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阿碧。”黑暗里忽然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
“怎么了。”
“……我们再要个孩子?”
宿碧一怔,半晌微微翻了身背对着他,闭上眼轻声说道,“我困了。”
身后突然传来起身的动静,随着男人俯身靠近,独属于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宋怀靳看着她闭着眼沉静的侧颜,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缓缓俯首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
……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宿碧刚从艾琳住处回来,刚一进门荣妈就递来一个信封。
“少夫人,说是给您的。”
宿碧接过来,有些疑惑,“谁送来的?”
“送来的人是个黄包车夫,他说他只是个跑腿的,帮人送信。”
“好,我知道了。”宿碧笑了笑道,“荣妈你接着忙吧。”
荣妈应了一声走了。宿碧换了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拆开信封。信封很薄,也很轻,她想不到是谁送的,更对内容没有头绪。
一张照片?
她皱着眉仔细看了看,看清的一瞬间,凉意从头灌到脚。
照片大概拍的是某个珠宝行,沙发上坐着一对男女,姿态亲昵。巧的是这两个人她都认识,也再熟悉不过。
她的丈夫,和她的好朋友。
……
“看什么呢?”他看见她像是发呆一样,随手把东西扔在一边,低头换鞋。
宿碧回过神,攥紧手里的书,“没什么。”过了会儿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宋怀靳扯开领带,又脱了西装外套,“最近工厂订单多。”
“书汀也忙吗?她不是快订婚了,杂七杂八的事一大堆,我怕她太累。”
“最近厂里忙,任务是重了些,我明天说一声。”
她嗯了一声,双手交握,放在那本书上。
他解着袖口,本来准备上楼,看她心不在焉的,几步走过去,笑了声,“怎么了?怪我这几天没陪你?”
宿碧仰起脸看着他,“……你过几天忙完了好好陪陪我?”
他接着解右手的袖口,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然后笑了笑直起身往楼上走。
宿碧仰着脸,心底一片死寂。眼泪不受控制地扑扑簌簌落下来,脸颊上冰凉一片。半晌她抬手,用力擦了擦他刚才吻过的地方。
这天夜里,宿碧睁着眼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让人递了消息,然后先一步去了咖啡厅等人来赴约。眼前好友明明该是熟悉的,但宿碧却觉得仿佛从未认识过。
至少她不明白邓书汀为什么会这样做。从前周欢利用自己,她只觉得气愤,因为对方不过是认识不久的同学,但邓书汀跟她已经是多年的好友。
“你做这样的事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宿碧神情近乎木然。
被朋友狠狠捅一刀的滋味已经不是心寒两个字可以形容,既痛且恨,更何况那个像是一门心思希望两人回到从前的男人,转眼就跟自己的朋友纠缠在一起。
宿碧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站起身质问面前的人。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攥住。
“那我的感受呢?”邓书汀轻笑一声,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与你相比我就是完完全全的落魄!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属于我?而你就能拥有一切?阿碧,你就当这样能帮我一把,能拯救我逃离苦海。”
“我也想像你一样……能拥有一个这样的依靠,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因为你的不幸,所以我就要把我的东西让给你,对吗?”宿碧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忍不住哽咽,但她睁着眼没让自己流泪。
每当她以为自己遭遇的痛苦已经是尽头时,就能再次知道自己的天真。
她幸福?她拥有一切?
宿碧只觉得可笑,只觉得恶心。
她垂首从手提袋里拿出钱放在桌上,直直地盯着邓书汀缓缓道,“你要,那就让给你。”
……
进了门,宿碧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下一秒宋怀靳就从里面走出来,大概因为已经被揭穿,所以这回索性就将面碗端在手里。
“回来了?过来尝尝。”
宿碧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还没挑起面条,忽然往旁边一扔,端起碗,往地上狠狠一砸。
哐当,碎了一地。瓷片飞溅起来,巨大响动吓了荣妈一跳,她快步走过来,却迟疑着没再上前。
宋怀靳先是愣住,看着费心费力准备半天的东西变成碎片残羹,脸色也有些不大好,“怎么了?”
宿碧浑身发冷没法思考,倏的蹲下身随手抓起地上撒开的面条,狠狠扔到他身上,“你们两个……”喉间一阵哽咽,她忽然脱力,说不下去了。
面条弄了一身。
他闭上的眼睛睁开,看着她,没说话。
宿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心底刻意掩盖过去种种的那块石板仿佛也跟着崩塌,碎了一地,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豁然一个念头。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四千多字!就是为了你们期待的第一章,我肥肥的浓缩在一起了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章大家都不来按个爪吗!快多出现几个爪印
☆、第 65 章
一堆碎瓷片静静躺在两人之间。
宋怀靳垂眸看一眼身上一片狼藉, 然后抬眼看向宿碧,“到底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宿碧就忍不住笑了, 她今天才知道人愤怒难过到极点有时是没有眼泪的。
“怎么了?”她不断深呼吸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口,“宋怀靳,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目光沉了沉, “当然是我的妻子。”
“妻子......妻子对你来说又能算什么呢?大概对宋少没有半点影响,毕竟只是婚约罢了, 父母之命,接受了对你无关痛痒。”
依旧多的是女人前赴后继,包括她几年的朋友。而他竟然也欣然接受了。
宿碧觉得这张照片......还有邓书汀的那番话, 犹如一个耳光将她打醒了。
“这段日子以来, 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实际你我都明白,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存在于你我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曾解决过。”
一道裂痕即便得到暂时的粉饰,然而等新的裂痕产生时爆发的冲突只会加倍严重。
“我做了什么......你至少说清楚, 别不明不白判我死刑。”他额角隐隐作痛,说话时隐忍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做了什么?”宿碧冷笑, “从前的事, 跟杜红音的事, 还有现在!跟邓书汀的事!”
邓书汀?
宋怀靳有短暂的怔愣,接着脸色一沉,不顾地上那一堆狼藉,直接大步迈开走到宿碧身旁, “她跟你说了什么?”
宿碧转过身直接将手提袋里的照片拿出来,指尖捏着一角,“照片是不是真的?”
宋怀靳看一眼照片,立刻想到那天阿东没追上的那人,“是她自己倒在我旁边。”
“她故意倒在你怀里,又早有准备拍下了这张照片......这么巧?”宿碧忍不住发笑,“那顾家饭店那一晚呢,又怎么解释?!”
说完宿碧不想再拿着手里的东西,松了手往旁边一扔。
宋怀靳从没尝过这种由来的百口莫辩,只觉得头痛不已,又气她不信自己,“什么也没发生,她自己恬不知耻脱光了凑上来......我怎么会碰她?!”
面前的人仿佛听笑话一样,依旧是冰霜一样的脸色。
“你不信?”他沉着脸色。
“你在我这里早没什么可信的。”宿碧退了几步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一处,手死死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硌得她手心发疼。
宋怀靳一把将手里原本握着擦手的手帕狠狠往地上一扔,“你觉得我是那种来者不拒,甚至对妻子朋友下手的蠢货?!”
“是啊,假设你真的跟邓书汀什么也没发生,”宿碧转过头,仰起脸看着一脸怒火的男人,“所以除了她就可以?像杜红音,像上海那一晚那个不知名的女人,他们可以?到底有什么区别?非要说起来,大概只是如果是邓书汀的话会更让我恶心。”
“还要感谢这件事戳破这段日子自欺欺人的假象。”她讥讽地勾了勾嘴角,“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凭什么以为我能若无其事还像从前一样?宋怀靳,你觉得这对我来说公平吗?从前我一心一意对你,但你是怎么对我的?”
他给了她一个温柔完美的谎言。
没有爱她的丈夫,更没有一心一意的婚姻。
宿碧眼眶发烫,喉咙哽咽得发疼。
宋怀靳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最后嗓音晦涩沙哑地艰难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她对自己的意义早已不同,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二十几年来,宋怀靳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从前爷爷病重,后来又有了身孕,所以我忍耐着。”宿碧木然地扯出一个笑容,“但是,现在爷爷死了,孩子没了,我也明白继续沉浸在这种假象里贪恋一份温暖毫无意义。”
“宋怀靳,”宿碧眼泪倏的顺着脸颊落下来,“我们离婚吧。”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着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
宋怀靳猛地回过神,一把攥住宿碧手腕,语气生硬道,“不可能!”
宿碧咬紧牙关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