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林如海的得意,贾敏倒是十分谦逊,笑道:“哪里能比得上谢氏易安,明儿略识得几个字,读得几本书,知道些道理,我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见她面上尽是笑意,可见并不是如此想的,不禁会心一笑,又想林如海爱此女非常,再看黛玉虽然娇弱,却生得不俗,小小人儿已学会了走路,虽走得不甚稳当,但是踩着案上红毡,摇摇摆摆,左顾右盼,似在寻人,叫人爱煞。
贾敏一见,便知道黛玉在找林如海,犹未说话,便听人笑道:“哎哟哟,就算是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也没有这般伶俐罢?这在找什么?像个小人精似的。”
贾敏命人抱她去找林如海,方抿嘴笑道:“在找我们老爷。说起来,也奇了,我们老爷最疼这个女儿,她像是心里明白似的,也和老爷最亲,父女两个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若是我们老爷在家,必得抱抱她才好,晚上不见老爷,也不肯睡觉。”
众人笑道:“林大人如此疼她,自然就同林大人亲近了。”心里暗暗羡慕,平常疼儿子如此也罢了,偏生林如海对女儿也这样好,竟赛过了儿子。
其中只有吴夫人心中不以为然,女儿生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这样溺爱,谁知道能长成什么样子?若是骄纵成性,别人家谁肯求娶?倒不如多疼儿子些,那才是继承香火的。几个月来,她被吴越训斥了好几回,难免越发生了些牛心左性,更加嫉妒贾敏了,只是吴越话说得明白,若她敢生事,就休她回娘家去,因此只得偃旗息鼓,不敢再提那日的主意。
今日见到贾敏不似寻常妇人因儿女都长大成人,到了这个岁数都打扮得十分端庄稳重,她却是穿着银红百蝶穿花袄儿,外面罩着鹅黄对襟褙子,下面系着翠绿色的长裙,裙上绣了一枝逶迤往上的迎春花,嫩黄娇媚,行动间婀娜多姿。
吴夫人想到自己人老珠黄,贾敏却是风华正茂,愈觉不服,正欲开口问一问前些日子在刘家发生的事情,却听说外面有宫里赏赐东西来了,已见过林如海了。
贾敏忙命请进来,心中却着实纳罕,在京城里倒罢了,不是没得到宣康帝的赏赐,如今他们离京城千里迢迢的,好端端的在黛玉生日这日赏东西做什么?没的耽误工夫。
却见外面进来三四个小太监,七八个仆从,各自捧着一个掐丝锦盒,对贾敏行了礼,当先一个小太监含笑道:“过年的时候,老爷赏御菜给太子殿下、诸位皇子并下面宗室百官们,因提起林大人不在京城,竟尝不到菜味儿,倒叹息了一回,太子殿下便说林大人对老爷忠心耿耿,自始至终不曾改变丝毫,便是想着拉拢都不得,可见对老爷的忠心,十分值得赞赏,老爷龙心大悦,太子殿下又说林大人有一女花朝节过生日,于是老爷便赏了些东西给林小姐,以贺芳辰。因此,小的们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说完,又指着后面仆从捧着的东西道:“闻得老爷赏赐林小姐东西,太子并几位王爷凑趣,也都送了些东西,命小的一并带过来。”
贾敏听了,忙谢了恩,命人看座沏茶,收了礼物,打开摆在上面与人看。
众人面上都现出惊奇之色,林如海便是长子也不曾得到这样的恩典,如何一个女儿反得了?另外,太子殿下不曾拉拢到林如海,何以又在宣康帝跟前替林如海说话?反而并没有让宣康帝忌惮,更赐下东西来?只看那御赐之物却是金镶玉如意一对,赤金点翠镶珍珠嵌宝石项圈一对,紫檀座羊脂玉凤一对,流云百福玉佩一对,珍珠手串、玛瑙手串、沉香手串并蜜蜡手串各两串,余者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所赠亦非凡品。
贾敏款待了宫里来人,正说些京城见闻,不多时,又有荣国府并沈家、李家、苏家、史家等都送礼来了,一时之间,堂外厅内都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众人的礼物还没送上来,见宣康帝如此看重林家,少不得在送礼时,暗暗加厚几分。
吴夫人原有无数的话儿可说,如今也被吓到爪哇国去了。
贾敏忙到晚间方得清净,林如海亲自送宫里来人歇息,回来便见贾敏拿着厚厚的礼单在灯下细看,道:“玉儿不过是抓周宴,咱们办得热闹些也是因为疼玉儿,怎么各处都送了这样重的礼物?你瞧瞧。京城里各家更是千里迢迢地送来,倒叫我好生诧异。老爷如今虽说在江南位高权重,可在京城里品级算什么呢?有什么好处值得他们如此?”
林如海翻看了一回,除了沈家、李家两处送的不过是寻常顽器衣料外,余者无不珍稀,苏家百年世家,又托他们夫妇照应妙玉,送礼极厚,也还说得过去,荣国府、宁国府和甄家这几处送礼就太重了些,倒比林如海和贾敏过生日时送的还多。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面露沉思之色,他也不明白宣康帝好端端的忽然赏赐这些东西所为何来,之前送人去歇息时,亦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却不知宣康帝查太子改变的由来,终是查到了苏黎身上,而苏黎又是从林如海这里见过面回去的,林如海折子上已经提了几句,却没细说,宣康帝料想必然是林如海提点了什么,他和苏黎的交情宣康帝无有不知,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总而言之,太子殿下相比从前的变化却让宣康帝十分欢喜,宣康帝惦记着元后,难免宠爱太子些,何况林如海并没有被拉拢了去,自然对林如海另眼相看,早就想赏赐林如海一回了,不过是借用黛玉生日的名头罢了。
宣康帝赏赐到林家的东西里头一样便是如意,如意一出,足见宣康帝对林如海是何等满意了,太子殿下感念林如海曾经的提点,诸位已分封的皇子们想讨宣康帝的欢喜,又想拉拢林如海,故此也都凑趣送了礼物,至于九皇子如今不过十来岁年纪,自来佩服太子,立誓做贤王,上面除了太子,又有好几个年长有为的兄长,他没有心思夺嫡,便没有送礼。
京城的官员哪个消息都灵通得很,虽然说宫里严禁私相传递,但是谁家没在宫里有个眼线,或者收买几个太监,故此都知道了,既知道了,难免都随着送了礼物。
贾家得知后,更为林如海欢喜,林如海是荣国府的女婿,他得此恩典,贾家自然觉得与有荣焉,贾赦贾政不必旁人提醒便要送礼,至于贾母送礼,从来不肯叫别人比下去,只拣梯己中最好的东西派人送到江南给外孙女。
因此,黛玉懵懂无知之时,便借由其父的缘故,平白得了许多东西,全被林如海和贾敏给她攒了起来,以后放在嫁妆里,何等体面。
对此,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不一而足。
林如海到底是聪慧之人,不久听闻太子种种举动,果然一改前世,他便约略明白宣康帝的用意了,至述职之时,按他的品级必须进京述职,三品以下官员都不必进京,都由上面官员考察,但是外放之三品以上却需进京,林如海实权是从三品,虚衔却是从二品,按理,他亦该进京,故此早早收拾了行李,交代了任上诸事,意欲进京。
上辈子他就任盐课御史以后,因得宣康帝旨意,年年连任,述职并未进过京城,若是他去过京城,也许就能知道女儿在荣国府的处境,也不至于最终落得那样下场。
今生宣康帝似乎亦想见他一面,故在黛玉生日时命太监传了口谕,令他择日进京。
林如海同贾敏一说,贾敏便道:“老爷进京述职,一来一去便是两个多月,我和睿儿倒也无妨,只是老爷这样疼玉儿,她见不到老爷,岂不哭死?”
林如海倒觉为难,叹道:“纵然如此,也不能带她同往。”黛玉年纪太小了些,生得又弱,即使林如海恨不得日日都见到女儿,也不敢这样带她出门,只好叮嘱贾敏和林睿几句,临行前几日都抱着黛玉不离手。
贾敏只得依从,既然林如海好容易进京一回,贾敏收拾了许多东西让林如海带去,既有给荣国府的礼物,又有给沈家、李家等各处的礼物,又笑道:“娘家那边添了好些男女孩子,我都没见过,除了母亲兄嫂们的礼物,少不得也给他们带些。”
林如海点头称是,择了黄道吉日,带着亲兵仆从家人等登船北上。
话说林如海上路后,贾敏虽有一双儿女相伴,又有下面官员盐商之妇处处奉承,仍觉得十分寂寞了些,心下颇为烦闷,又觉得身上懒懒的,偏生黛玉不见林如海,一日两三次地啼哭,不过只能摇摇摆摆走几步路,却满屋满院地蹒跚着找林如海,以为他藏在了哪里等她去找。园中花开正好,几片花瓣飘零下来,偏落在黛玉身上,绯影点点。
黛玉走得累了,坐倒在铺着大红毡子的花树下,目光不住瞥向四周,似乎在疑惑怎么还没找到林如海,越想越是伤心,眼圈儿随即红了起来。
贾敏见状,心中又是疼惜,又是好笑,只好走过去,弯腰掸了掸她身上的落花,哄她道:“你父亲给你买花儿去了,明儿就回来了。娘带你去见苏家的姐姐好不好?你还没见过苏家的姐姐呢,等咱们回来,你父亲便在家里等你了。”
黛玉睁着一双眼睛瞅着母亲,犹带泪光,似乎不太相信。
林睿今年已有九岁,年底满十岁,明年便要去姑苏读书了,说来他虽是姑苏人氏,却鲜少居住姑苏,想起姑苏人杰地灵,风流富贵,心下倒甚是羡慕,闻得贾敏此语,又想起青玉小小年纪,独卧于青灯古佛旁,不觉深感凄然,毕竟是疼了好些年的妹妹,到底惦记着,问贾敏道:“妈妈打算去姑苏?去蟠香寺看望青玉妹妹?”
他一面说,一面走近,弯腰抱起了黛玉,拿着才撷的花枝儿逗她顽耍,林睿形貌极似林如海,亦疼黛玉如宝,黛玉瞅了瞅他,手里抓着花枝,方略略止住喉间哽咽之意。
贾敏每年都会带着儿子去姑苏一两次,近一二年来因怀孕生女,又来了扬州,方未曾再去,听了儿子的疑问,笑道:“横竖你父亲不在家,咱们平常没什么要紧事,趁此机会去姑苏住些日子,等咱们回来,你父亲也该从京城回来了。”
她没告诉林睿的是,如今林如海不在,下面倒有不少人托她办事,想让她拿着林如海的帖子去,她并不想理会,又不想与之交恶,便想就此避开。既知娘家二嫂之为人,又常听林如海说明其中的厉害,贾敏自恃夫君体贴,儿女双全,人生再无所求,何必为了这些平白给自家招祸?因此心里着实警惕,从不拿着林如海的帖子去替人打点。
林睿想了想,点头道:“正好,先生才告了假,说家中有事,来返需半个月工夫,已经布置了功课,儿子跟着母亲一起去,母亲也好指点些儿子一些,不致落下。”
贾敏也是想到了这一节,才打算带着儿女同行,横竖离得近,倒不是十分辛苦。
既同儿子都有此心,贾敏便命他带着妹妹顽耍去,径自打点衣裳,收拾行李,又择了吉日,意欲启程去姑苏走一趟。
不料临行前一日,金凤的夫人和晴空忽从金陵过来拜见,贾敏忙命请进来。
金夫人和晴空送上拜礼,贾敏看那礼单,除了三节两寿几乎已成定例送来的绸缎、脂粉、茶叶、瓷器、点心等物和单送林睿的笔墨纸砚新书等物外,今日额外多了一匣南珠,四个金项圈,贾敏皱眉道:“来就来了,送这么些东西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太破费了。”
林家历经百年,除了皇宫,再没有能比得上他们家的东西了,故此贾敏对此毫不在意,偏生外面送礼,都是绸缎吃食茶叶瓷器等物,另外林如海如今日益权重,来奉承之人送礼无不丰厚,以贺寿名义送的多是金银珠宝等物,多了贾敏也就嫌弃俗了,又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尤其是黛玉出生后林如海做了盐课御史,下面盐商等人送礼,皆是此物。
贾敏忽然想起,倒有一家送礼不俗,黛玉周岁生日,别人家送的无非是绸缎金银项圈首饰顽器等物,姓吴的盐商家送的却是法帖字画孤本古砚等,倒稀罕些。
贾敏说了这话,只听金夫人笑道:“好容易来一趟,哪能空着手来呢?况且这些不过都是自家的东西,承蒙大人夫人照应,我们家的生意越发好了,因此并没有花费几个钱。原想着夫人添了姐儿,该孝敬姐儿一些脂粉钗环衣料才是,偏生我们眼光俗,做的东西也俗,姐儿年纪又太小了些,便听弟妹的话,孝敬姐儿一匣南珠,留姐儿把玩罢。”
晴空抿嘴一笑,乃道:“太太收下,便是我们的孝心了。”
在她心里,对贾敏充满了感激,她虽是丫头出身,但是跟在贾敏身边,原就比寻常下人体面,衣履簪环攒了三四百金,出嫁时贾敏又另备了一份嫁妆,到了金家,金家上下并不敢小瞧她,和金凰的日子过得甚是和乐,出来进去,谁还当她是个丫头呢?
因此,金家打点送给林家的礼物,皆是她给金夫人出主意,往往极得贾敏心意,今儿这匣子南珠瞧着简薄,实际上都是浑圆精致,一般大小,极为难得。
贾敏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一瞥,忽而欣喜一笑,说道:“前儿花朝节时,你们已送了许多,今儿又送,哪里用得完?玉儿便是每日换一件新衣裳,也穿不完这么许多。倒不如将来留给你的儿女。”
晴空听了,面色顿时一红。
金夫人笑道:“真真夫人天生的火眼金睛,今儿随老爷小叔来扬州,一是巡查在扬州的生意,二则便是来向夫人报喜,弟妹如今已经坐胎四个多月了。”
晴空在贾敏跟前的体面非同小可,又能说得上话,自打她进门后,他们家每年都往林家送东西,外面都知道他们得了林如海的庇佑,虽然林如海并没有对他们家另外大开方便之门,但是生意依旧渐渐平顺起来,寻常官吏不敢相欺,有什么好生意总能先想到他们家,除了依旧比不上薛家外,在金陵的其他商家却都比不上他们了。
不过,据说自从薛老太太去世后,薛老爷近年来身体欠佳,前些年守孝,又不大往外面去做生意,若不是他十分厉害,下面都是能人,只怕薛家的生意早不如从前了。
金夫人心中喟叹,到底是百年之家,纵然不如从前,势力也比他们大些。
听金夫人说薛老爷不好,贾敏倒有些诧异,忽然想起这薛老爷正是薛王氏之夫,王夫人之妹婿,如今亦是儿女双全,不由得问道:“怎么一回事儿?我恍惚记得薛老爷如今和我们老爷差不多的年纪罢?如何就不好了?他们家倒和我娘家二哥是连襟。”
贾敏不觉又想起保龄侯府的大表弟来,也是年纪轻轻就没了,倒留长辈们伤心不已。
金夫人点头道:“夫人记得不错,不过薛老爷哪里比得上大人,十个都不及呢,可怜他们家赫赫扬扬百余年,如今的子孙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们家如今虽不如薛家,但是好生教导子孙,说不定儿孙接手时能赛过薛家呢。
晴空在下面坐着,见贾敏目露疑惑之色,便笑道:“薛家有一子,名唤薛蟠,今年也就六七岁年纪,嚣张跋扈得很,因先前祖母、母亲溺爱,不喜读书,唯知胡闹,无礼傲慢,大字还不识几个。薛家倒是一个女儿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不过才四五岁,竟已认得几千个字了,高过其兄十倍,薛老爷爱若至宝,如今也叫她读书识字呢。”
金夫人赞道:“可不是,我们每常见了,只有夸赞的,偏生不是个小子,倒可惜了。”
贾敏听到这里,不觉暗暗称奇,笑道:“真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了,反倒是女孩儿比男子强些,只是世人不喜此者居多,不知道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想起贾宝玉抓周别的一概不要,只抓脂粉钗环来顽,自己的女儿却弃粉黛而取诗书,竟是倒了个儿。若不是当着外人,贾敏早叹息一回了。饶是如此,她私下里跟林如海说了几次,抓周算不得什么前程,若是贾家好生教导,或许宝玉亦能成才也未可知。偏生她和娘家几次通信,从窦夫人信中得知,贾母对之溺爱非常,懵懂之中便知亲近美人。贾母虽然常在信中夸赞宝玉如何聪明,如何伶俐,如何肖似父亲,奈何贾敏已先知道了消息,唯觉不喜。
贾敏一面暗暗叹息,不赞同母亲如此教养儿孙,一面又觉得放心,真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宝玉天生异象,衔着通灵宝玉落草,焉能不让上面忌惮?如今抓了脂粉钗环,虽说不大好听,但是终究让上面放了心,不过是个一看便知是酒色之徒的孩童罢了。想来上面始终没有丝毫动静,大概就是因为宝玉抓周时只抓了脂粉钗环。
贾敏又想起了元春、赵安、凤姐、妙玉等人,哪一个不是小小年纪便露锋芒,长到如今,虽未再见,但是必然已是赛过世间男子了。
金夫人和晴空走后,又有两家盐商的夫人来拜,贾敏忙了一日不得闲,次日急忙启程。
彼时正值三月,沿途两边新柳吐青,碧桃初绽,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绚丽如画,风吹过,伴随着无数山间女儿的歌声,喉清嗓嫩,令人心旷神怡。
林睿在外面骑着一匹小马,黛玉却随着母亲坐车,踩着贾敏双膝,趴在窗口往外看。
忽然,林睿跳下马,沿着路边摘了几枝淡紫的杜鹃花,又采了几枝粉红的桃花,数枝不知名的野花儿,枝叶间星星点点,正自喷芳吐艳,犹带几点晨露,林睿将之用丝绦扎成一束,送至车内,登时喜得黛玉眉开眼笑,扎煞着两只手想去抱个满怀。
贾敏忙拉住她的手,道:“仔细些,别划破了手,疼得你哭!”
说着,一面嘱咐了林睿几句小心,看着他上马,一面又命丫鬟拿了一个汝窑花囊来,解开丝绦,将花枝插在囊中,置于车内几上,几上尚有两部书并茶碗点心瓜果等物。
黛玉年幼,看了一会外面,又赏了一会花,不消片刻,便在贾敏怀里睡着了。
一路平安,黛玉也不曾哭闹,贾敏倒是放心好些,将至姑苏时,途径驿站命上下住进去,稍作歇息,再休整一番,次日前往姑苏,正给黛玉洗完澡,忽然有人递了帖子来。
贾敏不禁纳罕道:“路过此地能遇到谁?”
☆、第039章:
贾敏一面深思,一面打开送来的帖子,细细一看,却是俞家的老太太,不由得霍然站起,道:“哪里能让老太太登门?原该我们去拜见才是。”
说毕,匆匆命人回了帖子,其内只说自己去拜见等。又命人悄悄打听俞家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怎么竟不知。因驿站皆是官员并其眷属所居之处,自有院落,贾敏若住其中,必定都会打听有无其他官员眷属,好去拜见,免得住在同一个驿站却不去,让人齿冷心寒。
说起这下帖子的俞家,贾敏不敢怠慢丝毫。
俞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又因教导有方,在朝中多有职缺,而且位高权重,俞老太爷俞兴曾经封为一品大学士,其长子俞和亦位列一品,其孙俞怀十年前不过二十来岁,便已经是四品官员了,俞和的女儿便是当今的太子妃,乃是俞老太太嫡亲的长孙女。只有一件不好,便是七八年前,俞兴和俞和、俞怀祖孙三代先后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不过七八岁,俞家虽未曾败落,但比起有两位一品大员和一位四品官员在世时终究不如了些。
贾敏不在京城多年,对俞家之事却是颇有耳闻,俞家和四王八公都是差不多的时候发了家兴盛起来的,只是如今荣国府等处多不已无权,俞家却有不少子孙十分成才,虽然如今多已没了,但余荫犹存,又出了一位太子妃,因此得知俞家只是刚抵达驿站后,连忙收拾了一回,又给林睿和黛玉换了见客的衣裳,带着他们并打点好的礼物过去。
驿站皆有院落,布置颇为雅致,因贾敏先至,又因林如海之权,每每来姑苏算得上是衣锦还乡,故而住在驿站中最好的院落中,另一座与此相差无几的便被俞家住了。
临行前,林睿已问明了俞家厉害,此时悄无声息地跟在母亲身后。
俞老太太亲自迎他们进去,落座后,含笑道:“原说老身去的,如何反倒劳烦你们来了?”
贾敏满脸堆笑,道:“该当我们来来才是,偏生老夫人到时,我正在看着小女洗澡,竟耽搁了些时候,老夫人下帖子的时候正要过来拜见老夫人呢。”
俞老太太听她提起女儿,忙看向奶娘抱着的黛玉,见她睁着一双眼睛看自己,不过岁余,却生得十分不俗,聪明清秀外露,不由得见之心喜,问道:“这就是令千金?倒是好齐整模样儿,听说生在花朝节?”一面说,一面叫到跟前。
贾敏示意朱嬷嬷过去,笑道:“蒲柳之姿罢了,当不起老太太如此赞誉。”
俞老太太却抱着黛玉不撒手,又细细打量了一回,满脸笑容,道:“你快别谦逊了,老身说好,便是极好的。”说着,褪下腕上的一副碧玉镯子给黛玉做表礼。
贾敏忙道:“太贵重了些,她如何当得起?”
俞老太太笑道:“如何当不起?这是年初宫里赏的,细想想,比咱们平常戴的原没精致几分,不过有个好来头罢了。给你女儿,等她长大了戴。”又命随侍的丫鬟从带来的行李中打点出两分表礼来,给林睿和黛玉,却是尺头四匹,金银锞子各四对。
因林如海之故,林睿自觉妹妹有无数的好处,别人说妹妹好,他便高兴,得了礼物倒不如何在意,只上来行礼拜谢,又代替黛玉谢了一声。
俞老太太忙将黛玉交由奶娘抱着,玉镯也命奶娘收了,方拉着林睿细细打量,满口称赞,极夸一回,乃对贾敏说道:“林大人先前跨马游街之时,老身亦曾见过,真真是举世罕见,如今看着令公子,越发觉得雏凤清于老凤声原非虚话,前程未可量也。”
贾敏心中欢喜,嘴里却道:“老夫人谬赞了,若真是如此,倒是我林家之幸了。”
俞老太太松了手,道:“必然如此。府上教导子孙十分有方,虽是独子,却未溺爱,便是老身,亦曾溺爱过子孙呢,反倒令其荒疏了学业,如今也不争气。”
又问道:“你们这是回姑苏去?”
贾敏对俞老太太忽然来姑苏亦有无数疑团,先前竟没听到一丝儿风声,听她问起,便道:“我们家老爷进京述职,家中横竖无事,又有一两年不曾回姑苏了,可巧有故人家的孩子孤零零地在姑苏,便趁机过去瞧瞧。听老夫人的意思,也是去姑苏?”
俞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眉间微见忧愁之色,道:“可不是。我听说姑苏有一座蟠香寺,蟠香寺的住持极精演先天神数,这回想去拜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