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德行这一点,那比口舌上面的事情更难说,除了自家谁能论断?
所以四德里面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女红——女红其实顺便兼任了德行和言语两样的评判。在一般人看来,女红做得好,整日勤于女红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多口多舌吧?再加上勤做女红就是勤快啊,勤俭持家本就是女子德行的一大重点,这样的女子德行能差?
虽然听起来并不严谨,可是作为具体可行且被宣扬的评断方式,女红是外人衡量一个女子的重要标准。一个女子只要没什么劣迹劣闻,她的女红做的好的话,多少会得一个贤妇的美称。
所以张婶子听说赵莺莺为人规矩女红了得的时候是高看了她一眼的,这一次来拜访邻舍,她首先就来到赵莺莺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高看,对于举人娘子的张婶子来说,看这些市井小民人家那都是从上往下看的俯视。这些人粗鄙不堪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他们一家忍耐就好,等到日后家里再出一个举人,自然就不用和这些人为伍。
要是市井里面出了一个懂礼规矩的,她就像是看稀奇了,会格外赞赏——不是好的那种赞赏。就像是养狗的人家养了许多小狗儿,狗儿不懂事听不懂人话他们会‘体谅’。可要是有一只狗格外通人性,教什么会什么,从来也不犯错...当然会很赞赏,可也就是人对狗的赞赏而已。
这时候赵莺莺的举动让她惊诧,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依旧不会把赵莺莺当作是和她一样的人。或者说正是赵莺莺的表现让她更加骄矜——她当然不想承认自己还不如一个她看不起的市井小妇人,所以就拿出了更加高高在上的姿态。
对于她而言,这是在分出她和赵莺莺的不同,提醒自己比对方高贵的多。可是对于赵莺莺和眉嫂子来说这就是纯粹看不起人的样子,显得十分趾高气昂。
如果说刚刚进来的时候只是有些装腔作势,考虑到她的家庭不是不可以理解。那么这时候就要上升为讨人厌了,恐怕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拿盛气凌人的眼神看自己。
几句客套话送走了这位张婶子,眉嫂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对赵莺莺道:“这什么人呐,看她说的什么话。就像是搬到咱们这里她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样!还请咱们安静一些,别打扰到他家读书的那一个,呵呵!说的天底下只有她家有人读书一样。”
刚才张婶子提了几句各家安静一些,体谅她家有一个备考的学子。说实话,她说的很客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加上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一般大家都不会对这个有什么意见。纵使有什么特殊原因会有一些动静,也会尽力放低声音,并且绝不会觉得对方这话有什么问题。
偏偏张婶子说话的方式不对,光从表面的措辞来说是够客气了,可也就是措辞了。措辞之外,语气、表情等,全都带着看不起他们这些人的暗示。眉嫂子这人颇为耿直,看不惯就要说出来。
“先不说这地方不是她家的,没有别人家的地方还要为她家让道的道理。就说读书人么,本就该正心诚意专心致志才是。一点儿声音就读不了书了?那还真是笑话了,趁早别浪费钱考科举,回家呆着去吧!”
眉嫂子气不过,看向赵莺莺:“你是说吧?”
“对、对。”赵莺莺突然被眉嫂子抓住,下意识的点头。不过回过头仔细想想,眉嫂子的话虽然有一些强势,却也不是在胡搅蛮缠。
天底下学子太多了,哪有你是学子其他人就都要让着的道理。说到底读书如何,还是要看自己才是。
不过眉嫂子说这话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她只是因为看不过张婶子的态度,所以在挑刺而已。所以得到赵莺莺的认同之后她很快就转开道:“那么傲气算什么,还真以为自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举人娘子?举人娘子能当饭吃啊!要是张举人还在,那倒是神气。可不是不在么,那她神气个什么?如今她家早就不行了她却还认不清现实。哼哼,当大家伙儿不知道么,为什么好端端的从北皮市搬到咱们这儿租房子住。还不是家里没钱支撑哥儿读书了,这才不得已卖房子,然而搬到租金便宜物价也相对低一些的旧城城南!”
之前眉嫂子并没有和赵莺莺说这个,她虽然喜欢说些新闻,可是她也是有分寸的。这种明显是埋汰人的话,她很少说。除非对方就是一个让人很想埋汰的家伙,不然她都是闭嘴不谈。为什么赵莺莺和喜欢说新闻消息的她如此融洽,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这个时候桃儿拿着张婶子送来的点心到了堂屋里,似乎十分为难。点心盒子似乎被拆开了一点儿,她解释道:“这些送来的点心肯定是要摆出来吃的,不然就是白放着。可是方才圆娘把点心打开了才发现,这应该是前些日子送的端午点心。”
把过节时候收到的点心平常使人情用是很正常的,这样既节约了钱财,又避免了作礼的点心太多,吃不完导致浪费。可是真正不对的是这些点心的种类。
有的点心是可以久放的,从念头到年尾也没关系。可是有些点心就不可以了,只要放个两三天就不行了。张家送来的点心虽然不至于是那种两三天都不能放的,可也绝不是那种能一放几个月的。
这时候这点心还没有坏,可是这种已经很不新鲜的点心,桃儿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送上来吃。赵莺莺平常并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可是她对于这些吃穿上的东西也有自己的要求。不求奢华昂贵,但也要求新鲜良好
第214章
看到这个, 眉嫂子忍不住嘀咕:“既然没有条件摆阔,还用什么这么贵的点心?弄来这样的不是白白惹人发笑?要我说, 送来新鲜的普通点心也就是了, 至少比这死要面子活受罪强。”
新搬来的人家总会给四周的邻舍分送一些东西, 大多数都是点心。富裕人家有富裕人家的送法, 讲究大八件、小八件成一套。一般人家也有一般人家的应对, 得宜的几样点心就是了, 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当然, 也有的穷苦人家没有这些余钱也就不送了。
赵莺莺和眉嫂子家这一带算是左近殷实人家聚居了, 但是相对来说其实也就是一般人家而已。他们送点心并没有什么讲头, 有钱的有大铺子的有名点心, 没钱的普通绿豆糕、枣子糕也是一样。甚至有自家自做的蒸点心拿出来送人,也一样受人欢迎。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 只要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都不会在这种事上说什么。只不过这种快坏了的点心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说不好吧还能吃。说好吧,谁又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待人以宽才比较好, 赵莺莺反而比较体谅这个。对眉嫂子道:“眉嫂子这话说的过了,张婶子是有一些太过于傲气了。可是就事论事,这个点心的事情还是要宽宥一些来看。攒下过节收礼的点心平常送礼使,这不是很常见的?这点心也没坏啊!”
眉嫂子不说话了,赵莺莺这话说的没有问题。真正让她介意这个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张婶子的身上——明明刚才那么盛气凌人的!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有匹配这种态度的做派才对。偏偏在行事上就露了怯, 让眉嫂子立刻就有了话说。
眉嫂子还是一个挺讲道理的人的,抱怨过张婶子看不起人之后别的东西就不说了,并不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的某些方面就随便说起这个人的其他方面。完了和赵莺莺说起借她家小磨子使的事情。
其实她来赵莺莺家本身就是为了借东西, 而不是说这些私话。只不过相较于没什么意思的借东西,还是说新闻更合她的心意。
这种小磨子只有脸盆大小,平常放在厨房里并不是用来磨面的,也磨不了面。一般也就是磨一点辣椒面之类的东西,用处多多,眉嫂子家也有。只不过她家那个正好手柄坏了,而这种小毛病并不用送到木匠那里,只要等她丈夫回来摆弄就好。这会儿她又正等着要用,一下就想到了找赵莺莺来借。
赵莺莺让桃儿把洗干净放在厨房角落的小磨子拿给眉嫂子,好在这个小磨子压手分量却有限,眉嫂子一个女人家也能轻松拿回家,不然还得让人送一路。
就此,张家在这一带扎根住下了。就像赵莺莺预料过的那样,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举人门庭、读书人家,这本身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偏偏张婶子还不是那种低调行事的,想要大家不注意才是真的难吧。
当然,或许张婶子以为自家很低调也说不定。毕竟她家很少与人交往,基本上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这一点倒是和赵莺莺很像。只不过赵莺莺好歹还要眉嫂子这样的伴儿,还有一串妯娌。更重要的是从阶级上来说赵莺莺和其他人是同一阶级的,所以只要赵莺莺没有展现出高一人等的傲气,大家都不会把她往高傲、看不起人的方向联想。
张家就不同了,这家本身就天然的和周围格格不入。若是她家是个真正平易近人乐善好施的书香门第,旁的人恐怕只有赞叹不如的。偏偏她家表现的是如此看不起别人,这就引人反感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若是张家婶子表现的和大家一样,不把自家当作超出众人的,大家反而高看她,认为她家足够高贵。但是她表现出超出众人的态度之后,大家反而有些看不起她家了。
她家的过往很快被翻了出来,其中重点就是为什么要从北皮市卖了房子租住在这边。从张婶子打肿脸充胖子装阔,到张婶子女儿头顶上式样老旧的银簪,通通都是大家嘲戏的对象。
只不过大家忌讳张家哥儿是个读书人,有一个举人爹,说不定他也是一个读书种子,将来是要发达的。所以这些议论都是低声避着张家的,怕被张家人知道了暗自记仇,等到日后翻身了再来算账。
也因为张家根本不与其他人家相交,自然听不到市井人物的一些议论流传,所以隐瞒的更加彻底了——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自然更不必提追究是哪个说出来的了。
赵莺莺去到大房给崔父送一包绿豆的时候就正好遇到吴氏在和崔家大嫂道:“...我当张家门第是那样,别的东西就算了,儿女教养总该是好的吧。谁知道都是咱们这些人想多了,其实还不如咱们这种人家。”
听字眼倒觉得吴氏是为了张家可惜,可是看她表情和语气兴致勃勃就知道了,她只是在幸灾乐祸而已。这种高人一等的人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于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不仅不可惜,反而格外让他们兴奋。
就像是那些有钱人家的绯闻轶事大家最爱说是一个道理,一方面是人本性中爱窥私,另一方面是一般人也见不得别人一味好。要是证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家也不过如此,这会让他们获得相当的快乐。
“那张家哥儿说是读书人,还有个当举人的爹,大家都以为该是个知书识礼的公子才是。不求他如何出挑,总该有些腼腆温文罢!谁知道竟全不是这样。这才搬来几日啊,大家伙儿就在各处的酒楼饭庄看到他多次了。那张太太还说自己儿子常出门和同窗师长讨论学问、进行交际,现在看起来应该说是只知玩乐。”
吴氏说这个的时候嘴唇是微微撇着的,眼睛亮的惊人。这件事于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很多人总是这样的,知道别人有什么不好的,自家就高兴了。
很多读书人相互交往都是有讲究的,诗会文会一大堆,再不然就是这样的消遣那样的消遣轮着来——既然在读书人身上就连狎妓都变得风雅起来,有了风流之名,其他的完了方式自然就更不在话下。
何况这可是金粉红楼地的扬州,真要是玩乐起来,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尽够了。
也就是因为那些‘风流才子’留下来的逸事,使得一般人对扬州的读书人有了一种误解。似乎读书人之间进行交际很重要,所以他们喝喝酒,逛逛小秦淮河上的花船,或者出城游乐等等都是正常的。要是因此耗费了钱财,那也不该太过于俭省,不然岂不是在同伴面前没脸,岂不是要耽误了将来的‘前程’?
其实这都是错误的。对于那些已经有了功名或者名气的才子来说这当然没什么,这只是他们的爱好而已。可是别人学他们这样生活就大错特错——是他们成功了才这样,而不是他们这样就成功啊!
对于正在寒窗苦读的读书人来说,真正正确的路始终是虔心向学专心致志。等到功名在身了,并不需要刻意结交,自然会有很多人趋附上来,也自然会有能够互相帮衬的朋友。反而是现在就行这种做派,除了耽误学业并没有什么作用。
赵莺莺平常并不大出门,对于张家也没什么兴趣,所以这个事情竟还是第一次说。倒是旁边的万氏跟了一句:“哼哼,我家虽不怎么样,可是我却是知道这样的哥儿是不得出息的...也不知道张太太是怎么有脸说我不会教导孩子,如今看来她才是最不称职的那一个!”
万氏的儿子就比崔曦小月份,如今三岁正是什么事儿不懂的时候。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只要不过于撒泼,有一点过于活泼之类的毛病是没有人挑剔的。可是偏偏撞在张家婶子身上,这就惹上麻烦了。
虽然张家婶子不可能直接说那孩子如何不好,说万氏怎样不懂得教导孩子。可是淡淡的说几句话,全都是这个意思是不错的。
万氏心里生气,可是面对一个举人娘子天生就有一些弱气,再加上孩子确实有些调皮,反正她是不敢和张家那位正面说什么的。这时候抓住了这个小辫子,当真显得格外在意,立刻就嘲讽起来了。
吴氏听万氏这样说,笑了起来,一把把刚才剥了皮的花生米全都倒进嘴里,嚼了几口含含糊糊道:“这有什么,还有更可乐的呢!她家那个哥儿这种做派也就算了,这种的咱们也见过,还是她家那个姐儿好笑!”
张家婶子是带着一儿一女搬家的,儿子几年十九岁,已经成年。女儿十六岁,还在待字闺中。按理来说,她家如今有些困难,大家看不出哥儿的前程在哪里,偏她还放不下身段,不愿意低一些门第找儿媳妇,婚事困难是应当。
可是姐儿呢,低门娶妇本就正常,还有很多人讨老婆也就图一个名声。那姑娘好歹有个举人爹,就算是已经死了,那也是有用的。只怕一些小生意人很乐意有这么一个老婆,使自家也有一些书香。
可是直到如今这姑娘也没有婆家问津,这就是她自己确实有一些问题了。
“张家婶子实在是让人看不懂了,按理说她这样的人家对女儿的管束何其严格。可是看看她家姐儿吧,每日进出无碍,与街头巷尾的一些男子说话也没有忌讳,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吴氏说起这些非常的不可思议。
其实市井人家的女孩子没有那许多讲究,很多从小就要帮衬自家生意。譬如说小食摊上端菜,譬如说酱油铺里打酱油...很多事情做起来要和各色人打交道,其中自然包括成年男子。
可是还是那句话,什么人做什么事。张家是开小食摊的吗?是开酱油铺子的吗?都不是。她家是读书人家,根本没有经营任何产业。也就是说,张家姐儿没有任何理由这种做派。再配上读书人家出身,大家的要求更严格,这样的她迅速成为了大家的笑话。
听到这里赵莺莺也疑惑了,插了一句:“我记得她家门一般都是关着的,张太太至少会管束张家姐儿不乱跑罢?”
赵莺莺颇有一些怀疑流言是乱来的,以张家婶子如今引起的反感,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吴氏只是摇摇头道:“呵呵,本哥儿媳妇哪里知道呢...你家常年可以大门紧闭然后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不是人人家里都成的。至少要买菜买米罢,至少要倒马桶雇牙行罢。你家有人可以做这个,张家可没有。”
赵莺莺家里有桃儿、圆娘、金三水做事,这省了赵莺莺很多事,赵莺莺也因此可以想不出门就不出门。不然的话她一家三口过日子是绝对不可能继续下去的,光只说夏日的菜每日都要买新鲜的,哪有可能一日不出门。
“我还以为会是张太太自己来呢。”赵莺莺喃喃自语。
张家姐儿今年十六岁,这个年纪非常特别。赵蓉蓉赵莺莺赵芹芹三姐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被王氏管束着,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她们基本上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修身养性。
至于其他的邻里人家,基本上都会这么做。差别只在于某些人家管束的严苛,有些人家管束很松散。
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那么简单,这是有更现实的原因的——这个年纪的姑娘春心萌动,最容易动男女之情。可是在世人看来规矩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随便和一个不知道恰当不恰当的男子交往。若是一个不注意还有了苟且之事,这个女孩子,应该说这户人家都要受到很大的影响!
因为这样现实的原因,所以安娜猜测应该会是张太太自己出门与外界交往。却没有想到自诩为礼仪严整且自视甚高的张家婶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都是让张家姐儿来做这些的。
其实这样也就罢了,她家人手少,姐儿出来与人打交道虽有些不合,可也不是什么说破天的大事。关键是张家姐儿自己举止轻浮,各种男子搭腔说话也不避讳,如今已经有男子拿她来说笑了,可不是惹得街坊邻里侧目。
这样的张姐儿每日都要出门,今日也不例外。除了买上一包花生米,二两茶叶,一些豆芽菜之外她还要去酒坊买一些酒——她哥前几日就说过了的,今日晚间会有同窗来家里做客,她娘张太太提前就准备了起来。
家里好茶叶没有了,只有一些自家喝的普通茶叶,这当然不行,得要买一些好的才行。另外夏天佐酒还是凉菜为佳,所以除了一些卤肉之外就让张姐儿买一些花生米豆芽菜之类的菜色。
至于酒也是一样,张家哥儿虽然小喝几杯,却在交际应酬之外不被允许喝酒——在张太太看来,读书人怎好终日沉迷于酒水玩乐等事,那实在是太堕落了。至于和同窗老师喝酒玩乐在她看来那就是上进的一部分,自然就不算堕落。
各样东西买完,手里提了一串油纸包。脚步轻快地走到崔家酒坊,往里瞧了瞧,对伙计道:“小哥,给打上一瓶子惠泉酒!我可是认得的,别拿本地南酒糊弄我,也别随便掺水!”
惠泉酒是南北名酒,出了名的好,也出了名的贵。本地的酒坊不产这个,酒铺自然不可能自酿,都是从商贩那里进来。至于发卖的时候经常是用本地一些接近的酒冒充,或者掺水贩卖。
只不过惠泉酒品质很好,又属于比较浅的酒,就是女儿家也喝的,很难掺假——相反,浓烈的酒更容易弄鬼。所以张姐儿说的这些手段是她这个女儿家也能看出来的。
其实还有别的手段,譬如惠泉酒掺着南酒卖,那样就很难分辨出来了。不过崔家酒铺就是凭着诚信经营立足的,并不玩这种手段。所以小伙计抬着头拍胸脯保证:“小姐你就等着吧,我们铺子里的酒从来不弄鬼!您若是这能挑出刺来,咱们就敢假一赔十,顺便再让您把招牌砸了!”
说着手脚利落地从柜台后面打开一个大坛子,使了漏斗和酒提子给灌满酒瓶。这种酒提子是二两一提的,装了六提,最后一提大概是三分之一不到,于是道:“一斤一两不到,就算您一斤,给抹了一点儿称!按照零价...盛惠一钱二分银子!”
张姐儿咯咯笑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荷包的时候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捏着碎银子的时候凑过去道:“这是不是多了一些?难道惠泉酒又涨价了?该不是小哥你蒙我的吧?”
十六岁少女身上的脂粉味有一种香气,一下就让老婆都还没有讨的小伙计脸红了起来。无措地后退半步,差点靠在了背后放酒坛的柜子上。结结巴巴道:“并没有、并没有涨价呢,别的...别的不敢保证,总之不掺假的惠泉酒我们铺子里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再便宜就要亏本卖了,实在不能够啊!”
“那就是你那酒提子的事儿,我记得上次也是打了这样一瓶子惠泉酒,可没有花这么多钱!”张姐儿笑眯眯地盯紧了小伙计,眼睛都没有移开。
这几乎是在说崔家酒坊的酒提子不准,这比之前说价贵还要过分,小伙计立刻就辩解起来——张姐儿终于脸黑了,暗恨这个小伙计不懂风情。她当然知道崔家酒铺的酒提子没有什么问题,她只不过是暗示小伙计给她再省一些称而已!
反正每坛子酒分量都有一些微妙的诧异,这可能是装坛的时候造成的,也可能是运送过程中蒸发损耗,总之多多少少有不同。要是小伙计这里手松一点,那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之前他不是还省了一个一两不到的称,这时候自然也可以!
可她哪里想到这个小伙计这么实诚,倒是努力辩解起来了。正当张姐儿恼怒的时候,崔本从后头酒坊出来了,淡淡问道:“怎么回事?不会待客?”
做伙计有一条,那就是无论客人多没道理,那都是他们的道理。最后怎么处理是一回事儿,打交道的过程中绝对不和客人顶起来,这却是必须的。
小伙计像是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这个酒提子准不准的我也不好说,不然您拿您家的提子过来比一比...至于这酒咱们先倒回去。您什么时候觉得本店是可靠了再来!”
小伙计这么说了张姐儿反而不能再纠缠,于是一把抢过酒瓶,然后把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恰好是一两二钱银子。
“哪里还要这等麻烦...小哥也太着急了。”
话是对小伙计说的,可是说的时候却是看向了崔本——这时候她却是使了心机的,这种看并不是直视,而是微微低垂了目光,从对方来看只看的到眼睫毛。然后微微眨动眼睛,眼睫毛像是蝴蝶一样扇动起来。
张姐儿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些小动作对男人异常有用。以往她应对男子,用上这些小动作,即使他们对她已经有了戒心也屡试不爽。何况她家现在新搬来这边,这个男子她根本没见过,对方也不认得她!
只不过对方却不是她认得的任何一个男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对着她拱拱手,像正常对待任何一个顾客那样。然后问柜台后的小伙计要了一份进货的单子,然后就又往后头去了。
第215章
夏日的早上天亮的很早, 送水的车每日都是一定的时候来,冬日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星夜, 夏日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是一片蓝白。只有月亮沉下去的方向有一个白白的月亮印子显示出来, 这时候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