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竟然直接让唐时坐在里面,大约便是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他青白的手指在唐时的眼前一晃,便道:“这术法,我曾教过你。”
唐时记忆了一下,便将那手诀一打,眼底弥散出一点金光,而后外面的情况便忽然之间清楚了。
“你一直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吗?”
当然不是。
只是是非不回答,他不可能告诉唐时,因为煞气的侵蚀,他现在只能依靠莲华之瞳来视物。只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通过阵法的细微缝隙和受到冲击的程度,来推测他们距离攻击有多远。
外面的情况,当真已经乱了,还是大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忽然就分成了两派,交上了手。
汤涯对上了清远道人,章血尘则是在跟另外一名道阁第八层层主打。
你来我往之间,已经是灵光飞动,杀机凛冽。
他们在屋里谈得好好的,可章血尘一向是口无遮拦,也不想跟道阁的人在这里虚与委蛇。谈判起来,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会儿章血尘便已经不耐烦了。
道阁那边的人真是推太极的高手,说了一大圈了,也就一个意思——是非要证明自己没有杀人,必须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就一定是是非动的手。
而汤涯他们谈判的出发点,则完全不一样。在汤涯他们打算来,只要没有是非杀人的证据,是非便没有杀人,所以道阁必须放人。
在这一点的判定上,双方之间的分歧很大。
基本上道阁是众矢之的,众人都不大想跟道阁讨论。章血尘说着说着便已经恼了,只怕自己耽搁了那边的唐时,还强迫着自己,没一会儿便虚应几声,应付不下开始打呵欠了,便开始由汤涯接手,车轱辘一样轰炸对方。
这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他们谈判到一半,外面便已经发生了意外。
道阁阁主这个虚道玄这个时候还在的,只是他们这个修为的人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很简单,一句话,一般都在闭关。
这种等级的都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不会出现的。
可那个时候,虚道玄竟然直接从第十层出来,便站在那环形高楼的最顶端,背着手道:“北老与明轮法师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惹人笑话呢?”
于是夜色之中,便有一个很浅淡沧桑的笑声起来:“我都老了,当初看你们都不过是小小的元婴出窍的修士,到了现在也大多成为一方霸主了。老夫已经老了,便不出来吓人了。只是你既然已经认出我来,便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说话的人,乃是西海蓬莱的北藏老人。
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北藏不愿意现身。
他乃是蓬莱的散修,一般不愿意踏足这边,可这一次连是非都牵扯进去,便是蓬莱的修士所不能忍了。
东海西海其实不过是隔了半轮月,东海罪渊便是在半轮月,其实相隔很近,东西之间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相互之间有牵制和压制。北藏不可能看着东海罪渊出事,最后还是要看是非的本事。这样的一个人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是非救东西两海。
换句话说,有人巴不得蓬仙岛、小自在天乃至于天隼浮岛都出事。
所以这个时候,北藏坐不住了。
明轮法师到底为什么而来,还不清楚,不过来了,肯定就是来搅事的了。
现在人已经现身得差不多了,三言两语说完便直接打了起来。
整个道阁忽然之间充满了光影的变幻,在黑暗之中,道阁环形高楼之中闪烁着点点的灵光,一下便开始了混战。
那虚道玄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与北藏动起手来,可算是惊天动地又大道无声,两人眨眼之间便已经打到了远处。
唐时这里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无数的灵光照亮了整个道阁,出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道阁之中无数的修士都出来了,上面十层建筑,越是靠近下面越是人多,按理说这些人应该直接扑上去打人参加到群殴之中的。可现在连敌友都分不清,实在是动手的外人太多,打的对象也很多,既然已经分不出敌我,还怎么打?万一打到自己人怎么办?
还别说,真的有这样的傻逼。
唐时虽然听不见,不过能看出几分。
他坐在那里,只调息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那逗比的一幕。
道阁第七层之中有一名不大懂事的,瞧见那边魔修狱阁之中有一人在跟逆阁的人打,便冲上去帮着逆阁的人打狱阁的。这狱阁的魔修名为修远,本来想着他们是来搅混水的,这个时候就要发挥自己搅屎棍的本事,使劲儿地捣乱。哪里想到正跟章血尘斗到狠处,酣畅淋漓,忽然之间有一只小虾米上来,便对着他打,可把修远给郁闷了一阵:卧槽,这傻逼哪里来的?
道阁的?!
修远一瞬间便震惊了,“我去,尼玛的你打谁呢?!”
在一般人的眼中,魔修跟道修那都是势不两立啊。
逆阁这边跟道阁再怎么不对盘,那也都是道修八阁之一啊,怎么说道修跟魔修打起来,也应该帮助道修的,所以这一名第七层的修士直接冲上去打修远了。
那边章血尘是被多人围攻,这个时候简直差点笑趴在地上。
真他妈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道阁呱呱叫!
可怜的修远,难得搅一次浑水,竟然违背着自己本来的意愿打逆阁帮助道阁,偏偏竟然还有不领情的。卧槽尼玛啊,天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尼玛你都不让我帮忙了,我凭啥还帮忙?
一瞬间,修远不干了——擦,反了他妈!
当下,修远魔刀一甩,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朝着那修士呸了一声,“你他妈打谁啊!”
“尔等魔修,休要胡言!”这道阁的修士还没明白过来,以为对方只是生气他们道修这边又来了一个帮手,眼瞧着众人都在看这战局,便义正词严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哪里想到,就是这一句话,让修远彻底暴走了。
魔修们的性子本来就特别随意,管你之前有什么计划,惹到了我,先给你剁吧剁吧了,讲什么道理?老子就是道理!
干了道阁再说!
“刷拉”地一刀,这刀光出现的时候便带了浓重的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各色灵光交错汇聚,又各自分散,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整个道阁已经乱了。
“杀!”
“那边!”
“你敢对我动手?”
“你是那一边的?”
“尼玛你管老子是哪一边的,你又是哪一边的?”
“靠,这到底要怎么打啊?”
“管他妈哪边的,逮住哪边打哪边!”
——是非忽然抬眼,眼底那暗红色的血光铺开了,自己身前的位置已经空了,就在方才那一会儿,唐时已经按照他之前指示的位置出去了。
现在,唐时正在欢快地搅混水。
他现在也是出窍期的修为了,只随便幻化出一身道阁修士的衣服来,便插到人群之中,跟着乱喊。
“你不是逆阁的吗?逆阁的跟我们道阁打着呢!兄弟们,揍他!”
“操,老子哪里是逆阁的?老子是道阁的!”
唐时一听,立刻喷了这人一脸狗血,骂道:“刚刚我才看见你剥了我们道阁弟子的衣服下来,还敢狡辩?!你且看看你左手袖子上那一个‘逆’字,可是道阁的?!”
唐时抬手指过去的时候,那一个字已经顺着他手指的灵光,悄然之间刻在了那人的袖口上,众人一看,那还了得?竟然被逆阁的人混进来了,靠,我们道阁的脸还要不要了?,妈i的,丢人也不能这样丢啊!
干了他!
唐时一挥手,大家便一拥而上了。
挤在人群之中,唐时挥手便是几拳头直接将那傻逼给揍晕了,之后他又跑去打别人,指着另外一个人说是奸细,再加上后面秦溪跟成书也上来捣乱,没一会儿情况就已经完全变了。
整个道阁十层楼之中都是乱哄哄的,上面几位大能修士打得正高兴呢,哪里想到往下面一望便瞧见那乱局,打得不可开交,顿时就有一种莫名汗颜的感觉。
你妹啊,这道阁还真能打,连自家人都打啊!
悄悄捅了几把黑刀,唐时从人群之中摸出来,看到同样穿着道阁衣服的秦溪,便走过去一副“哥俩好,你懂得”的表情,拍了拍秦溪的胸口,一脸淫i贱,他又转过手给成书击掌了一下。
站在阴影里,看着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忽然之间乱起来的人,唐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秦溪摇摇头:“你方才没注意,这些人在你挑拨的时候,便有对着自己人下黑手的,我想是趁机报仇,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这个时候下手都能被归结为手误。第一,这是报仇的时候;第二,,即便有人觉出了不对劲,你瞧——”
“这不对!大家冷静一点,我不是魔修也不是逆阁的!”
“你不是?那你袖口上是什么?早看你不对劲了!”
“你若不是,先拿下再说,快快束手就擒!”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先打了再说!”
“对!”
“真是他妈不讲道理!要打就打,怕你们啊!”
于是,有一场混战开始了。
这是忽然之前就起来的内讧,里里外外,从一个人开始。
每一个修士应该都是有自己的朋友了的,换到唐时这里来说,若是秦溪被人打了,过来喊唐时,唐时肯定要帮着秦溪揍人的,这个时候对方的阵营之中肯定也要加入一个新的人进来打架,于是这干架的规模便滚雪球一样壮大了。
秦溪一摊手,便听到那边已经拉帮结伙地打开了。
唐时一笑,这简直蝴蝶了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了看道阁这边的乱局。
天上地下打成一片,近处在打,远处在打,还他妈打得手下不留情,即便是同门都在下黑手。
魔修和妖修一向是对道修没什么好感的,这个时候真的是在趁火打劫。反正跟道阁高等级修士斗的都是逆阁和藏阁的那俩人,他们剩下的人除了打道阁的人,真的是找不到事情干了。
那祝妃,这个时候只站在最下面,看到章血尘浑身笼罩着血光,而汤涯那边却是忽然抽了条银蓝色的长鞭出来,挽在手中,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她勾了自己一缕火红色的头发,整个人的表情像是火焰一样浓艳,微微地一抿唇,心道藏阁那几个家伙还真是够捣乱。抬眼看向坐在最中间的是非,她问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名音阁的青年修士,“天晴,你有把握把他救出来吗?”
那被称为天晴的青年乃是音阁的修士,他摇了摇头:“他体内有阴煞之气,我听人说是非精通这灵枢大陆一切阵法,这一个阵法虽然玄奥,但应该拦不住他。他动弹不得,应该是因为他体内的煞印。我瞧着这手法,却是不大对劲。”
种印的手法又有什么不对?
祝妃想的还是要把是非救出来,现在连西海蓬莱的人都已经参与进来了——耳边忽然之间起了一声轰鸣,抬眼便看到整个道阁环形楼的最上面,炸开了一盘巨大的金色光轮,转动之间便开始缓缓下降,威压惊人。
那金轮上面坐着一个和尚,分明便是那明轮法师。
然而令人骇然的是,这光轮缓缓地下降,竟然在转动之间,像是利刃一样从楼层的缝隙之间切割而过,无数人的身体里鲜血便迸射出来,融入那金色的转轮之中,原本一片神光,在染上鲜血的红艳之后,便多了几分妖异!
这一刻,没几个人能坐得住了。
唐时此刻是站在第二层之中,他头皮也跟着麻了一下,没想到这明轮法师竟然直接杀人!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不是和尚了,他乃是蓬莱的散修!
这个时候他能杀人,已经不是破戒,他有佛身,而无佛心。
唐时是暗暗心惊,眼看着那法论逐渐地下压,无数人又要遭殃,他往下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了是非眼中的不对劲,“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