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他至今为止,用过哪些残酷的手段折磨落入他手的竞争对手吗?”
  丁俊用力摇头,涕泪横流。
  “你想知道他至今为止,亲手或间接杀了多少个人吗?”胥乔的声音越发轻柔。
  丁俊的心理防线在恶魔的柔声呢喃中全面崩溃,本就疲软的身体现在更是如同一滩烂泥,全靠刺青男揪着他头发,才不至于再次落进水里。
  “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丁俊上气不接下气地哆嗦着,魂飞魄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地狱恶魔。
  “这些你不知道也可以。”耳边传来魔鬼的轻声细语:“你只要知道,他绝不会原谅背叛过自己的人就好。”
  胥乔站直身体,冷漠地看着面无人色的丁俊。
  “华奇既然敢用你,就说明你母亲的性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论你是向华奇摇尾乞怜还是求助警方,你和你母亲,都必定要死一个。”
  阿青松开了丁俊的头发,他瞬间瘫倒在水中,窒息带来的本能反应让他奋力挣扎,水花剧烈扑腾,站着的两人一动不动。
  丁俊好不容易攀上了浴缸光滑的边缘,一边咳一边用力喘息,一个让他忍不住放手,差点重新跌入水中的人站到面前。
  “唯一能够两全的选择,就是和我合作。华奇给你的任务,你照做不误,只要偶尔像今天这样,帮我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忙——你不仅能保住两条命,还能拿两份报酬。头脑正常的你,一定会做出让我满意的选择。”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伸了过来,在浴缸边缘放下装了他sim卡,和落入水中同款的新手机。
  “即使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这个手机里装了定位和窃听装置,你最好和它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不是为了监控你,而是为了在我疑心发作的时候证明你的清白,免受误伤。”
  “你……”丁俊抬起水流满面的脸,颤抖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面无波澜,轻声说:“从你收到第一笔款项开始。”
  “怎么可能……”
  丁俊不敢相信,他设想了很多自己可能露馅的地方,但万万没想到,他会在一开始就受到了怀疑!
  “不相信?”胥乔微微一笑:“那你相信剧组336人,每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容貌人际关系家庭背景乃至存款变动我都一清二楚吗?”
  丁俊忽然想起一件从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小事。
  他某日无意瞥见的胥乔空无一人的手机通讯录——
  再联想到不论是给乔安娜汇报金鲤真工作状况,还是给唱片部的后期工作人员传达金鲤真突发奇想的小要求,甚至是联系只接触过一次的广告后期修改细节的时候,胥乔每次都是直接拨号——
  丁俊得出了答案。
  他的脑海里,至少分门别类的记录着剧组和银河娱乐一千多人的电话号码。
  一股刺骨的冷意从丁俊心脏里延伸到四肢百骸,冻死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想要反抗的侥幸心理。
  “副业虽然重要,但也请你不要忘记本职工作。”胥乔对面色惨白的丁俊笑了笑:“小丁助理,真真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
  胥乔说完,不去看丁俊的脸色,转身走出浴室。
  “阿乔,你要去哪儿?”阿青紧跟着胥乔走出了浴室。
  他今天接到联络后就立即赶来了酒店,没想到会亲眼见到胥乔拷问华奇派来的眼线,他知道的甚至不比丁俊多!就在今天之前,他还天真地认为华奇是个赏识胥乔能力,想要培养胥乔接任副龙头位置的好人!
  “你就留在这里,替我保护金鲤真,别回上京,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狐狸。”胥乔说。
  阿青心里猛地一紧,一个跨步挡在胥乔面前。
  “包括狐狸——什么意思?”他面色铁青地看着胥乔。
  他遇事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但不代表他是个蠢货。
  “难道你怀疑狐狸也是华奇派来的眼线?”他低沉的声音不由带上一丝怒意:“狐狸是我们从宽字会开始就认识的兄弟!他跟着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生死危险?!华奇就算提防你,也不至于收买狐狸来——”
  他的声音消失在胥乔平静的眼眸里。
  他知道胥乔一直不会无的放矢。
  就连今晚的丁俊,也是把握十足后趁机出手。
  这样的他说狐狸是叛徒——
  阿青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所以你才用经营街区的理由把狐狸留在了上京吗?”
  胥乔对他轻声说:“阿青,你相信我吗?”
  相信他,意味着要怀疑自己另一个最好的兄弟。
  阿青在矛盾和痛苦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胥乔从没有错过。
  跟随胥乔的他没有打过一次败仗。
  他从不怀疑,胥乔如果有个正常的出身,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大放光彩。
  “我也相信你。”胥乔看着他笑了:“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阿青。”
  骑着全黑的重机车将一切都甩在脑后的时候,胥乔重新想起冷冰冰的血液循环在身体每个角落的感觉。
  只有在她身边才会跳动的心脏,重归寂静。
  离开她的胥乔刀枪不入,不会痛,更不会流泪。
  相信?
  正是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才能从一次次背叛中活到现在。
  ——所以才会发现华奇交到自己手中的情报网真假掺杂。
  ——所以才会发现狐狸造假隐瞒了出身金氏爱心公益学校的事实。
  ——所以才会对情报网中“恰好”出现的侦探心存疑惑,用一个远嫁越南但不久前病逝的女佣故意试探。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到金立英的时候就心生疑惑,又在发现越来越多的疑点后将记忆铺开重新审查。
  为什么一向过目不忘的他,会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
  为什么休学后一直找不到工作的胥珊忽然就找到了薪酬高昂的疗养院工作?
  为什么他在疗养院里第一次看见金鲤真的时候,就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为什么接收他的福利机构一直用各种理由拒绝想要收养他的优质家庭?
  为什么宽字会的宽胖子一开始想要赶他出去自生自灭,后来又改变主意?
  为什么他刚刚加入宽字会,原本在别的帮派里干得好好的狐狸就叛帮加入了?
  为什么他第一次见到金立英就感到没来由的害怕?
  为什么给丁俊打款的瑞士账户和打款给哈里斯要求他毒杀金鲤真的是同一个?
  一个巧合可以称之为巧合,许多个巧合连在一起,只能叫做——
  阴谋。
  他调查了金鲤真四岁落水那年全国发生的所有大事,终于拼凑出一个耸人听闻但最有可能的真相。
  有一个人,费尽苦心绕下一个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圈套,不是华奇,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耳机中传出的漫长等待声终于结束,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穿过风驰电掣的寒风直接在他耳蜗边响起。
  “哪位?”
  “金乌会新设立的第四位联络人,代号‘池塘’。”胥乔低笑一声:“你正在调查的,掌控金乌会京津翼情报网的人。”
  在许久的沉默后,耳蜗边终于再次传出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家公安部长的男人的声音。
  “…… 你想自首?”他说。
  “我要私下见你。”
  “理由?”
  “我能成为你手中锋利的刀,我能提供所有你想知道的地下世界情报……我还知道,十六年前绑架现最高检检察长柳启翰独子的始作俑者是谁。”
  耳机中传出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
  “是谁?”
  “我要私下见你。”胥乔低声重复。
  沉默片刻后,对方问:“孩子还活着吗?”
  冰冷的后视镜中静静映着戴着头盔的胥乔。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宽阔无尽的马路,从呜咽似的狂风中听见自己比想象中更平静冷漠的声音:
  “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很早……很早以前。”
  今天晚上,在她带着江璟深回房后,他的秘密邮箱里收到来自国外医学机构的一封邮件。
  “根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样本一为样本二的生物学父亲。”
  没有人给出题目,他就从结果倒推题目,证明了他的解题过程正确。
  在数秒的沉默后。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问:“想要戴罪立功?”
  胥乔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的命不值这么高的价钱,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保护一个人。”
  他哑声说。
  “我想要她能够随心所欲地行走在阳光下,我想要她再也不受暗处的生命威胁。”
  他想要她平安快乐,毫无阴霾地笑下去。
  他想要她获得幸福。
  即使要用自己一生来换。
  即使她的幸福和自己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并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