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遇到怀袖投过来的神光,康熙立刻垂下眼帘,又嗅了嗅,将半温的茶汁哺入口中,入喉的一刻,轻轻放下杯盏,清清淡淡地说了句:“还不错。”
怀袖先前以为康熙必定会喜欢这茶,往日每逢她做了新茶给康熙品鉴,他总格外欣然。
今日见康熙这个反应,怀袖原本热乎乎的心情,顿时被浇凉了大半截,垂着眼帘轻声道:“万岁爷既不喜欢,臣妾仍换您平日喜欢的龙凤团茶吧。”
康熙抬眸看了眼怀袖蔫蔫的神情,又瞥了眼桌上放的几个茶叶罐,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只轻声说了句:“今夜就将就喝这个吧,出征在外没这么多讲究,别折腾了。”
怀袖闻言,刚站起的身子顿了顿,又坐了回来,抬眸看向对面见他又继续看书去了,再低头瞧瞧眼前半凉的茶汁。
怀袖突然感觉自己此刻的所处的境遇,就如同那壶中剩下的茶汤,留着不让人待见,扔了又有点可惜。
或许是受了打击,一整宿怀袖始终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看书,偶尔见康熙要写字,便立刻放下书凑过来研磨。
直至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康熙看书的时候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怀袖立刻警觉地站起身,将屏风上的大氅抱过来轻轻搭在康熙身上。
康熙放下手中书卷,隔着木窗看着雾霭深沉的夜色道:“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怀袖闻言,起身道:“山岭间不比宫内,虽然已开了春,夜晚却依然寒气逼人,臣妾命李德全预备个汤婆子来给万岁爷暖暖被子。”
话落,不待康熙开口,怀袖已命人将李德全寻了来。
怀袖将自己的意思跟李德全一说,李德全却满脸愁楚道:“出宫时原想着天已暖和了,就没预备汤婆子。”
怀袖闻言,道:“命人将映雪寻来,她必定预备了,用臣妾的也是一样,总不能让万岁爷受凉。”
康熙听见她这么说,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外厢听传的宫人闻言,正欲去寻映雪,李德全立刻道:“映雪姑娘在后面的车里,这些人寻不着,还是奴才亲自去寻快些。”说罢,不待人开口,转身去了。
没过多时,李德全果然将映雪寻了来。
进入帐殿内,映雪磕了头,听李德全提及汤婆子的事儿,映雪眨巴眨巴眼看着怀袖,啜嗫道:“那东西……奴婢也没带着……”
怀袖豁地站起身,蹙眉道:“你们怎么能这么粗心呀!走这么远的路,又是刚立了春的时节,连个汤婆子都不晓得要带,平日还总夸你们几个身为掌事宫人的心思细腻,都细腻到哪儿去了?”
被怀袖一通数落,李德全和映雪都耷拉着头,静静地听着。
怀袖数落完,侧目看向帐殿里的雕花大床,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德全见此情景,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若娘娘当真恐万岁爷受寒,奴才倒是有个法子。”
怀袖抬眸看向李德全问:“什么法子?只要能温暖万岁爷的床榻,本宫原亲身为之。”
李德全看了眼身边的映雪,见映雪只管望着自己没反应,皱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身为一宫的掌事女官,教养嬷嬷没教过你么?”
映雪被李德全这么一提点,脑中恍然灵光开悟,脸上却不自觉泛出两朵红云。
偷眼见康熙仍专注看书,映雪走至怀袖身边,伏在怀袖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康熙,笑着转身往外走。
李德全仔细观察怀袖的神情,便知映雪定是已将办法教授给了怀袖,垂下眼,唇边亦噙着笑退出去了。
片刻后,几个宫女端着洗漱用的杯盆丝帕走了进来,伺候康熙和怀袖洗漱毕,整整齐齐地退了出去。
又一拨宫人进来,将床内的被褥铺好,将罗帐一一由金钩上放下来,就寝之物皆预备稳妥后,又整整齐齐地退了出去。
此时,帐殿内撤去几盏最明亮的宫烛,剩下罩着青纱的鹅黄的光晕,帐内彻底剩下怀袖和康熙二人了。
康熙撩开帐子走向大床,怀袖见状,立刻小心跟在其身后。
直至康熙在床边站住脚步,怀袖因为心里一时想着旁的,险些撞在康熙的背上,却也一不小心踩了康熙的后脚跟。
“呃……臣妾并非有意……”
怀袖头低的下巴直抵在胸前垂下的龙华上,康熙却仍能瞧见其肌肤的绯红一直蔓延至领子下面。
顺手将书放在床头,康熙缓缓伸展开双臂,站在原地等着。
怀袖感觉到康熙有了动静,心里一阵擂鼓般的紧张,缓缓抬起头,见康熙双臂张开,便知是正等着自己伺候更衣呢。
往日怀袖也伺候过康熙更衣,连朝服都伺候他穿戴过,今日却不知为何,手指落在康熙胸前的盘扣上时,心里格外的紧张。
暗暗咽了咽口水,怀袖努力平静下心绪,好容易将康熙身着的外衫,内衫一件件逐一褪去。
只剩一件明黄的轻薄中衣时,怀袖将床幔撩开,康熙转身上床。
怀袖站在床边踌躇着,见康熙已经掀开锦被要进去了,脑子里徘徊着方才映雪跟自己耳语的那些话,只觉脸颊一片燥热。
康熙此刻已经坐在了床内,见怀袖站在床边始终不动地方,抬眸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你……还不睡么?”
怀袖被这么一问,头低的更狠了,根本不敢抬眼皮子,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手伸向自己颈间的盘扣,一颗一颗地缓缓解开……
随着衣裳窸窸窣窣的落地声,怀袖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直至最后仅剩一件胸衣时,目光落在手臂上那颗触目的红色守宫砂上。
深深呼吸一口气,怀袖唇角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明媚淡笑,转身掀开床幔,钻进了冰凉的被子里。
康熙直到怀袖转身,目光始终落在手中书卷上,连一丝余光都不曾飘落在怀袖身上,仿佛眼前潋滟的美人春色,与他不过是镜花水月般不真实的存在,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