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涯早猜到他要来问,事情也正好凑巧了。
他道:“我知道你要来问,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不过我想这些事情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执行任务比较好。这件事比较机密,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要透露。唐时,我想你会喜欢这一次的任务的。”
“喜欢不喜欢,满意不满意,至少汤先生您得先告诉我——这任务到底是什么?”
唐时的语气,隐约有点咄咄逼人了。
开什么玩笑,尹吹雪跟唐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尤其是从绿辞的口中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尹吹雪在唐时的认知之中,已经是略有颠覆,可没想到……
这样的事情,谁能接受?
更何况这是与唐时利益相关的事情,赌约不曾践行,他就死了?
还是死在自己的剑下,最后是非竟然成为嫌疑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挑战唐时的忍耐力。
“去道阁。”
汤涯知道他急,若不是因为这一次事态太严峻,他可能真的要笑出来了,尹吹雪跟他没太大的关系,所以他对尹吹雪无感,可是非的存在太过关键,他只纳闷,道阁哪里有本事拦住了是非?若要拦住是非,道阁怕也是出动了不少人的。
反正反驳的话有很多,只有他们去了,才能有个转机。
道阁——
唐时眼神一凝,“你……”
汤涯一笑,站起来拍拍他肩膀,又看了一直没说话的秦溪和成书一眼,道:“你们也算是尹吹雪的朋友吧?这一次的事情,会是大荒之中生乱的开端,不过我们要尽量将它压下去,都还没到时候。道阁,跟我们藏阁的关系——不大好。”
这话已经是暗示了不少了,唐时等人若是听不懂,那才是真不识趣了。
“一会儿我们前往传送阵,道阁的传送阵肯定不会借给我们用,所以我们只能借道阁北面的剑阁的。那面乃是音阁,虽然说跟我们关系也不错,但不在一个扇区,我们去了情况难料。一会儿传送阵,便送我们到剑阁扇,顺便了解一下尹吹雪的情况。”
剑阁乃是攻击力一流的大荒阁之一,道阁乃是总体实力最强,可常常与剑阁摆在一起比较,这两边是谁也看不惯谁的。
尹吹雪爱剑,也喜欢大老远跑去剑阁与人比剑,持剑者乃是心灵相通,相互之间能够明白对方的剑是什么剑意,所以比剑过程之中,倒有不少人惋惜,觉得尹吹雪没来剑阁简直是遗憾。
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剑阁是他们第一站的最好选择。
赶路的过程之中,唐时得知——
整个大荒别的大荒阁都已经派人去了,他们也是其中之一。
大荒十二阁的势力分化很严重,单说道修八阁这一边,道阁是人数最多的,可也是众矢之的,不管是因为道阁本身的行事风格还是他们所处的位置,都成为其余诸阁针对的对象。剩余的七阁之中,丹阁与器阁同气连声,音阁与雷阁相互欣赏,逆阁是自成一派,但是很显然,逆阁的人普遍很欣赏剑阁的。至于藏阁,因为是最土豪的大荒阁,所以跟每个阁关系都不错,即便是对道阁,那也是与虎谋过皮,表面上关系敷衍得过去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想去凑个热闹?
可汤涯是去搅局的。
道阁向来都是不干什么好事的。
在出事之后,绿辞便找过他了,说多半是冬闲在背后策划。这么多年来,大荒十二阁都默认了冬闲的地位,可并不代表他们真的认同冬闲。只不过是还没到时候,所以都等着。
是非要建阁,固然触动他们的利益,可也不能由着冬闲胡来。
登仙的事情,没指望的。
还要看是非——冬闲捣乱,根本玩不下去的节奏啊。
一路疾行,刚刚出了传送阵,唐时便瞧见前面还有别人。
汤涯认得那些人,远远地拱了拱手:“器阁的道友们也走这边?”
那边红发女子走过来:“汤先生,既然遇见,不如同行?”
“恭敬不如从命。”
汤涯没跟他们介绍这是谁,不过只要知道这是器阁来的便已经足够了。
那红发女人看了他带着的人几眼,忽然道:“您怎么带了这么几个不得力的?说起来,您这几个人里,若是到时候出了事,就您一个能使上力啊。”
汤涯笑笑,摇摇头:“祝妃仙子多虑了,去了才知道。”
经过剑阁的时候,唐时瞧见了剑阁四周的无数的剑冢,忽然觉得熟悉,想起那小荒十八境的万剑归宗来。
只是他们没有进去,从剑阁里面出来了一个人,跟祝妃汤涯二人说了什么,便退了回去,之后他们直接赶赴了道阁。
道阁还真是热闹,中规中矩的八卦形十层阁楼,他们过去的时候,便有一个人出来请他们,说是清远层主请他们进去。
里面的结构,跟藏阁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个楼乃是环形的,最中间有一片巨大的空地,绘制着八卦的图形。唐时走进去之后只觉得眼晕,随即便知道这乃是八卦迷阵,他没想到是非便坐在最中间。
抬眼一望,十层楼如壁垒一般,牢牢困住这最中间的一座八卦阵。
唐时看向了是非,瞧见他那僧袍上果然还有一些血迹,心便冷可了几分。
那些个人诬陷他,果然还是有隙可乘的。
他有心想叫是非的名字,可汤涯传音告诉他,那阵法隔绝一切声音与图形,根本看不见外面。
唐时只咬牙:“凭一般人的本事,拿不住是非的。定然是出了大力气,这道阁有算计。”
自然是有算计,可又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
汤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却顺着周围八卦形状的台阶直接往前面走了,见到之前那出现在四方台会上的道阁第七层层主清远,便是一笑:“清远层主,许久不见了。”
那清远便是之前在四方台会上主持的青袍人,跟章血尘一起的,也是一名大能修士。他微眯着眼笑了一笑,请他们进了乾位正堂坐。
唐时走过廊柱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是非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他遇到了怎样的困境,想到那小自在天上的日子,真不愿看他就这样了。心一狠,唐时悄悄捏了一个手诀,只在汤涯的遮挡下,拢在袖中的手指成拈花指诀,乃是佛门之中的寻常手势。不见半分佛光,也没有更多的佛力涌出来。可对这些相当敏感的是非,应当能察觉到吧?
唐时微微侧过头,只瞧见是非那搭着的眼皮忽然动了动,苍白翻泛青的嘴唇一抿,接着那浓密而修长的眼睫一颤,只抬了一半,却已经放下去了。
唐时心里已经明白,是非知道来了个人。
至少是个修过佛法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猜出这来了的人就是自己?
都不清楚,唐时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收了那手势,跟着汤涯进去了。
只是他在见到是非那细微的动作的时候,已经心头大定了。
方进入大堂,便听得背后一声大笑,“我当是谁呢?道阁真真大本事,竟然连小自在天三重天高徒也敢囚,哈哈哈,作大死,作大死喽!”
这狂妄的声音,这揶揄的调子,回头一望,除了那红衣飘洒的逆阁章血尘,还有何人?
☆、第十二章 大闹
在大荒大多数的修士眼中,逆阁的人都是不能惹的。这些人疯起来根本不要命,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更加有一种“逆天而修”的意志。
现在章血尘出现在这里,让道阁这边的清远立刻就眯起了眼。
这两人在四方台的时候还没表现出太大的矛盾,毕竟中间主持大局的乃是来自大荒总阁的天算长老,可现在却是在他们道阁八卦楼之中,章血尘一个外来的,凭什么有这样嚣张的气焰?
几乎是在看到章血尘的第一眼,第七层层主清远便已经对他动了杀心,只是现在当着很多人的面,不好直接对章血尘动手。更何况他不过是短短地说了这样几句?
强压了心头的怒气,清远从堂上走下来,从汤涯的身边经过,便来到阵前,隐隐约约地看了是非一眼,拱手对章血尘笑道:“章层主远道而来,怕是累得慌,说话都不大对了。”
这是在讽刺章血尘,觉得他出言不逊了。
只是章血尘是个软硬不吃的,他在藏阁是什么地位,这清远即便跟他同是第七层的层主,可实力能一样?旁人都说道阁的人数是最多的,乃是人多势众。可人多对于逆阁来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逆阁与道阁,那是修炼本质上的不一样。道阁这些人讲究的是顺天,逆阁却是逆天。这样差别和对立,早就注定了这两阁之间的差别跟对立。
章血尘看不起清远,劈手过去就是一掌。
清远想找事,他就来挑事,有什么可怕的?
章血尘向来是个随性的主儿,这人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挑起合适的争端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还不清楚,可是逆阁阁主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章血尘来的时候瞧见是非竟然被困在中间,看着身上还带了伤,便觉得道阁的人是在胡闹。
没料想,清远竟然眨眼变得这么嚣张来,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凭道阁阁主虚道玄的本事,敢这样对是非出手?
这一掌的掌影瞬间在整个大堂弥漫开了,汤涯见状,那唇边的笑意便直接扩大了,扯住了唐时便飞身而起,竟然直接落到了道阁的第二层栏杆旁边去。
道阁的建筑毕竟跟藏阁的不一样,这边因为要在中间防止八卦阵,所以周围的一圈高楼都是环形的,像是天生的戏台子一样。站在上面,下面的情况便一览无遗。
章血尘下手是没留情的,可作为一名客人,竟然直接来这里对身为道阁修士的清远动手,这人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唐时看着就有点蠢蠢欲动,奈何以他的修为实在是有些插不上话。
汤涯知道他心急,传音给他道:“是非困在这锁灵大阵之中,不是一人之力能够破开的。大白天也不是破阵的好时候,还是要晚上……章血尘这人,其实净会坏事。”
“怎么说他坏事?”唐时还挺欣赏章血尘这样的作风的,绝对是对了唐时的胃口。
只是汤涯这样说,必定有汤涯的道理的。唐时只是这样问了,等着汤涯给个答复。
“之前时间太紧,我们还没跟逆阁那边商量好怎么行动,他们现在便已经动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只有见机行事,不过应该打不了多久。”
汤涯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一声娇笑。
之前跟他们一起来的那叫做祝妃红发女子,只妖娆地倚在那栏杆上,不知道从哪里提出来一串紫色的大葡萄,摘了一颗往嘴里送,之后便笑道:“章层主真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啊。哎呀,您怎么了?这正斗法呢,您可别分神——清远道长,你说你们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呢?大家都是外荒十二阁的,现在何必内讧?我们不该同气连枝吗?哎呀,清远道长您怎么能暗算他呢?章层主您小心啊……哎,您收下留点情啊……”
十二阁众:“……”
唐时算是真正领教了,卧了个大槽啊,这还能好吗?
原本清远在背后准备给章血尘下暗招,章血尘应该是不知道的,可祝妃在那里一句一句地提点,真是让两个人打过来打过去,那个险象环生,简直让众人为之咋舌了。
忽然之间打起来的两个人,简直是立刻让这里就混乱了起来。
道阁这边的修士一看到是两个第七层的层主动手,都在一边没有插手。他们这个等级的人动起手来,别人也只有看的份儿。只不过,能耐下性子在这里看的人,都是眼睛毒的人。
章血尘跟清远都算是厉害的人,此刻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颇能看出几分门道。
不过唐时就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章血尘下手狠辣,清远则是被惹怒了,两个人动手不留情,竟然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架势。
他们从东边楼阁打到了西边,甚至撞倒了几根廊柱。
期间唐时偶尔看看阵中的是非,趁着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又试着捏了几个手诀,可是非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他因为站得离汤涯很近,所以这个动作直接就被汤涯看到了。
汤涯看了他的手指一眼,又看了看下面的是非,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时……是在小自在天的待过的人,便是他现在这个化名“时度”也跟小自在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传音道:“你有办法联系到是非吗?”
唐时则道:“我只是通知一下,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是我来了。可是传音是不可能的,我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汤涯分析道:“现在我们都不确定到底是谁对尹吹雪下的手。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尹吹雪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蝼蚁修士,他的命没多少人在乎。我们在乎的只是他的价值——有人拿他的死做文章。”
“吃人血馒头。”唐时脸部的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汤涯虽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人血和馒头的组合,大约就明白一些了。
他笑容变淡,只拍拍唐时的肩膀,看着盘坐在下面的是非:“整个大荒就是这样的。冬闲为什么厉害?还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整个大荒武力值最高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