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把事给商量完了,慕容叡送慕容陟出去,到了外间,一个仆妇急急忙忙跑来,“大郎君,娘子吐的很厉害!”
慕容陟蹙眉,“怎么了?”
“娘子突然间就吐了,现在喝水都喝不下去。”
明姝今日一起来,闻着鱼的味道就开始吐,吐的胆汁都出来了。仆妇们慌了神,过来请慕容陟过去看看。
“去叫大夫过去看看。”慕容陟吩咐。他嘴里吩咐,并没有多少过去看看的意思。妇人有身的时候,多有状况发生,叫他去又有什么用。
仆妇唯唯诺诺答应,低头走了。
慕容叡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底浮出森然冷意。
第115章 诺言
慕容叡驰马在平城郊外, 看了一会那些山体。
建造墓地多是依照山体而建, 一是风水有山水环绕, 可以庇护后代。二是有山体掩护,盗墓贼或许能寻到的晚些。
慕容叡看了一圈,他蹙眉看了看四周,拉过马头, 在大道上奔驰了一会。
骄阳似火,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慕容叡戴了一顶帷帽, 帷帽扣在脑袋上,帷帽周边的轻纱落下,把他的脸颊和脖颈遮住了大半。帷帽原本是男人们在风沙肆掠的时候戴上的,现在拿出来,挡一挡阳光。
阳光挡住了, 但是帷帽里头却闷热难当, 汗流浃背。
他看了看背后的山,拉过了马头。
远处马蹄声哒哒, 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 紧接着黑点越来越大,兰洳驰马到他面前来。
“到处找你没有找到,原来你在这里呢?”兰洳拉过马头,跑到慕容叡身边。
慕容叡把面前的那一条细缝拉开了点,露出小半张脸,“难为你还寻到这里来了。”
他这趟出来, 谁也没告诉,自己偷偷的跑了出来。父亲那件事一出,他现在也不太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行程。
兰洳一大早就去给他办事了。他看了看在天上的太阳,“你动作倒是挺快。”
兰洳干笑两声。慕容叡这话绝对不是夸奖,他吩咐的事老早就吩咐下来了,只是一直到现在才办妥。
“那个刺客浑身骨头都差不多要打断了,也说不知道指使自己的,到底是谁。”兰洳说起来,都不免有些敬佩。
慕容叡很不在意的嗤笑,“不是骨头硬,是根本不知道吧?”
兰洳脸上有些尴尬,“怎么可能,不知道的话,怎么……”
“你真当着天底下有情有义的人多么?看来刺杀阿爷的人,都隔着一层呢。办事的事办事的,顶上头的人不知道,也不是甚么多新鲜的事。”
慕容叡说完,他伸手把面前的垂纱完全撩开,“我那阿兄那几天里去过哪里?”
“找家仆们问过了,说是去过胡文殊那里。至于去了干甚么,下头人说是去喝酒了。”兰洳问道。
慕容叡听后脸色难看至极,“那说了甚么知道吗?”
“那就不知道了,进去了之后,那些家仆有没有在一边伺候。另外胡府嘴巴也紧的很,只知道你那阿兄喝酒把自己喝的站不起来,其他的都打听不到。”
“胡文殊好像没有来阿爷的丧礼。”慕容叡自言自语也似的道。
“他在你阿爷出事的前两天就回秀容了。”
慕容叡听后沉默不语,兰洳等了好会,都没有听到他说话,他忍不住,“该不会真的和你阿兄有关系吧?”
“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信。”慕容叡轻轻踢了马肚子一下,让马走的更快些。
兰洳紧跟其后,“要是真的,那你阿爷也太惨了。竟然是被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给害死的……”
慕容渊最喜欢的儿子是慕容陟,最倚重的事慕容叡。这总所周知。
慕容叡讥讽的勾勾嘴角,“那么没办法。”
兰洳听出这话下的意思,他过去,“你不是想要给你阿爷报仇?”
“嗯。”慕容叡点点头,“但是报仇至少得把仇人寻出来,不然和个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飞,也不像个事。”
说着,他和兰洳已经进城。午时之后,城中开市。慕容叡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先去东西两市买东西。
两市里的东西卖的比较杂,加上平城这儿胡汉杂居,基本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慕容叡逛了一圈,眉头皱起。
兰洳在后面跟着,看他看了好久,尤其在那些卖果干和新鲜瓜果的地方停留许久。忍不住问,“你想要买甚么,我给你找找。”
“这地方有青梅吗?”慕容叡在马上回首问道。
这可把兰洳给问倒了,他有些难为情的挠挠后脑勺,“这个东西?咱们这边好像连梅子都少见吧?”
慕容叡听了之后毫不留情的转过头。兰洳毫不气垒,“你要买这个干甚么,听说这玩意儿吃到嘴里酸的很。”
“就是要酸的。”慕容叡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她这段时间吐的厉害,听人说吃酸的可能好点。”
兰洳这下大彻大悟了!
他和银杏交往还算密,知道明姝这段时间闹起了孕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带油水的,只要闻到那股油腥味,就能把肚子里的酸水全都吐出来。
“原来是为了……咳咳。”在外面兰洳收敛了点,在慕容叡如刀一样的眼神下,没有把明姝的名字给说出来。
既然是为了这个,只能在卖瓜果的地方都问了一遍。新鲜瓜果这东西,贵族家的才有好的。放在两市里卖的都是些次等货色,而且有不少都只是果干。
慕容叡挑挑拣拣,问到有没有带酸味的,几乎都是摇头。买瓜果谁不是想要越甜越好,酸的根本卖不出去,自然也不会拿过来。
最后挑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买了一点点从南边来的橘,或者说不是橘,因为很小一个个,而且剥开一个吃到嘴里,酸的整个人嘴都冒苦味。这玩意是那家妇人打算拿来喂鸡的。因为人根本不吃这个。
慕容叡尝了一个,酸的五官都要皱在一块,却欣喜若狂,直接把那家人手里的全都一股脑买了过来。
“她最近也吃不下东西。”慕容叡把买来的枳子包好挂在马鞍上,回头问兰洳。他问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欣喜,就和一个赶着去见心爱姑娘的蠢小子一模一样。兰洳和他打交道这么多年,多是见他阴鸷和面无表情,现在看到这么一副蠢阳,简直不忍直视。
“你说我要不要给她在外面买点回去?”慕容叡满怀希望问。
兰洳简直觉得自己撞邪了,之前还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不过给嫂子买到了东西,就成这样了。
还有在外面买东西是怎么回事?外头的东西难道还有刺史府里的丰盛?
“你看着买吧,不过她胃口不好,你最好还别是弄些肉回去。要不然闻到那股味道,说不定又吐了。”兰洳抓耳挠腮给出一句。
慕容叡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不过照着她那个吃不下肉的样子,恐怕到时候别说孩子,就是她都够呛的。
慕容叡逛了半天,买了两个素胡饼,装在袖子里。直接往刺史府而去。
刺史府内,现在到处都是在收拾东西,恒州里那么多的事务,刺史之位不能空缺太久,朝廷再委任的刺史已经在路上。他们也该收拾了。
院子里头摆着的是各色各样的箱子,刺史府内的东西多,新主人要来,旧主人的东西不能留下来,全都要仔细收拾好全部带回去。
慕容叡看了一眼,脚下么有半刻停留,直接往后院去了。
明姝抱着盆子吐得半死,旁边放着一小碗的肉汤。她吐的胆汁都出来了,才整个人往后仰倒。
侍女们把东西全都收拾干净,给她把脸颊擦拭干净。
慕容叡一进来,就见着她通红着两只眼,他快步走过去,坐到她背后。刚才她吐得太厉害,到了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侍女们把东西收拾退出去了。
“怎么了,还吐得很凶?”慕容叡在后面问到。
明姝过了好会,眼睛才动了动,她看到他,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累。”
慕容叡见着手边的小矮几上有水,端过来喂到明姝嘴边,她一口口的喝了,嗓子眼里头的那股火烧一样的感觉才缓和些。
她试着开口说话,“你来干甚么?”
话语说完,被自己嘶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她捂住嘴,受惊了似得。
慕容叡也别在意,把手里的包袱取来,打开了,里头是买来的东西,他剥开一个,送到她嘴边,“你吃吃看?”
这些都是他私底下问下头那些家仆们打听来的,说是怀孕的妇人容易孕吐,而且喜欢吃酸的东西。她吃不下其他的,但是吃酸的话,说不定能好些。
明姝摇摇头,但是鼻子里敏锐的闻到他身上的另外一股香气。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吐出来了,缓过来之后,那股饿劲越发高昂。她也顾不上什么,一手扶在他肩头上,鼻子往他身上嗅。
“甚么味道?”
她嗅来嗅去的,被那股香味牵扯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慕容叡从怀里掏出个饼来,“我在外面买的。”
他原本想给她换换口味,但是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吃什么,就照着自己可能清淡一点的喜好买了这个。
没想到她似乎还喜欢?
是个素胡饼,里头都馅都是青菜之类的,但是外面撒上了些许芝麻,闻着香气四溢。哪怕被包在衣服里,也阻拦不住那股诱人的味道。
明姝接过来,抓住就啃。她饿的慌,好不容易碰上个自己能想吃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坐在那儿和松鼠啃松子似得,不一会儿就把饼给吃个干净。还意犹未尽的舔舔指头上的芝麻。
慕容叡好气又好笑的把她的手抓过来,仔细给她擦干净了,“你就这点出息!用得着舔指头么?你要是还想吃,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再买。”
“那你一定要人多买几个回来。”明姝吃了东西,终于有了些精神。
她眼睛又看到慕容叡放在那里的布袋子,伸手去拿,把里头的东西剥了皮,掏出来给她。酸是真的酸,一入口,牙几乎都要被酸掉了去。但是明姝却吃的美滋滋的,她现在就喜欢这个味道。
“你这几天瘦了这么多,身边那么多人,就没一个能给你弄些能吃的来?”慕容叡看到她下巴比之前又尖了点,脸上几乎都没有多少肉了。
“不怪她们,毕竟吃的上面多重要,她们哪里敢做主。”明姝一口气吃了小半,这才想起来,“你就这么跑进来了??”
她不可思议的回头盯他。慕容叡摆出满脸的无辜。他就这么一路直接进来的,左右侍女都还很懂事,见他来了,直接退出去。
明姝嘴张了张,险些合不拢。突然慕容叡脸上的无辜瞬间就变成了似笑非笑,他冲屏风那边笑,“阿兄也来了?”
别说惊慌,他连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一副坦坦荡荡,好像这地方是他的,靠在他身上的人,也是他的妻子。
明姝想要离远点,她和慕容叡那样,一辈子都撕扯不清楚。但私下里也就罢了,在明面上,她不由自主的,还是想要给慕容陟留出一点颜面,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慕容叡察觉到她离去的意图,一条胳膊迅速的圈住她的腰。
慕容陟站在屏风旁,屏风的旁边是绑好的帷帐,光线并不充裕,所以明姝一开始都没有看出他在那里。
他站在昏暗之中,半张脸几乎都在昏暗不明的光线里。只看得到他绷紧的嘴角。
明姝顺着慕容叡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得到一片衣角,知道慕容叡真的没有骗她,挣扎着要躲开。可是慕容叡一手把她给抱结实了,“你才吐过没多久,不要乱动。”
他声线低低的,蕴含着隐秘的威胁。哪怕明知道不是针对她的,可她还是停下来。
慕容叡一手勾住明姝的腰,他抬头嘴角含笑,满脸真诚的看向站在那边的慕容陟。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室内陷入一片寂静的尴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