁衣。
  姜还是老的辣啊。
  “谢方寒。”晏瑜棠闷闷的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她应声。
  “我能做好么?”
  她说的含糊,但谢方寒能听明白她的意思,监国不是小事,特别是眼下这种局面,加上晏瑜棠又不是皇子。
  “你可以的。”她说的笃定,“别害怕,放手大胆的去做,有我呢。”
  谢方寒环住她的腰,试图给她传递一些安全感。
  “万一我做不好呢?”
  “不要这么想。”谢方寒端正了语气,认真的对她道:“没有什么人一开始就一定能做成什么事的,不要去想做不好怎么办,而是去想怎么做。”
  “做你觉得对的事。”
  谢方寒这碗“鸡汤”似乎是起了点作用,晏瑜棠不在出声,半晌后才从谢方寒怀里起来,神色如常的对她道:“我想让七妹和我一起上朝。”
  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痕……
  谢方寒在心里笑出了声,行吧,她就当做不知道小姑娘刚刚是在收拾情绪了,至于晏瑜棠的提议——
  “当然可以。”
  谢方寒满口答应下来,就算晏瑜棠不提,她也是这么打算的,一来么,这本来就是她这个“女主”的任务,二来,人多力量大,放她家殿下自己上朝她还担心呢。
  晏瑜棠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尽管周围没有人,她还是往后撤了两步。
  谢·被用完就甩的工具人·方寒:……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人,哭着也要宠下去。
  “老爷子的伤怎么样?”晏瑜棠装作没有看到那人委屈的脸色,淡定的换了话题。
  “暂时,还好。”谢方寒答的模糊。
  卫百里的伤不重,放到她身上不用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蹦跶,可他岁数大了,这一伤怕是伤了精气神。
  晏瑜棠没有多问,在一旁侯了许久的明月终于逮着空出声,禀明小厨房已经把饭备好了。
  谢方寒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晌午饭时,在棠园这么一折腾,眼看着还有俩时辰就吃晚饭了,明月怕饿着自家殿下,回来后就连忙吩咐小厨房准备。
  两人草草的吃了一顿中晚饭,谢方寒就打马出宫了。
  不是她不想久留,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大越军直插大晏的都城西京,这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大晏的脸面算是彻底没有了。
  各州府发来消息,西边和南边都有不同规模的异动,而远的不说,西京内也是一堆的糟烂事。
  谢淮借着大越的手,把当年之事剩下的几个世家都“做”了,若真是抄家灭门那种,谢方寒也不头疼,问题是这些大越军处理的不干净,每家都有“留存”,该不该死的谢方寒不考虑,她头疼的是怎么安置这些人。
  西京的布防有成棋盯着,但也不能事事都让成棋去做,有些事必须得她出面。
  出了宫,谢方寒没有回将军府,径直去了西京会馆,那些世家“留存”都被暂时归置在那里。
  咔!
  谢方寒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摔在她的脚边,里面的水混着碎片溅出,砸在她衣服的下摆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是位军候家的次子,也是在场的留存里少有的男丁。
  谢淮是发了狠下手,这个次子能留下也是刚好那天他不在西京城里,在加上本身身份也没有特别尊贵。
  “终于有人来了,我还以为朝廷要装作不认识我们,把我们困在这一辈子呢。”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谢方寒甚至不屑给他一个眼神。
  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属官吩咐说:“通知所有人去前厅。”
  属官低身称是,谢方寒便抬脚最先走向前厅,军候府的次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老人扯住了话头,眼见谢方寒已经离开视线,他只得恨恨的甩了一下袖子。
  会馆属官办事倒还算妥帖,前厅的人一波一波的来,谢方寒坐在主位上,看着手里的花名册,这花名册是属官挨个去登记的,从主人到仆人,只要是在这会所里的,尽数都记了下来。
  来之前谢方寒草草的看过一遍,有了些底,现在是正对着花名册认人,西京世家众多,她认识的着实不多。
  “到齐了么?”谢方寒对一旁的属官问道。
  “还差几位世子。”属官如实回道。
  要么说都是世家子弟呢,这才来会馆不到一天,小团体都已经抱好团了。
  属官说的几位世子,就是在场为数不多剩下的几家男丁。
  “既然不想来,那也就不用来了。”谢方寒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副将,“去,带人请这几位世子离开,若是不走,你就派人替他们把行礼收拾了。”
  “是,将军。”副将领命,迈着大步离开。
  目送着副将离开后,谢方寒这才把目光转向厅中的其他人。
  “今天叫各位过来想必在场的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谢方寒这句话刚说完,厅外就传来乱糟糟的叫嚣声。
  “让我们进去!”
  “凭什么赶我们出去!”
  “你们有什么资格碰我!”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
  谢方寒瞄了眼外面,对着外面的朗声道:“让他们进来。”
  门外的喧嚣声渐渐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怒气冲冲走进来的几位“抱团世子”。
  为首的就是那个来时对着谢方寒摔杯子的侯府次子。
  谢方寒今日来的目的他们自然清楚,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要给这位云麾将军一个下马威,毕竟他们堂堂军候府被大越军抄家,这种奇耻大辱,都要怪西京的城防不利!
  谢方寒是借着镇北军起的势,他们给她难看,有什么不对的么!
  谁成想这人这么不上道,不好言好语的对他们就算了,还敢让人赶他们出去!
  等他们继承了侯府,定要让他好看!
  “你……”
  他看着谢方寒刚要出声,迎面就对上了主位上那人的眸子。
  那双眼没有波澜,没有情绪,明明看着他却又像是看不见他。
  他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硬生生的憋回了自己的话。
  他不出声,谢方寒却开了口。
  “刚刚是谁在外面问‘知道我是谁么’我也想问问,你们是谁啊?”
  我……我们……
  几个世子对视一眼,有点没明白谢方寒的意思。
  倒是厅中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和男丁不同,世家中的女子更通人情世故,留存的也更多,也不知道是大越军不杀女人,还是没来得及杀。
  谢方寒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心中的嫌弃简直要溢出。
  就这样还和她叫板给她下马威呢?
  她勉强挣了挣有些耷拉的眼皮,忍者嫌弃对他们道:“你们当中有嫡子么?”
  世子们互相看看,然后摇了摇头。
  谢方寒又问:“那你们当中有主家的么?”
  他们继续摇了摇头。
  谢方寒哼笑一声,“你们既不是嫡子,又不是主家一支,本将军倒是有些好奇,你们给自己定位的是什么身份啊?”
  “下一任军候么?”
  话说道这份上就算是再蠢,他们也明白了谢方寒的意思,亏他们还做着军候梦,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想认他们。
  有几个人当场就急了,他们是世家出身,虽然不是什么继承人,但也是富贵命啊!
  “这不行!怎么说我们也是侯府血脉!”
  谢方寒反问:“那前朝余孽还留着前朝的血,朝廷难道也要给他们相应的身份爵位么?”
  牵扯到前朝,这些世子就算再想耍无赖,也是不敢和这个沾边的。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谢方寒继续追问。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了一个“老实人”出来受累。
  “谢将军,我们没别的意思,但是你看我们这府邸和亲眷都没了,朝廷难道就没有一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谢方寒尴尬的笑了笑。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在场的人聚在这也都是为了这件事。
  可谢方寒……
  “这位世子不妨把话说完。”谢方寒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要把话说开”的神色。
  怎么说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人,当众说这种话,他们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啊。
  倒是那位脾气大的世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捅破了所有人的脸面。
  “我们说的是补偿,出了这档子事,朝廷不恢复我们的爵位就算了,总要有相应的补偿吧!”
  他又不是傻子,谢方寒这摆明了是告诉他们,爵位是不用想了,既然没有官职,那肯定要想办法捞钱啊。
  谢方寒闻言在心里感叹,真的是到了穷途末路为了活着什么都能舍弃。
  可惜啊……
  “补偿和朝廷有什么关系?侯府是朝廷派人抢的?西京中那么多世家,为什么别的家不碰,就抢你们?我记得几位的祖上可从未和大越打过交道,看着不像是寻仇啊。”
  “大越若是寻仇,第一个要杀的小辈,也是本将军才对。”
  “莫不是你们家中和大越有了什么联系,他们来杀人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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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