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瞪大了眼睛,小梵之前对外的说辞一直是自己是四川人,不会讲上海话,整天普通话来普通话去的,现在怎么……
许钊立刻状似非常有眼色地说:“知道小林总时间有多宝贵吗?到底道不道歉,给个话。说真的,我们小林总不求这玩意,是心善,给你们个机会。”
他演技真是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横店出身,这大管家一般的狗腿派头演得精妙绝伦。
黄家耀道:“是的,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其实没必要来这趟,可以直接法院见……见你,或者你们。”
这是对戴胜说的,棕黄毛心急如焚,上次那事老板已经不高兴了,严令不要再提这个,以后也别再干,此时他要再惹点什么事出来,那还要不要在这儿混下去……当即粗声粗气训了戴胜几句,然后附到他耳边如此这般了一番。
随着棕黄毛叽里呱啦说着,戴胜脸上神色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了……诧异、惊惧、回忆、不安、不可置信,他那嘴跟天上月亮是的,从月食变成上弦月再变成满月,直接现场表演了个阴晴圆缺。
“快点,没听小林总时间宝贵吗?”棕黄毛生怕林瑾瑜失去耐心,推着戴胜就往前走:“过去多有得罪,他做事不端正,在这儿给小林总道歉了,千万别跟咱们一般见识。”
林瑾瑜、张信礼、许钊、林烨、evan等人包括一众气氛全看着他,戴胜胸口起伏着,手脚发麻,半天没动。
先动的是张信礼,他显然不打算给戴胜第三次机会了。
“放开我,你干什么?!”戴胜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张信礼像捏一只小鸡仔似的,把他后脖颈子连着些头发一起揪住,拖到林瑾瑜面前,往地上就那么一扔。
人在吃痛的时候往往使不上力,因为工作需要,戴胜头发有点偏长,虽不至于跟林烨一样,但颇韩式厚刘海男范,此刻正好方便了张信礼。
扯头发实在是项经久不衰,杀伤力很低但疼痛感很高的招数,戴胜连连叫痛,可还没等他从这股痛中回过神来,张信礼已腾出另一手握着他手腕,往桌上一拉一拍。
只听得“砰”一声皮肉撞击玻璃的巨响,戴胜已十分狼狈地跪在地上,一手撑着自己膝盖,另一手身不由己被张信礼牢牢按在了桌面上。
棕黄毛就算有心想救也开不了口,而没有他的示意,夜店这边一众人都只呆呆站着,没人出来阻止。
张信礼把戴胜一只手按紧了,半秒没停,顺手抄起了一边的烟灰缸。
夜店里的烟灰缸一般都是那种很大很重的,怎么豪怎么来,戴胜眼前一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手背便袭来一阵剧痛。
“啊!”
那一砸砸出声巨响,简直让人怀疑桌面玻璃有没有被震裂。张信礼整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跟演练了无数遍似的,在场没一人反应过来。砸完他就松手了,任凭戴胜自己捂着手,在地上弓腰缩成个虾米。
黄家耀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诗涵把踩在桌上的脚放了下去,站直了,本来要上来“好心劝告”的林烨停了脚步,连王秀一时也忘了维持脸上阴阳怪气的笑容……嘶,这下手可真狠哪,动静有点吓人,不知道骨没骨折。
张信礼随意放下烟灰缸,然后把那杯加料“好酒”嗒一声重新放到了戴胜眼巴前。
戴胜痛得冷汗一颗颗冒,他用惶恐无助的的眼神望向棕黄毛,期望对方能给他出头……再不济,救救他也好,然而棕黄毛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根本没那意思,反而道:“戴胜,你还是喝了吧,不然自讨苦吃。”
许钊说:“还是经理聪明,不过我看他怕没这眼色。”
戴胜已经痛得顾不上说什么了,虽然才刚受伤,可他手背已肿起一块,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出半小时必然青青紫紫一大片,有没有小骨裂都不好说。
“有的有的,”棕黄毛听许钊这话,生怕是还要来这么下的意思,道:“你们上去扶他起来。”
‘扶’有很多种扶法,两个保安闻言上去一左一右把戴胜架了起来。
戴胜叫他们过来本来是让他们来帮自己,谁成想上演了出自掘坟墓,棕黄毛朝林瑾瑜点头哈腰了一番,说:“那个,小林总,我们自己的人自己清理门户,不牢您动手。”说着自己转身,抬起戴胜下巴就是一通臭骂外加拳打脚踢。
虽然属于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只是轻打轻踹,可到底是个态度,林瑾瑜说:“好了,他道个歉就行了。”
其实他也有点吓着了。张信礼下手忒狠,他原本以为他也就是带自己来这儿使用钞能力耀武扬威一番,过个干瘾,谁知道……这货原来是真动手啊。
那一刻林瑾瑜才有点感觉到张信礼对戴胜这些人曾加诸在他身体和心理上的伤痕有多生气……简直欲杀之而后快啊。
棕黄毛得了他这句话,大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完全清楚这个小林总家里到底干嘛的,只觉得林怀南当初来的时候那气势非常唬人,颇有点手眼通天那意思,态度强硬、坚定但又并不蛮横霸道。达官显贵棕黄毛见得多了,深知比起那种暴发户做派,这种作风的人怕才是真正有背景的,怕不是xx书记亲戚或者上头有公检法大人物之类的。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棕黄毛只想赶紧把这事了了,对待戴胜的的态度也强硬起来,戴胜叫苦不迭,再也受不住,连连喊道“饶了我吧”。
棕黄毛叫人松了手,戴胜呲牙咧嘴,差点跌一跤,他苦着脸说:“小林总……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初我也不是存心的,只是觉得你没眼色,想给你个教训。”
林瑾瑜不说话,张信礼也不说话,戴胜呼吸急促,在这令他窒息的寂静中呆了片刻,见林瑾瑜手里的酒杯空了,忙忍着身上的痛,一瘸一拐走过去,殷勤地给他满上,然后自己端起那杯漂浮着烟灰烟头的酒,弯腰低着头说:“我……我给您道歉,再也不敢了。”
他就是敢也没机会了,戴胜心里知道,如果能保他,店里肯定会保的,可现下眼见连自己人也不帮他到这份上,他怕极了,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意气惹了个非常麻烦的人。
戴胜说完,不消人催,自己双手捧着脏酒,仰脖子鼓眼就是一吞,喝琼浆玉液般喝了。
烟头跟渣子沉淀在杯底,他留了一丝丝没喝,但林瑾瑜觉得已经够了,他刚要说“那就这样”,张信礼却伸出只手来,在杯底点了两下,面无表情对戴胜道:“喝干净。”
卡座里鸦雀无声,没人说话,戴胜看看手里最后一丝残酒,又看看他,挣扎片刻,闭眼咬牙喝了个干净。
烟渣子跟沙砾一样在喉间滚动,戴胜恶心得想吐,又被张信礼那瘆人的目光盯着,不敢吐,捂嘴弯腰反胃了老半天。
“好了好了,”棕黄毛眼见这家伙终于有眼力见了,忙道:“小林总,酒也喝了,歉也道了,前尘往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今天你们尽管玩,普通酒水一律五折,果盘瓜子免费,待会儿今天跳舞的女孩子,我们都请过来陪你们喝酒,您看这样总可以了?”
林瑾瑜对美女热舞不感兴趣,他不打算在这里喝酒浪费时间,便随手把杯子放了,点了下头,朝evan站的方向示意了下,说:“今天不了,你记他卡上,下次再招待。”
啊……也行吧,棕黄毛只想赶紧送神,也不争辩,答了几句好。
林瑾瑜起身,说:“那就这样。”
张信礼等他走过自己身边后才跟在林瑾瑜后面出去,戴胜泪眼婆娑,感觉自己死里逃生。他边用那肿起老高的手捂着嗓子眼,边跟着棕黄毛朝林瑾瑜的背影道:“小林总慢走,下次再来!”
不,这位祖宗还是别来了,他爸更别来。
……
“我还以为我们过来只是吓唬吓唬他,你怎么真动手了。”
天色渐晚,许钊林烨等一行人远远落在后面,把前方留给张信礼和林瑾瑜。
林瑾瑜和张信礼并肩走着,他数落完那句后无奈又哭笑不得地道:“万一人家反过来告你蓄意伤人,你不是惨了。”
“不会,”张信礼说:“会也随便,我就想这样。”
他脸上神色颇有些余怒未消,林瑾瑜摇头笑笑,勾住他肩边走边说:“其实那些糟心事我都忘了,再见戴胜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你倒比我还生气。”
张信礼竟没否认,只道:“是,我是生气。”
他说:“如果不是那些人,你也许不会和我分手。”
少了那帮人得少多少糟心事,租房逃过那么多中介陷阱,最后在工作上栽了。
“喂喂喂,”林瑾瑜控诉:“是你和我分手。”
张信礼说:“是吗?忘记了,没差别。”
这家伙明显在装傻,林瑾瑜道:“其实……换个思路,没有这份工作我们早饿死了,戴胜只是针对我,他不给其他组员穿小鞋,因为我……”他有点羞愧地说:“不拍他的马屁,而且不热衷做业务。”
这份羞愧来得有点迟,林瑾瑜是那种觉得你人可以,配和正常人打交道才会正常社交的人,戴胜这种他看不上,也就懒得搭理,说到底还是人不够圆滑,即使他觉得拍小领导的马屁恶心,当时那种情况,为了张信礼,他也该忍一忍的。
……虽然假使忍了,他一门心思去贴那些小姐姐富婆跟大老板卖酒,给戴胜拉业绩,张信礼又百分百会跟他翻脸。
只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总得有人受委屈。
张信礼说:“就应该这样,你不想拍谁的马屁,就不拍。”
林瑾瑜摇头晃脑,说道“你倒大方。”
“小瑜,”他们走着走着,路灯由远及近,开始一盏盏亮起,张信礼半边侧脸映在光束里,半边侧脸隐在阴影下,说:“我认真的。你爸说得对,你就应该这样生活。”
那反而是林瑾瑜的光芒。
“感情从我爸身上就学了个这,唉,他啊,那是袒护我,我是他儿子,我无法无天他也觉得我有理。”林瑾瑜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其实……戴狗被揍我确实爽得不得了,哈哈哈,比收到你送的平板还爽。”
他牵过张信礼的手,拽着他往前走,说:“走了,接一一去,咱们三个回家。”
张信礼由他牵着,被林瑾瑜拖着走过大街小巷,林瑾瑜边拖边在前面说:“虽然我爸这人有时候确实让人觉得挺有号召力,可你不要被他的表象蒙蔽了,他这人缺点可多,其中之一就是尤其爱偏心我……你别总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可以从他身上学点别的,跟我没关系的。”
有这么编排自己爸的吗,偏心儿子都被儿子本人说成缺点了,张信礼跟他走了一段,说:“小瑜,其实……我已经学到了。”
“什么?”林瑾瑜没听懂,停步,回过头来看他。
张信礼慢慢说:“钱和社会地位很重要,我的起点虽然比你低太多,可必须得跟上你的脚步。”
那样就不用像宁晟凯嘲笑过他的那样,只能做些背他、抱他,给他买药做饭的事,而能够真正和他站在一起。
第415章 小情侣新居
“喂?对,我们大概周末过去看房子,你亲戚没租出去吧?嗯嗯嗯,好好好,那就这样。”
戴胜那小插曲已过了好些天,阳光明媚的早晨,张信礼在洗脸刷牙准备上班,林瑾瑜披着薄被窝在床上,边欣赏他健美的肉体边给黄家耀打电话。
“约好了?”张信礼三两下洗漱完,过来换衣服,路过床边,顺便听了下林瑾瑜在说什么:“其实你的钱存着就行,不用这么着急换地方。”
一一刚吃完早饭,正趴在床边打哈欠,准备补个回笼觉,张信礼看了它一眼,转了个话头,说:“……算了,也好。”
“早就想换个宽敞点的地方了,”国庆假期的早晨,张信礼居然要加班,而林瑾瑜好不容易没课,完全不打算起床,他把枕头竖起来靠着,大爷似的懒洋洋坐在床上,道:“我爸嫌这里条件不好,本来叫我们回去住来着,我猜你肯定不愿意,这不好说歹说才折衷,答应他我们会换房子住。”
张信礼边穿衣服边道:“你真聪明。”
他一只手不好扣袖口的扣子,林瑾瑜勾了勾手叫他过来,坐直了给他扣好了:“我妈之前不是给了一万让我过生日来着,反正也没用,当押金得了。”
房子是黄家耀找的,他说自己一个亲戚人暂时不在上海,刚好空了套房子,他就牵线搭桥便宜点租给他俩了,地方稍微远点,不过是整租,一百平多点,宽敞,一一肯定喜欢。
“就算便宜,也要五六千,”张信礼看着他给自己扣扣子:“没住几个月就住不起了。”
啊,真想发财,想得睡不着。
“不会啊,”林瑾瑜给他扣好了,抬头,掏了掏耳朵,道:“月底了,我妈昨天又给我转了一万,说是下个月的生活费。加上你那边的工资,五六千的房子还不是随便住。”
不算房租,他现在靠一千块钱过一个月都不成问题,他妈给他的生活费有大把富余的。
“……”张信礼说:“你妈还真言出必行,‘以前可能让我看到了一些差距,以后也会让我继续看到’。”
“那是你丈母娘,”林瑾瑜道:“觉得不舒服?”
“没有啊,”张信礼摸了摸他的脸:“挺好的。”
都处了这么久了,分分合合这么多次,闷气也生了这么多次,哪还有当初那么矫情,何况林妈妈说得对,共产主义又还没实现,社会就是个阶级社会,林瑾瑜的家庭条件就是比他好,但那又怎么样,家庭条件好又没犯罪,为这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没得还以为他仇富。
“我等会儿跟黄家耀、许钊一块过去看房子,你加班没空,给你发视频,”张信礼手心粗糙而温暖,让林瑾瑜觉得很舒服:“中饭一块吃么?”
“要值班,”张信礼说:“你过来跟我一块吃?”
“行,给你做你爱吃的。”林瑾瑜说完又大剌剌斜着躺了回去:“朕要补觉了,你跪安上班去吧。”
大好的阳光也不知道珍惜,都坐起来还赖床,骨子里还和以前一样懒。
张信礼笑了笑,恶作剧般挠了下他脚心,林瑾瑜痒得浑身一颤,脚一缩,拿了个枕头作势要扔他,他才心满意足开门上班去了。
……
几小时后。
“怎么就你一个,”明媚的阳光下,花坛里的叶子好似发光的绿宝石,许钊探头探脑了一番,问:“你老公呢?”
林瑾瑜有气无力道:“加班。绝了,国庆还要加班,万恶的资本家。”
“你们那不叫资本家,应该叫万恶的领导。”黄家耀推眼镜:“你们俩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