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顾母立刻连连点头。
顾父:“都记着呢。”
顾母:“闺女,放心,这次绝对不拖你后腿。”
开玩笑,家里彩排都彩排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等到了约好的包厢门口,三人推门进去,不出预料,只有易家三口人,易亭川的亲妈蓝玉女士没有来。
进了门,易父倒是极为客气,主动站起来迎接他们,还叫服务员进来倒茶,又和顾父相互递烟,那副融洽客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家来谈婚事的。
等双方都坐定了,易母便叫人来上冷盘,期间易父和顾父聊了聊最近的新闻和政策动态,冷盘上完之后,易父终于主动把话题切进了正题中。
他切正题的时候,易母和他对视了一眼,顾父顾母也暗暗对视了一下。
各坐大圆桌两边的繁星和易亭川刚好都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看完后,两人隔着桌子还对视一眼。
易亭川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
繁星默契地开始摸包。
摸出手机后,一条消息已经进来了。
易亭川:“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离啊。
繁星:“没有怎么说。”
易亭川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头。
过了一会儿,繁星又收到对面的消息。
易亭川:“如果你不想离,也可以。”
繁星打从今天在电梯里见面,不,是穿越来之后,就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格外客气。
但那只是为人之道、处世之态以及生存必需,并不是吃饱了撑的要流露退让的姿态,又或者她天生如此,
易亭川话里话外给她机会,只要她开口,就不离婚。可问题是,凭什么是他给机会?又哪里来的自信她一定不想也不会离婚?
繁星这次直接回了三个字,回完之后手机锁屏扔进包里。
“不可以。”
易亭川:“……”
桌面上,易父“起承转合”的四段式已经说到了“承”这个过渡阶段。
“本来以为他们两个能培养出一点夫妻感情,现在看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初预估太乐观了。”
“既然是做夫妻,还是多少要有些感情基础的,相互扶持,相互理解。老顾,你说是?”
这么有道理的话,当然只能赞同,易父:“是这样。”
易父:“既然你们都能理解,说明咱们两家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还是基本保持一致的,尤其在婚姻上面,那这样的话,有些话也就没必要兜圈子了。”
人说话,讲究一个话术,说多少,说多深,说到哪里暂停,都有讲究,甚至还包括说完了沉默几秒。
从刚刚开始,话题一直是由易父牵头,聊天的节奏总体也都是他掌控,而现在,“起承转合”的“起”和“承”都由他主动聊完之后,话锋戛然而止。
易父向顾家抛出了这个“转”。
他要他们自己开始提离婚的事,无论是同意离婚,还是不同意,他甚至要他们自己在被动中乱掉节奏,提离婚的条件,或者说,是同意离婚的条件。
这种话术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见,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用不着,多是商务场合会用。
在场这六个人,易太太和顾太太都是家庭主妇,知道的也是女人间太太们相处的那一套,剩下的三个男人里,基本都是懂的,多少深浅的差距而已,至于顾繁星……
她也懂。
她不但懂,身为一个当年从底层打拼到酒店老板娘的厨娘,她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人都接触过,深的浅的白的黑的都有经验。
这种话术,她在酒店的饭桌旁边日日耳濡目染,甚至可以说,比这更虚伪和更清高雅致的她都听过见过。
易父这个套路,就是在探顾家的底,不问不提,让他们自己说,说着说着,他就能摸清楚他们的底牌了。
可问题是,今天的顾家,根本没有底牌!
你想探?
也得我们有啊。
一时间包厢里气氛凝固,没人说话。
易父干脆还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易母的眼神一直在顾父顾母脸上穿梭。
易亭川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没吭声,他因为刚刚收到的那句“不可以”,现在有点搞不清顾家那边的情况。
再看顾父顾母一时没吭声,料想他们怕是藏不住底牌,要被抄底了。
果然,一直没说话的顾母开了口,声音不高,语气也有点低沉,像是求软的样子:“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直接离婚对吗?”
主动谈离婚,这就是谈判桌上主动让人抄底等着被戳底牌,哪有这样谈事情的。
要换了工作场合遇到这种人,易亭川得直接评价一个“蠢”字,可今天自己是当事人,这谈的还是离婚——
易亭川又给繁星发了一句话:“不要再提离婚两个字,说点别的,随便说。”
包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繁星抬了抬眼,没动。
易亭川:“?”
繁星刚好落下视线,没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易亭川:“……”
身边易母正要去回顾母,听到身边儿子的动静疑惑地侧头看了一眼,奇怪他这个时候给谁发消息,回眸,朝向顾母:“既然你提到离婚,可以说说你们的看法。”
顾母憨憨地笑笑:“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想法啊,这离婚又不是结婚,还能怎么谈。”
易母:“或者你可以参照结婚?结婚怎么谈,现在也怎么谈?”
顾母:“这不好谈啊。”
易母:“怎么不好谈?”
顾母:“结婚可以聊未来,离婚又没有未来。”
易母:“那就谈现在,谈眼下。”
顾母:“眼下能有什么?不就是离婚的事么。”
易母:“所以你说的这个离婚的事是指……?”
顾母:“离婚还能有什么,不就那些么?”
易母:“那些?哪些?”
顾母:“哪些?我不知道啊,易太太你说呢?”
易母笑笑:“我现在也被说糊涂了,有点不懂了。”
顾母幽幽道:“是啊,我也不懂呢。”
顾母靠着一手搅浑水的本事把易母都给糊弄过去了,易母见她不表态,直接朝向繁星,结果还没开口,顾母先她一步:“亭川啊。”
易亭川看过去。
顾母:“你是当事人,也是丈夫,或者你发表一下看法呢?”
易亭川:“……”
这离婚的球踢来踢去,最后倒是被踢到了他这边。
抬头一看,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坐在对面的繁星。
可他有什么看法,这离婚的头又不是他开的。
“我?”易亭川问了一句。
顾母点点头:“是啊。”
易亭川很坦白:“我没有看法,当初结婚也一样。是你们谈的,那就你们长辈接着谈,先谈结婚,再谈离婚,也算有始有终。”
最后四个字不动声色地把在场四个长辈全都讽刺了一遍。
而他这么一说,顾母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易母却突然开口:“繁星啊,那你说说看呢?”
怕繁星也来易亭川的话,直接切断后路:“就别学亭川了,你是女孩子,在自己的婚事上肯定更有想法,说说看,怎么想的。”
这球踢到最后,又到了繁星这边。
所有人再齐齐看着她。
但繁星也一样,没什么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婚,赶快离,迅速离,立刻离,马上离。
繁星回视易母,眨了眨眼。
易母扬眉,眼神鼓励她开口:“嗯?”
繁星又看向易父,易父也在等。
再看易亭川……
易亭川回视她,用她可以读懂的眼神告诉她:不想离就说,我撑腰。
繁星却笑笑,侧头看向顾母:“妈。”
顾母接收到暗号,立刻伸手从后背拿出自己带的包,包里摸出一打产证红本本,直接掏出来,桌上一放。
繁星抬手落下,刚好放在那一摞厚厚的产证上,什么也没说,扫了眼易家三口,最后目光落在易母身上,眼神直勾勾的,手指头还在最上面一本的产证上轻轻点着。
那样子,落在早就有所防备的易母眼中就是在表态:我什么想法?我的想法都在这一本本的产证里面啊。
易母顿时开始乱想,暗暗倒抽气,没克制住,脸色当场就跨了,易父也是神色一闪,但到底老成,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易家这三个人里,反倒是易亭川最淡定。
他当然淡定,因为他来之前就做好了给今天的局面兜底的打算,最坏结果就是两家为资产的事情谈崩,然后他全盘兜底,让繁星直接拿走她想要的。
所以顾母一掏包,一摞的产证摆上桌,他心态也很稳。
只是易母的反应实在太过明显,顾母看着她:“易太太,你怎么了?”
易母忍了又忍,克制了又克制:“你们带这些是干什么呀?”
顾母:“不是要谈离婚吗?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