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本不只不介意,还拿出了凿子和锤子道:“我家虽开着铺子,却不是大铺子,更不是倾银铺子。破开元宝要用夹剪,我这里是肯定没有的。若是李二哥要查看,就用凿子将就将就罢!”
夹剪是专门用来剪破银子的工具,盖因一个元宝太大了,日常生活中常常是用不着的,所以使用的时候要破开。这种工具只有生意很多的大铺子和专和银子打交道的倾银铺子有。除此之外,夹剪还有另外一个功用,那就是检查银子中心是不是有灌铅。
假银子最常见的手法就是往中心注铅,而这种手法遇上夹剪破银子就无所遁形了。
李二郎点点头,有对中人示意,于是两人从二十个大元宝里面随意挑了四个,然后一一凿穿,银子性软,这并不难。一看此时内里,果然都是实心的!
又是一通商量,最后崔本拿出了笔墨纸砚交给李二郎。李二郎的字迹虽然说不上漂亮,可是写一份清楚的借据是不难的,只见不一会儿就写毕:
‘立借据人李云守,系扬州知府衙门刑房衙役,因生活困难,一时无钱。凭保人李忠和,借到崔本名下白银一千两,月利半分,用于自家。约至本年秋日时本利交还,不致少欠。恐后无凭,立此借据为照。’
这份借据就是按照时下最一般的借据来写的,只有利息一条很低,此时除了亲戚朋友间不要借据也不要利息的借钱,利息一般都在两三分左右,若是高利贷只会更贵,大约在三分到五分之间,而过了日期不还账,还有利滚利的说法——这份文契里并没有利滚利的说法。而利滚利起来就可怕了,那真是要命的事情!
这也是正常的,崔本又不是要向李二郎放高利贷,就这半分利也是李二郎要加的。按照他的说法,既然都写了借据了,一点利息不加不像样子,于是执意如此。倒是那中人笑道:“就你们二位省事儿了,一般人为了利息是多少得打起来,二位倒谦让!”
李二郎咧嘴一笑,觉得崔本这人很大气,倒是比以前亲近了很多。
赵莺莺是时候看到这张借据的,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借据。她当初在家的时候只有刚开始家里比较困难,但就是最困难的时候家里也没有管外头借过钱。后来家里境况好转,借钱的事情自然就更不用提了。
细细研究了一番,笑着道:“原来李二哥真名要李云守...竟是才知道。”
平常人称呼其实很少用到名字,直呼姓名本身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那些读书人起了字号,平常都用字或者号称呼。普通小老百姓没有字号,可也不会称呼名字。长辈自然就用各种敬称,至于同辈多称呼‘哥’或者‘姐’,这是无论年纪的,哪怕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一般也这么称呼。赵莺莺不知道家里常来往的李二郎姓名,这很常见。
随便议论了一番,然后就小心地将借据收了起来。借据可是很重要的,说这是一千两也没什么问题。赵莺莺将借据叠了叠,最后和自家房子铺子的地契放在了同一个上小锁的匣子里。至于匣子则是塞进了上大锁的柜子里,尽量保证安全。
收好银子的第二天,扬州衙门就放出风来了,各家各户可以拿户籍去衙门排队花钱纳仓钞。因为这仓钞非同小可,油水很厚,所以不让坊户中间牌长甲长等人过手,一律都从衙门走。
因为这是要当家户主亲自去才能纳得,所以崔本这一天甚至没去酒铺,而是直接去了衙门。好在他在衙门里头认识人可以插队,不然看队伍的长短恐怕排上一整天都排不到——虽然衙门说家家都有,没有纳不着的。可依旧是人人争相恐后,就怕到了后面没了份额。
崔本急匆匆地从衙门回酒铺,还要给铺子里的师傅伙计等人分好不同的时间放假。在铺子里做工的大多数是青壮年男子,这些人往往都是一家之户主,自家仓钞自然也要自家去领。好在他们的家人已经提前过去排队了,他们估摸着时间,最后关头去换一下人就是。不然崔本这里还真摆布不开。
仓钞和盐引的事情赵莺莺没有再管,实际上等到仓钞换来盐引,再从盐引变成钱,中间是有一段时间的。不然李二郎的借据也不会说是要等到秋日才还钱了,这是做的预计。早的话夏天就能拿钱出来,迟一些的话就得等到秋天才能还钱。
中间这么长的时间,赵莺莺肚子里这个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她哪有功夫日日盯着这件事?等到崔本把自家的仓钞交给她,她也就没再管了。第二日她就转变兴趣,兴致勃勃地指挥桃儿她们从箱子里翻出几匹纱料子。
摸了摸料子的质地,笑着道:“这还是当初我陪嫁的东西呢,当时陪嫁的东西里头各种尺头好多,就想着要用到哪一年才能完。因为怕过时,料子都选的单色,或者花色能一直用的。现在一看果然有先见之明,打开箱子才发现没用多少——平常送礼尺头多,再加上每年贪图新鲜花样也会买一些新的,这来来去去竟然没怎么动这些嫁妆。”
桃儿和小庄把翻找过的箱子重新恢复原状,这才笑道:“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听人家说过了,真正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要嫁妆够用一辈子才好呢。等到了做老封君的时候还能拿这些东西赏孙子孙女!”
“可是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赵莺莺哂笑了一声。
拿起布料打算计划一下今年给家里人做一些什么夏衣,另外孩子出生之后的襁褓、小衣服之类的虽然已经做了一些了,但赵莺莺找到这种空就忍不住多做一些。这时候不由得出神起来。
打断她出神的是外面的响动,这响动不同寻常,赵莺莺听着倒不似寻常,便和桃儿站到门口去看。便见从隔壁崔智和古氏家里揪出一个穿破布衣裳的半大少年来,脸脏脏黑黑的不好断定,但看光景也就十四五岁。赵莺莺的亲弟弟赵茂正好是这个年纪,所以她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形很熟悉。
把这个孩子揪出来的是崔智和崔源,旁边站着的是满脸怒色叉着腰的古氏。赵莺莺颇为不懂,于是挪到了早早出来看热闹的万氏身边。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不大好,但至少一般时候能像正常妯娌一样相处了。
无论有什么疙瘩恩怨,也抵不过时光。时间渐渐过去,万氏对赵莺莺的芥蒂小了很多。当她没有那么别扭之后,赵莺莺的态度当然就跟着正常起来。
赵莺莺的肚子虽然还不沉重,可是看着已经很明显了。万氏见了忍不住道:“你往这边站站,那边儿有人走道,要是不小心蹭了怎么办?”
赵莺莺从善如流站到了她指定的地方,然后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对着一个半大孩子喊打喊杀的?”
万氏‘切’了一声,语气虽然不怎么好,可还是解释道:“什么半大孩子,你有见过那么大的孩子?家里艰难的,这个年纪就已经肩膀上挑担子了——这小子不学好,偷鸡摸狗来着。之前五嫂不是就丢过一次鸡,如今鸡正是开张下蛋的时候她看的可严了,时时要去鸡圈看。阿源不过是有事找五哥,正好一起听到五嫂说捉贼,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因为赵茂是这个年纪,所以赵莺莺总是下意识地把这个年纪的男孩当成是孩子。想想也是,再过两年都要讨媳妇了,怎么说也说不上孩子了。
普通小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所以格外恨这些偷鸡摸狗的,即使很多做小偷的人本身就是因为自家困难才这样。要是家里困难就能这样,那还有没有规矩?各家日子又怎么过?
崔源此时用手压住那孩子,问崔智:“五哥,怎么办?”
崔智想了想:“给送到官府去吧。”
那少年听到这话,本来已经停下挣扎了立刻又胡踢乱动起来。见挣脱不开立刻抬头来哭着道:“大爷饶了我吧,小子实在是命苦才做这样的事情的——我家只有我和奶奶、两个弟妹相依为命,隔夜粮都没有,饿的活不下去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您行行好,给条活路!要不然您打我一顿、打我一顿,只要别送官!”
民间,特别是乡间,很少有人会想和官府扯上关系。至于处理小偷小摸这种事情,大多数就自行解决了。而且按照律法规定,苦主可以殴打小偷,只要最后没有弄出人命,官府是不会管的。
如果刚才偷东西的是左近人家认识的孩子,说不定崔智也会这么打算——相比起送官,打一顿其实是更加仁慈的做法。也就是街坊间的孩子,不好做的太过了显得没有人情味,这才这样的。
要是送了官,这种人赃并获的时候崔智这个苦主自然不用再管,随便官府去了。但这个少年恐怕就要倒大霉了!监牢那个地方可不是玩闹的,有钱人进去了靠着银子还好,大出血之后总能站着进去站着出来。
至于像少年这种,如同干爽的大毛巾拧不出一点儿水分的,他们只会让他站着进去横着出来。这不是衙门里的人都好施虐,而是必须要给其他人立榜样!若是大家知道拿不出钱来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他们又怎么会在自己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尽最大的力量筹钱呢。
赵莺莺这等妇人见到这等情形还会于心不忍,但崔智崔源这些常常在外行走的男子见得多了,比这可怜的多的人也有,自然不会轻易被打动。崔智只不过挥了挥手,对古氏道:“你去取绳子来,我和源哥儿送这小子去官府。”
古氏这时候反而没有那么气愤了,只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就进了屋。
街上的人见不是自家这边坊市的,也没了顾忌,都看起好戏来。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来笑着道:“崔五哥,这小子竟然偷到了咱们坊市来,恐怕是个惯犯,不整治一顿怎么行?”
一般人因为胆量的关系都会从周围的人家开始偷起,原因是熟悉门户,另外被抓住之后因为街坊的面子情总不好太过严厉地惩罚。像这种偷到远离自家的坊市,一般的确都是惯犯。
崔智却摇了摇头:“不了,这种半大少年经不住打,你们这些人下手没得轻重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交代?到时候又是麻烦!”
官府的人整治手段过了一些,出了什么事当然没什么。换成是老百姓那就是麻烦!虽然看上去这个小子家里没有能力闹起来,可崔智因为人生经历的关系越发谨慎了,几乎不敢越雷池一步。
其他人撇撇嘴,晓得没有好热闹看,跟着骂了几句也就散了。倒是赵莺莺看着不忍打算劝几句——那孩子就和赵茂一般年纪,此刻似乎是绝望了,就那么坐在那里,呆呆的并不挣扎。
大概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不再挣扎,崔源的手劲也松了一些。然而就在这一刻,那少年手一拧,身子一转,竟然从崔源的压制下跑了出来。从他熟门熟路的动作来看,确实如开头青年推测的一样是个惯犯。
这时候人群也散了,正好逃窜。选了个人比较少的方向,竭力快跑。崔源的反应也很快,飞快地就去追。街坊邻居无论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还是真心想帮忙,一个个都帮着拦截起来。最后总算是在街口把人给堵住了,这次崔源再不敢放松,利索地接过古氏递过来的绳子,用捆货物的手法把人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招呼了一声,这次也不耽搁,兄弟两个直接把人往官府那边带。
赵莺莺本来打算说的劝说的话就被这么堵在了中间,最后只能摇摇头叹息。旁边的万氏见她这样,‘呵呵’一声道:“你这人也不知道是真心软还是假心善,总是可怜这些不相干的人。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他还是个惯犯!今日是偷到五嫂家里了,不至于因为后院的几只鸡要死要活,可有些人家真能因为他的小偷小摸日子过不下去。”
“不过是看到罢了。”赵莺莺这样道。
赵莺莺上辈子也算是从宫廷里历练过的,说不上心狠手辣,可是心慈手软这种词是绝对挨不上她的。只不过这辈子她不在宫廷了,本性里的一些东西就显露出来。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还好,一旦在她眼前出现那些惨事她总是忍不住可怜一番。
所以才说‘不过是看到罢了’。
晚一些时候古氏给赵莺莺用海碗装了一碗鸡蛋送过来:“家里养的这一批鸡才刚开张下蛋,这时候鸡蛋补着呢!攒的第一篮子其他的都送爹那里去了,这些就给你吃着,你别嫌弃。”
赵莺莺和她关系好,又因为怀着孕才有这样的优待!
赵莺莺又怎么会嫌弃,让小庄把鸡蛋送回到厨房,又让桃儿上茶上点心。倒是她自己没有喝茶,喝的是蜜水。虽然没听说不让喝茶,可是她足够小心谨慎,怀孕期间就连茶都不喝了。
“白天那小子的事情怎么了?”赵莺莺想到什么,低声问古氏。
故事抿了抿嘴唇道:“还不就那样,送到官府了之后就没再管了。”
古氏作为一个心肠更软的妇人其实还是有一些迟疑的,可是最终她也就是一句‘还不就那样’而已。赵莺莺听了什么也不再说,点点头就算了。
第225章
一年分二十四节气, 每季有六个节气,自从立夏起就进入夏季。只不过立夏时分的气候其实更近春, 就连风光也是春花烂漫。真正等到有夏天之感的节气还要等到夏天的第二个节气芒种, 从这个时候起才会觉得炎热不爽。
农历四月二十六日, 芒种。此时是芒类作物的成熟期, 因为在农事方面有很重要的意义, 所以在乡村间有很多的节气活动, 与一般的节日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到了城市这边, 芒种节的氛围就差了很多。
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姐会在这天过‘饯花节’, 取芒种之后春花凋零百花退位, 送花神回归的意思。具体来说充满了女儿家的情趣...当然, 也是有钱人家闲适富贵才能这样,反正一般人家是不过这个节的。
像赵莺莺家这种普通的市井门户连提都没有提过, 芒种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气温开始上升, 并且再过十来日就会进入漫长的梅雨。梅雨对于乡间和城市的生活影响都很大,所以城乡百姓都格外注意这个时间。
不过芒种也不是完全不过了, 赵莺莺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有芒种煮酸梅汤、做糖渍乌梅的习惯。因为自芒种之后白日变长、更加炎热,换季期间人容易疲劳困倦、食欲不振,酸梅汤和糖渍乌梅都能够解暑开胃,算是正对应节气情况吧。
自她嫁入崔家,这个习惯也没有变化。每年在这一日就会从市面上慢来新鲜梅子, 糖渍乌梅也好酸梅汤也罢,多多地做些。做好之后不只是自家来吃,还要分送给亲朋好友一起分享。
说起来因为自家要做糖渍乌梅和酸梅汤的关系, 赵莺莺还曾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在家里种上几株乌梅树,后来了解之后就罢了——乌梅树其实挺难伺候的,更麻烦的是在梅雨天还容易烂。相比自家种,还不如上市的时候日日去买。
但家里虽没有乌梅树,别的果树却是有的——去年虫蛀之后补种了不少,只不过因为是去年补种的成树,今年的果子差强人意,等到了各种水果的季节家里还是出门去买的多。
真正能用来吃、随便吃的树,今年恐怕也只有家里的老槐树和榆树的了。
这是当初崔父的良苦用心,买下那大户人家的地之后给每个儿子都分了一块。当时就在每户门口的位置种了两株槐树一株榆树,这也是当年祖上传下来的习惯,凡安家必须中上槐树和榆树。
这是因为槐树所生槐花和榆树所结榆钱都是能吃的,在荒年间甚至能救命!当初崔家的祖宗们就被槐树和榆树救过命,于是自此之后崔家的子弟就有了在家里种上这两种树的习惯。
当初种下的时候只是枝干细瘦的小树而已,长到如今已经许多年过去,无论槐树还是榆树都已经生长地十分高大。特别是槐树,矗立在院内边缘,就像两把大大的伞盖,舒展开来底下全是树荫。
芒种也正是槐树开花、榆树结子的时候。芒种这一日,小庄起的特别早,围着院子里的槐树转了两三圈,然后去厨房取了一个木头钩子和篮子,用这个钩子将槐树的枝条勾下来,然后折下一串串槐花。
槐花开花是很漂亮的,雪□□嫩,垂下来一串串,花型酷似铃铛。等到花开的盛的时候,满树都是雪白!仿佛白云压顶,又像是雪满枝头。而且槐花味道还特别香甜,初夏的微风送来,颇有让人醺醺然的感觉。
槐花之所以能救人命在于它的花可以用来食用。当然了,不是所有的槐花都能食用,只有洋槐花才可以,而崔家给种的自然是洋槐花。
这些槐花最直接的就是直接吃,一点都没有普通花朵的苦涩,反而甜丝丝的,据说乡间的孩子都把这当作最好的零嘴。另外还可以蒸着吃、炒着吃、炸着吃...这一点上槐花完全就是菜园子里的一道菜,菜蔬能怎么吃,它就能怎么吃。又因为它有菜蔬所不具有的花树清香,风味格外不同。
一般来说大家是把槐花和面了吃的,不过也可以单独当成是主食来吃。只不过那么做一般意味着荒年到了,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
小庄采槐花的时候桃儿正好在厨房屋檐子底下择菜,看了就笑道:“你前几日就看上这槐花了,今日总算动手了!”
小庄手脚很利落,很快就采了满满的一篮子,正把槐花上夹的叶子给摘下来,听了解释道:“我老家喜欢在芒种的时候把槐花一气采下来,所以我习惯等到了今天才采摘。”
说完后又可惜道:“这满树的槐花就放在这里,真是可惜!在我老家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槐花的,我家就有一株。没到槐花开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要小心看着一些,不让别家的孩子来祸害。吃一点儿尝个鲜没什么,就怕他们整枝整枝地摘,然后自家都没得吃了。”
对于生活简朴的普通农家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被浪费,种在屋前屋后的槐花也是一样。这种槐树结的可以吃的花朵被充分利用,选择一个花开最盛的日子,全部采摘下来!第一天吃新鲜的,一般是蒸着吃——油也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煎炸炒这样的做法在普通农家并不多。剩下的槐花则是晒干,留着日后慢慢吃,当主食吃也能吃上好一段时间呢!
崔本和赵莺莺家开满了槐花的两棵大槐树当然让小庄觉得可惜了!这吃是绝对吃不完的,就是勉强吃的完,家里也没人会把这个当作正经饭食吃啊!也就是尝个鲜而已。至于剩下的就随便雨打风吹、蜜蜂采蜜——槐花香甜,槐花蜜也是很有名的了。
“要是在咱们老家,放着不管的话,还没有开透就全被小孩子吃完了!”摘完了叶子,小庄熟练地一撸,这样一串串的槐花就落入了篮子里。
从厨房里取来半盆清水,篮子在水盆里几沉几升,觉得差不多了又换清水冲洗。等到干净了就拿了一个比脸盆稍大的托盘,里头有浅浅的面粉。小庄麻利地扔了好几把带水的槐花上去,然后有技巧地晃动托盘。
抖动翻飞之下,槐花均匀地粘上了面粉。这些沾满了面粉的槐花可以压成一个薄薄的小饼,时候去蒸去炸都可以。
看着小庄的动作,桃儿赞道:“这些活计真是做的熟练,你小小年纪会的却不少呢!”
小庄羞涩一笑:“我这算什么?我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做的呢,换成我娘,她能用垫了布衬的大筛子来给槐花裹面粉,那筛子比大水缸还大,裹的又薄又匀,一树的槐花下来也费不了多少面。”
说到这里她似乎说的起兴了,炉灶底下添柴,灶眼上架锅热油。一层油刷下去,一个个槐花压扁小饼被贴在了锅壁上,然后用筷子一个个地翻,免得糊锅。一边做着这个,一边道:“这是奶奶准我费油才能这么做,要是在我老家,谁家能这么做?用油煎炸本就少了,只有殷实一些的人家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而已。具体做法也不能这么耗油啊!”
等到一批小槐花博饼两面金黄被夹到盘子里,重新下过另一批之前她比划道:“喏,就用这种调羹舀油,办调羹油沿着锅沿就滑这么一圈儿——舀油的时候是半调羹,重新搁回到油罐里头的时候还是办调羹。我奶有一个绝活,就用这个办法煎小鱼煎槐花饼,难得的是小鱼和槐花饼没有糊过,最多就是有点焦香。”
穷苦人家是很节省的,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节省中他们迫于无奈练就了很多技能,这些技能帮助他们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中尽量活的好一点。
整篮子的槐花煎完了,桃儿帮着给捡了一个白瓷盘子,里头摆的整整齐齐槐花饼,雪白的瓷盘,金黄的小饼,相互映衬十分美丽——想了想之后桃儿还折了一支带着青绿色纹络的槐花并两片绿叶,清洗干净后两片叶子两朵花摆放在了瓷盘边缘,这一下就更加鲜活清新了。
赵莺莺见了果然非常喜欢,尝了两口——外面的面衣很薄,酥酥脆脆一咬就破,有着油煎面食特有的香气。吃的出来正是因为面衣很薄,所以熟的快起锅也快,于是里面的槐花还很鲜嫩,一口下去脆脆的面衣之后就是汁水饱满又香气清新的槐花,槐花的香甜保留的也非常完整。
“你说是小庄做的?原来她有这个手艺!你让她多做一些,待会儿连同煮好的酸梅汤一起送到亲朋家。”
相比起临时起意做的槐花饼,酸梅汤喝乌梅是早就打算要做的,所以原材料早就准备齐全。早早买来的最好最新鲜的乌梅清洗干净就在厨房里备用,优先的是酸梅汤,因为这个今天就能得。而糖渍的乌梅需要时间,今日开始做却不是今日就能送人的,大可以送了酸梅汤之后慢慢来。
做酸梅汤是桃儿的拿手好戏,赵莺莺也很擅长,以往没有身孕的时候也会亲自下厨做这些送亲朋好友的东西,不过如今的话还是算了,只能由桃儿来动手。
酸梅汤要煮好无非两个诀窍,一个是舍得下好料,绝不能用次品陈品。这一点上赵莺莺当然不会吝啬,乌梅、甘草、山楂、冰糖,样样都是买的最上等的优品。另一个就是熬煮的方式,基本上是按照熬中药的方法来,譬如三碗水熬成一碗之类,将原料充分熬煮出味。
桃儿配好各种原料的量,然后直接煮开。煮开后才让帮忙打下手的小庄抽出一根柴禾来,转为小火,这下要煮小半个时辰。这时候其实就已经差不多,但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桃儿还自己尝了一下味道,发觉淡了些须,于是又放了冰糖下去。
这下再让小庄去尝,做好的酸梅汤酸甜可口,酸味本就消暑,再有甘草那种特殊的带着微苦的甜味也颇有平躁的效果,明明是温温的酸梅汤,喝下去却并不比冰镇之后的果子露差!
看着小庄笑眯了眼睛点头,桃儿这才给酸梅汤浇了一些旧年做的糖桂花进去,这就算是酸梅汤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