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美姑娘站起来,表情有些惊慌的对这位拒绝道:“显荣哥,不~用了,不用了,怎么好让你请客呢。”
然而,回到收银台的老板娘却探着头笑着喊到:“石美,让他请!去见律师先生随便代笔个诉状还得五贯呢,一锅家杂才几个钱儿,我说显荣,我家冰箱里还有上等海参和仙贝,要不要添几样?”
这个叫显荣的很显然是个豪客,他大手一挥就道:“都端上来。”
厨房内,厨官利落的喊了一声“好嘞!”
而这位叫显荣的先生就自然而然的用屁股拱开唐凌,坐在了江鸽子身边。
他还从怀里取出一个考究的铜质名片盒,并抽一张烫金名片,双手递给了江鸽子道:“幸会,小姓张,名显荣,现在在万山南路跟人合开了一家小型旅游公司,我家跟石美家也算是老交情了,往上三代都是惯熟的。”
石美看看这位,又紧张的看看江鸽子,她有一肚子话,然而却不能说,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看江鸽子,见他表情温和这才放下心磕磕巴巴的说:“这,这是我显荣哥,您,您不要介意啊,他,他可是我们老街最有出息的人了呢。”
江鸽子接过名片,随意的扫了一眼后将之放在桌面上轻笑道:“怎么?在九州商联有存款?”
张显荣闻言苦笑的摇头道:“呃,是呀!其实我那百十来贯真没什么重要的,您看到了,这条老街并不富裕,爬出去也不容易。
比起街坊我算是运气好的,一拿资质就遇到了好时机,跟有背景的前辈开了一家旅游公司,去年赶巧又遇到了三常郡旅游大热,我的那位前辈在常辉有些社会关系,我们就承包了一条疗养院的线……”
江鸽子奇怪的扬扬眉,听到有人在三常郡赚了银子,他心情就莫名的爽了起来。
身边的这位倒霉蛋儿还在唠叨呢:“这手里的银子还没握紧呢,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您说愁人不愁人?我自己的钱儿倒没什么的,可是在九州商联银行的那些款子,是旅客的预付款,明儿我们肯定是要吃官司的啊!”
他苦恼的用手抓抓满是发蜡的头发,表情越发落魄起来。
此时,斜上方的电视屏幕内,有人忽然抽出一把刀冲入人群喊着:“既活不成了,就一起死吧!!”
第122章
一刹那发生的惨剧,有人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躁, 终于丢弃人性, 把狼狈报复向了无辜的民众,企图拉着一切人一起倒霉下去。
案发现场的摄像机跌落在地,镜头里的世界是扭曲的, 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苦难而撕心裂肺的。
小饭馆内的人们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眼睛直直的看向屏幕, 看着镜头里出现的紫红血泊越来越大, 耳边的呼救声越来越密集。
后来, 屏幕彻底黑暗了一下,镜头转换到了另外一个现场。
一大群妇孺头顶请愿字符坐在中州最大的衙门口,她们一声一声的哀求着。
然而国会大厦的钢铁大门紧闭着,并不对她们开放。
后来……到底是有人无法接受, 就大声的对老板娘说:“我说老板娘,我们能不能不要看这个了。”
“是呀, 老板娘换个频道吧,这些也太残忍了。”
“换台,换台!不看了, 不看了!”
这就是一屋子朴素的平常人,当他们面对一个社会上的集体问题时, 他们有共情, 有同情,而他们最后对这些情绪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不看, 我们不听,就假装不知道。
老板娘站起来,拿着一个小板凳来到电视下方,踩着换了一个免费频道。
她下来的时候,就叹息了一声儿道:“明儿,就请街坊会办个慈善活动吧,我家里还过的去,能帮衬一点儿是一点儿,也真是可怜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板娘这句发自真心的倡议,并未得到街坊们的响应。
她头顶屏幕镜头一转,随着一张众人所熟悉,而江鸽子有些陌生的一张面孔出现在频幕上,便有食客喊了起来:
“看,是皇帝陛下啊!”
女皇陛下坐在她的金宫内正在接受着采访。
食客们满含敬意的端详着,好一会儿,才有个年老的婆婆叹息到:“有些日子没见陛下了,陛下还是老样儿,我瞧着她老人家气色倒是很好的。”
屏幕上,女皇穿着一件暗金色的袍子,带着一顶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的金色朴素银皇冠,她表情悲天悯人,平静而笃定。
并将手扶在老王座扶手上,用饱含深意的语调说:“……一下子遭遇到这么多银行破产,是帝国建国以来,除却无法避免自然灾害而遭遇到的最大人祸灾难,朕对此表示深深的遗憾……金融市场是多变而难于琢磨的,就连帝国最好的经济学家也不能预测到,这个市场会发生什么样子的变动……”
江鸽子面露讥讽的看着。
然而这个国家的臣民看到这个老女人,却莫名的敬仰与信任。
他们甚至心疼的说。
“就连陛下都惊动了啊!”
“可不是,走哪儿还得是咱们陛下,这个党那个会的,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还不是得咱们陛下出来平息这些麻烦么。”
“对呀,对啊!老街坊们看看,今儿一大早的消息,如今都有人挥刀儿在大街上乱砍了,咱们这些没啥见识的都议论的不带议论了,看都不忍看了,那些成天儿在新闻里冒头的政客呢?我早说他们就信不过!瞧瞧,这可被我说准了吧!”
“就不能给咱们陛下一个安生日子么?街坊里有岁数的老长辈们还有个乘凉的地方呢,偏就是咱陛下不得安生?”
女皇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在闪着光芒,她手指轻轻的在扶手上弹着,表情是遗憾而难过的。
那位记者又问了一个问题,女皇点点头说:“是这个样子的,真是遗憾啊!事发至今,朕与前财务大臣已经有了个初步援助计划……首先,我们准备从皇室的内库支付一笔十五亿的赞助金,请民众放心,这绝对不是第一笔援助金,事实上宗室那边也在积极商讨此事的救助办法,他们也准备拿出一笔不少于二十亿的援助金额,以来应对此次的突发金融灾难……”
饭馆内义愤填膺,民众悲伤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慰藉。
有人大声说:“这帮子没出息的家伙,到底是跑到金宫霍乱去了,这是又从陛下的腰包里掏银子了。你们说说,如今都新政了,税金跟陛下没关系,怎么到花钱儿的时候,就跟咱陛下有关系了?我呸!”
又有人说:“老少爷们都出去说一声啊,明儿大选年的时候,街坊们集体弃票!妈x的!那些选票就是丢马桶里冲走了也不便宜那帮兔崽子!这帮子祸国殃民的孙子!”
屏幕上。
“……朕代表皇室,代表宗室及朕本人对遭遇这场灾难的国民表达最深切的慰问,我们九州是个伟大而帝国,它有着光辉绚烂的八百年历史,有着这世界上最骄傲的东大陆民族,我们从来都不畏惧艰难,战争打不垮我们,自然灾害打不垮我们!八百年来帝国风风雨雨,我们始终共同进退,区区金融危机亦不过是前行道路上的一个小障碍而已……”
小饭馆内,老街坊的表情随着女皇的发言而越来越骄傲,越来越安心。
而江鸽子看到他们的表情,莫名就想起一句话。
这可真是好大一碗毒鸡汤,偏偏这群人就毫无防备的就灌下去了。
他先人的,它竟然是有效的!
这老女人到底还有多少钱儿呢?
这就是一个靠着鸡汤,麻醉了整个国家的老练政客,论其政治手段,现在的俞东池怕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戚刃在江鸽子的耳边低声道:“先生,国都这边的民众因出生地,对皇室的情感是不一样的,我想,出了中州城的外郡……那些民众过段时间,总会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然而到了那个时候,又有多少人被波及进来了呢?
江鸽子扭脸看看他,又扭脸看向身边这个开旅游公司的倒霉蛋。
倒霉蛋的脸上焕发着异样的光芒。
真是奇怪了,这人是个傻子么?他以为皇室这十五个亿,会有几个零钱儿最后会滚到他的口袋么?
想都不要想了,这些所谓的救助金也好,赞助金也好,亦都是封口费而已。
为了给皇室宗室遮羞,今后谁的声音大,这笔钱儿就是谁的。
直至现在,元平河畔的磐能矿位还在向下降落,河两岸的码头都已经停工,像是九州商联银行这样的中等银行,因为家底薄弱而最先倒塌,然而未来呢……还会有更多的金融群体会被卷入这股狂潮。
而这股狂潮的起因就是为了应对一千五百年后的灾难,是两个帝国皇帝的博弈。
呵~说出来,谁信呢?
这世界到底是清白不了了。
一场金融危机,折腾来折腾去,它祸害不到老街这样靠借贷生存的底层居民,那么谁会倒霉?
就是面前这位代表着的中产阶级啊。
难道中产阶级就活该被牵连,被倒霉么?
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那个侃侃而谈的曾经帝国掌权者,想想死在探险路上的那些面孔,江鸽子的内心顿时萌生出一股子巨大的委屈。
他觉着他该想个办法,给这个事情添一把火明火,让这些丑恶的灵魂再燃烧一下。
想到这里,他便靠着椅背脑袋里开始发愣,一页一页的法律书籍在他脑袋里迅速翻动着……民法,刑法,国家金融法,国际金融法……民权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他身边的倒霉蛋张显荣便小心翼翼的跟江鸽子探听起来。
“先生?”
江鸽子抬脸看看他,眼神渗人的晶亮。
张显荣被这样的目光耀的有些慌神,他尴尬的咳嗽,错开眼神,抬手从桌子上取了茶壶,帮江鸽子斟满水杯后道:“先生,不知道从法律上的路径,我需要办理什么样子的手续,或者说……我需要出具什么样子的证明,才可以申请到皇室,不!哪怕就是宗室的这笔援助金?您看,我~应该~属于灾民吧?”
他到底是有些不确定的。
而坐在一边的石美姑娘一直沉默不语,当她听到张显荣的这些要求,便内心本能一咯噔,她本想站起来说点什么,请自己的街坊大哥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拿出全部的零花钱儿,可不是来给这位讨人情送机遇的。
然而她肩膀才微微一动,身边却有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身势。
戚刃笑眯眯的对石美说:“劳烦石姑娘,才将我在街口看到一家老饼店,能请您去那边帮我买五十包回来么?”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钱包,抽出一张崭新的十贯钱钞票递给了她。
石美面色一惊,街口的老饼店一年四季排长队,去了那边没个一小时时间是回不来的。
戚刃表情露着亲切的笑意,然而眼底却闪着命令的光芒,他下巴对这个胖姑娘微微摆动了一下。
接着,石美姑娘便面色一白,手指颤抖的接过钞票,低着头小跑着离开了小饭馆。
她心里清楚,这些贵人肯定是要搞事了,然而他们到底要搞什么事情呢?
直到此刻,这位有些小心思的民间姑娘才彻底有了危机感,什么机遇,什么奇遇,什么奇缘这样的词汇,算是彻底从这姑娘的脑海里翻篇了。
那些人到底跟自己是不一样的啊!
她一边跑一边想着。
张显荣眼巴巴的看着江鸽子,而江鸽子却做出思考的样子,好半天儿他才认真的对这倒霉蛋说:“我想,这些救助金跟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张显荣表情错愕,他惊讶低呼道:“怎么会!我好歹……好歹也属于灾民吧,若是那笔钱儿不到位,破产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他看着面前悬挂的电视道:“难不成我也要找个地方跳下去么?”
江鸽子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他的语气也是相当笃定的说:“愚蠢!即便你跳下去,你也拿不到一文钱儿。”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反正你就是拿不到。”
张显荣的人生再次来到了死角,他眼眶的湿意越来越浓,似乎只要有一丝丝的磕碰,那里面的喷泉便会喷溅而出。
江鸽子善意的递给他纸巾,看他低头抹了一会后才故作同情并关心道:“不要难过,你还年轻呢,任何苦难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张显荣便抬头从声音嘶哑的大声说到:“可我父亲不年轻了啊!我全家都被我连累了啊……为了避税,我们……我们用的是家里人的户籍证明,如果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何苦坐在这里难受!您说得对,我还年轻呢,我日子长着呢!可我就恨不得去死了才好,可我父亲不年轻了,我的亲戚们并不能从我的买卖里拿一文钱的报酬,我要连累死他们了您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