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回复,第三条信息忽然挤进了屏幕里。
  “好气,学姐为什么要告诉我,继续用那个什么游戏控制我,不行吗?”
  “?????”
  “我超期待的。”
  “……”
  夏奇和孟诚的态度,给了郁梨一个认知,这件事仿佛没有那样沉重。但即便如此,她手中最后一封给阎英的信,仍旧迟迟不敢送出去。
  直到孟诚在她第十三次准备将信塞回桌肚时,捞走了她手里的信。
  “我去替你送。”
  郁梨面色一变,追上前去,猛然将信抢了回来,“我自己去!”
  孟诚站住脚,给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才忽然发觉,抢信的过程太容易,他不是真的想要送信,而是为了逼她下决心。原来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她的眼睫轻垂,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一路走到这里,虽然有手柄的帮助,但她自己也在努力寻求改变,这几天的优柔寡断,踟蹰徘徊,都像是变回了原来那个她。就连向喜欢的人做解释都不敢,她至少、至少要和他说清楚吧。
  总要做一个了断。
  大概是停顿的时间太长,郁梨只觉后背被他推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踏了一步。孟诚的手劲不小,她差点摔倒。她气恼地看他一眼,却在接触到他眼睛的瞬间软化下来。
  “……谢谢。”她小声对孟诚道。为他的每一个举动。
  *
  高二年级段的走廊斜飘进了雨水,地上不时踩过湿漉漉的脚印。脚印留的多了,交叠在一起,横七竖八,不多时走廊的地砖就脏了一大片。这里比高一段要显得安静一些,不过到底是私立学校,很大一部分都不参与高考,整体氛围不像公立学校那样肃穆。
  因此郁梨到的时候,不时会遇到打量的目光,还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和她打招呼,是学生会里认识的学长、学姐们。
  同部门的学姐和她寒暄:“来找人?”
  “嗯。”她小幅度点了下头,“阎英……学长,他在吗?”
  “应该在,他是隔壁班,上个课间还看见他出来打水。”
  “谢谢学姐。”
  “不客气。”学姐顿了顿,犹豫着叫住了她道:“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如果不是急事,最好迟两天再找他。”
  阎英所在的教室,有人趴在课桌上补眠,有人在写题,还有嗡嗡嘈杂的交谈声,乍一眼望去,很难看清要找的人。然而阎英永远是人群里最醒目的那一个。同样的学生制服穿到他身上,却格外笔挺帅气。
  他看上去有些恹懒,手肘支在课桌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围的男生说话,偶尔有女生抱着习题本来问他题目,他漫不经心的讲着题,也不管别人懂没懂——反正她们也不是真心来问题的。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又有小学妹来送情书了。”
  “wow!”低迷的气氛一扫而光,跳脱的男生们连对象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起哄,还是有人从谑笑中挤出声来,“给谁?”
  “还能给谁?”
  窗边的男生冲阎英努了努嘴。阎英似有所觉,这才抬了抬眼睛,看见了窗外的郁梨。
  郁梨不确定他的情绪有没有发生变化,他仿佛藏在阴影里,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想要确认,就发现晃眼间,他已经快要走到她面前了。
  霎时,心脏跳动犹如鼓点般密集。
  “诶,这不是高一的郁学妹。”
  “谁?”
  “你是不是都不关注校园八卦,她算是高一段比较有名的了,很有可能拿到这次人气之星。据说她和……”
  此时,阎英已经站到了郁梨面前,脸上挂着微笑,懒洋洋的模样……透出疏离的气息。
  “有事吗?”
  郁梨设想过许多种场景,他会愤怒,会讽刺,甚至漠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眼下的场景,他的态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这和夏奇的“揭过这一页”又不一样,仿佛游戏回档,读取了最初的档案。
  “我……”
  他没有漠视她,甚至态度平和的站在她面前,出乎意料的比想象中要好,可郁梨攥紧了信封,突然觉得茫然无措。
  没等她理清自己要说的话,旁边围观的人已经吵开了。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和看戏的神情,嬉笑戏谑。
  “哇表白?是要表白吗?”
  “别吵别吵,大家都安静,我都要听不见小学妹的声音了。”
  “切,反正结局我都猜到了。”
  “这个还真不一定,之前他们俩的名字被一起提到很多次,这个学妹对阎英来说好像不一样。”
  郁梨有些后悔,她没想到只是拿了一封信而已,也会引来非议。
  可自从他不再来找她,她才发现,她几乎看不见他了,最多只能远远见上一面,没有靠近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在不动用游戏手柄的情况下。
  想要和他说话,只能来这里。
  因为是阎英,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惹来众人的目光。如果今天她找的是其他人,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他一直都这么受欢迎。
  “真的是情书?”
  阎英的视线落在她手上,似笑非笑地问。
  她将信又抓紧了一点,说不上后悔——本可以发信息给他的,只是那样不够郑重,她又做不到当面陈述,“只是给你的信,有些话想说……”
  “学妹好含蓄的说法,藏着心意的信,不是情书是什么?”
  旁边的观众戏谑笑说。
  阎英冷淡地斜睨了说话的人一眼,“和你有关?”
  大抵是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对方蓦地噤声,其他人的声音也多多少少的轻了下来,氛围却更为压抑了。
  郁梨攥着信角,将信递给他,“你看了就知道。”
  “你应该知道送给我的信都有什么样的下场吧?”阎英的唇畔含笑,慢条斯理地接过了信,“毕竟你亲眼看过。”
  她呼吸一顿,就见那封她花了一整晚涂涂改改书写的信,被轻飘飘地撕成了两片纸。他手一松,这信就飘在了地上,被鞋子踩过的脏污的雨水渐渐浸湿。
  右下角的“郁梨”两个字被吞没消失。
  “这位学妹,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一样呢?”
  是,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不一样呢。就因为夏奇他们出乎意料的包容了她吗?
  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应该让她羞愤至极的场面,周围人的议论,取笑逗弄的对话,却没有激起她半点情绪。郁梨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平静。
  这些人对她是什么想法看法,这一刻,她全然无所谓。
  唯一只有转身离开的那个人,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它们仿佛被针扎到的孩子,痛的将自己扭成一团,拼命地打滚叫着疼。心脏被人拉扯,酸胀不堪,仿佛稍动一动,就有眼泪要掉下来。
  她太爱哭了。
  偏偏这次没有。她抹了下眼角,没有想象中的泪水,一片干涩。
  人群已经散了,她蹲下来捡信。湿透信纸了的污水滴在手上,她也不管,只是轻微地甩了甩信纸,企图将它甩干。
  总不能将它就这么扔着,还要麻烦人家来打扫。
  可能是动作慢了,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刺疼,脑袋里有一刹那的空白。忽地,她听见头顶传来叹息声,在她站稳想抬头时,一只温暖的手轻揉了下她的头发。
  “别哭。”是夏彦清冷却又无奈的声音。
  一大颗眼泪蓦地从她眼角掉下来。
  ☆、第69章 chapter 69
  人总是这样, 在没有人嘘寒问暖的时候, 所有的苦难都可以压在心底。可一旦有人向你表现出温柔的善意, 反而忍不住流泪。
  郁梨以为夏彦和阎英一样, 将她斥离自己的世界, 但他没有。
  “谢谢学长,我没事。”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她鲁莽的拿手背猛擦, 冲他笑了笑, “没想到学长还愿意理会我,我很高兴。”
  夏彦稍稍一顿, 从身边路过的女生手里借了张纸巾给她, 见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打理面容,望着她头顶的发旋微微出神, 片刻后道:“你别怪他, 这种事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我明白……”郁梨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有抬头,“我知道, 反而是学长你们一下子就原谅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
  夏彦半晌没开口,直到郁梨以为他离开了,将要抬头时,才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不一样。”
  他们都不是阎英, 不是那个, 被她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不在意她的感情,就不会将它当做一回事。如果在意,反而会因此觉得庆幸。
  这是一种联系,哪怕它很荒谬,都是他们之间的联系。
  甚至于,她最初是为了他才愿意开启游戏。在希望变得渺茫时,他甚至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无奈的甜蜜。
  她为他而来啊。
  郁梨很想问他们是怎么想的,对她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许多事物的观念都来自于周围的人。当他们认为这并不严重时,她的判断也会出现偏移。即使有同理心,她终究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事情,只知道不会愉快,可是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但这个话题到底太敏感,为了一个人,将别人的伤口再撕开来,这样好吗?
  就算他们表现的再云淡风轻,郁梨也不会没心没肺的觉得这样的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愿意宽容待她,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往后小心地弥补修复。
  因此她最终也没问出口,只道坚定地道:“我会再试试的 。”
  “好。”夏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我会帮你。”
  他们之所以能够轻易的谅解她,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没有和她闹的资本。他虽然收了信,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复,她也从未想过追问。不是他想将她赶出他的世界,而是她在发觉事不可为后,理智的停住了脚步,礼貌退出。
  能让她不顾一切去哄的人,始终就只有那一个。
  *
  夏彦走进阎英寝室的时候,看见他手臂搁在腿上,大喇喇地猫着背低头玩游戏。天还没暗透,沉甸甸的一轮红日,晕染的大半个天空都是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