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融和江春水都没敢出声,只能屏住呼吸地等待着这个老人说些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愤然地将鉴定报告扔在桌子上,然后冲到穆婉琳的面前,扬起手重重地甩了她一个凶狠的耳光。
“妈!!!”沈令融惊呼,连忙跑过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贱人!你怎么对得起我!”沈九平愤怒地骂道。
他被气得眼眶泛红,额头也泛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江春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冲了过去,将穆婉琳从大理石地面上扶起来,然后和沈令融一起挡在她的前面。
虽说是沈家的事情,但是这发展似乎……
江春水不敢想,看沈九平现如今的状况,难道她真的是穆婉琳的女儿?沈令融是被换了的?!
就在这时,沈令燃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副恰好赶到的模样,但是这时间点却赶得刚刚好。
“爸,订婚的事情……”沈令燃提起了江春水最担心的这件事。
然而,比起订婚,沈九平好像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像一只被逼入了绝境的衰老困兽,拄着拐走到沈令燃面前,握着他的手腕,阴森森地说:“你也来验。”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第一任妻子谦卑贤惠的笑脸,突然就和穆婉琳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明明都是温婉的笑容,这一刻,沈九平却只能感受到欺骗。
第39章
说到底, “贞操”这个词, 好像还是男人发明出来的。
因为自己的肚子生不出孩子, 又想要与自己有着血脉相连的后代, 所以, 男人就无限次地绑架女人的肚子,强迫她们只能为自己一个人怀孕、生孩子。
对于那些顺从的女人, 他们冠以“烈女”的响亮名号, 并愿意发给这些女人贞节牌坊来做表彰。
而对于那些不顺从的女人, 他们就冠以“荡.妇”的耻辱称号。
但是, 男人们永远都无法明确, 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正因为这种生物意义上的不自信,让沈九平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信任像一堵连贯的墙壁,一旦破开了一个口子, 那么接下来就一定会毁灭得分崩离析。
他不只有一个儿子, 不只有一个妻子,谁又能保证,这样的欺骗只会发生一次?
采集完样本信息之后,沈令燃才从研究室里出来。
整个沈家的气氛非常凝重, 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爸, 先回家休息?”沈令燃走到沈九平面前, 问道。
沈九平坐在管家拿过来的轮椅上,掀起布满褶皱的眼皮, 冰冷地看了一眼沈令燃,然后坚定地摇头, 并说:“我就在这里等。”
明明他只有五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体近些年也调养得不错,订婚时江春水瞧着他气色也很好。但是,经过了这24小时的等待与折磨之后,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整个人仿佛在这一天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多岁的年纪。
沈令燃见他执意留在这里,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似乎对沈九平的感情并不深刻,哪怕是现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他也依然面色如常。
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那样。一点紧张都没有,一点担心都没有。
沈令融和穆婉琳也是呆愣地坐在长廊的公共长椅上,一言不发,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但是,比起这些丢了魂儿一样的沈家人,江春水的状态就正常多了——她困得要死,连坐都坐不住了。
沈令融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单手拄着下巴,垫在长椅一侧的扶手上打瞌睡,小脑袋不停地向下点点点,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塌下来似的。
最终,她的手臂终于撑不住她困倦到了极点的脑袋,眼看着就要栽倒在长椅扶手上。
沈令燃连忙抬起手,扶住了她的脖颈,慢慢地将她放在长椅的靠背上。
他弯下腰,轻声问她:“回屋睡么?”
江春水艰难地将眼皮掀起了一条小缝,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之后,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直接歪着头睡过去了。
沈令燃将她从长椅上抱起来,转身就要走,打算将她送到可以舒服补觉的地方去。
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沈九平就说:“站住。”
沈令燃虽然站住了,但是却没有放下她。
沈九平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和他使用同一个姓氏,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他也无法信任。
“老关,你跟着他,”沈九平最终只剩下这一个信得过的老友兼下属了,“帮我看好这个女孩,她必须安全。”
如果沈令燃的鉴定结果出来,也出了什么意外……
这孩子又不是从他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但是,江春水却是肯定与他有着血脉关联的孩子。
所以,他必须要让这个女孩安全无虞。他已经年过五十,说不准,这就是他仅剩的后代了。
管家似乎非常担心他:“沈董,我跟着去了,那您——”
“你还管我做什么!”沈九平突然暴怒,“再过24个小时,没准她的命就成了沈家最值钱的了,你懂不懂!”
苍老的男人像一只被避如绝境的困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非常圆满,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惊觉,自己的后人可能只有这一个丫头片子了。
传宗接代、传宗接代。
没了儿子的话,他仅剩的希望就是这个女孩,因为有了这个女孩,他还可以有孙子。
有时候,这些重男轻女思维的人真的很可笑。自己尚有生育能力的时候,就一定要生出儿子才行,等到了自己丧失生育能力的时候,又开始这样自我安慰。
明明同样都是孩子的孩子,儿子生的孩子就是孙子,女儿生的孩子就是外孙,从称呼上就是内外有别,硬生生地将女儿和女儿的孩子从自己的家里隔离出去,也是可笑。
等到了实在没有儿子的时候,又把女儿的孩子称为“孙子”。
但是,沈九平心里想的这些事情,江春水都不知道。
对于沈家来说,她本来就是个“陌生人”,如果不是这次阴差阳错的种种巧合,她或许也只是一个莫名其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
谁又能想到,这只拜金的小麻雀,居然是沈家遗落在外面的一颗明珠。
老关一路跟着沈令燃和江春水回到了沈家,沈令燃原本想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但无奈管家一直都跟着,他现在也不方便明面上和沈九平起什么冲突,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关叔,您可以回医院了,”沈令燃将江春水放置在自己的床上,连头都没回,就这样对他说,“这里我照顾就行了。”
这个年老的管家也有些犯难:“沈董那边交代我……”
“关叔,我父亲那边可能更需要您,”沈令燃掖好被角,才回过头看他,语气冰冷又严肃,“拿到我的鉴定结果时,我父亲应该会崩溃。”
听到沈令燃的这句话,对方的脸色也突然阴沉了不少。
沈家的两兄弟是关明从小看着长大的,哥哥清冷内敛,弟弟活泼张扬,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但却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是翘楚,旁人别提多羡慕沈九平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但是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听沈令燃的话,这个把持着沈家最根本命脉的青年,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沈九平亲生。
“大少爷,您……”
“我不是,”沈令燃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说,“我和阿融一样,都不是。”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关明突然就待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赶回沈九平的身边才行,否则……
想到这里,关明匆匆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别墅,折返回去了。
沈令燃关好门,又拉上窗帘,最后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女孩细碎的刘海。
丝绸般顺滑的发丝手感极佳,令人爱不释手。
清冷漂亮的桃花眸微眯,乌沉沉的眼眸中倒映出女孩娇美的容颜。
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此,她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灰姑娘了。她会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家世背景、一样高贵的身份。
从此,她再也不会觉得自卑了。
……
江春水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在梦里,她似乎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环抱着,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险和不安。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却发现房间里除她之外,空无一人。
不过,这屋子里的陈设和装修风格,她还是很熟悉的,和沈令燃的办公室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别墅的年头更加久远些,墙壁和家具也有了一些年代感。
最近这阵子,江春水的身边发生了一件接一件的大事。军训刚结束,她还没休息过来,就被人拖着上了订婚宴的战场,中途又冒出来了一个苏莫宇,差点把她害死,而现在,她莫名其妙地又成了沈家的大小姐……
这一连串的变故,闹得江春水头疼。
于是,她决定洗个澡冷静一下。
这屋子里没有她的换洗衣服,所以只能在沈令燃的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衬衫。
但是,在她拿衬衫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沈令燃的衣柜里似乎有暗格……
暗格不算大,只是两个抽屉的大小,但是里面的东西,就有点不太妙了。除了几件连衣裙之外,居然还有……女人的内衣,而且还是……她平时最喜欢的那种小清新浅色碎花系列的……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恐怖了,办公室里放了一堆蕾丝内衣,卧室里又放了一堆小清新纯棉内衣……
但是幸好他有收集这些东西,倒是让江春水省心不少——无论是真空,还是穿没洗过的内衣,都让江春水头皮发麻。
和沈令燃开始正式交往之后,江春水就变得自在多了。
可能是因为知道有那一个亿的分手费打底,所以她也不再拘谨。反正把沈令燃惹恼了,大不了就是分手嘛,分手又不会白分手。
所以,她就没把自己当外人,轻轻松松地洗了个澡。
等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令燃站在窗台边,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出来。
“我洗个澡,”江春水对他说,“没事吧?”
虽说都洗完了,总有一种马后炮的嫌疑,但既然房间的主人在这里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