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逃之中,却见前方有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士长刀挥落,顿时将一个北人砍倒在地,鲜血四溅。
七宝双眸圆睁,心怦怦乱跳,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这被砍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是之前给自己解围的那个青年。
心狠狠地一抽,七宝忍不住大叫了声。却把赵琝吓了一跳:“怎么了?”
七宝眼睁睁地看着那边儿,却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
管凌风的手下甚是凶残,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可见一斑,原先对七宝来说,北人也是极可怕的一个词,好像人人都是凶神恶煞的。
但是想起这青年之前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的模样,七宝的心一阵阵地缩紧。
赵琝见她脸色惨白,略知道她的心情,便把她往身边拉近了:“七妹妹别怕,别看。”
七宝忍着眼泪点点头,正要跟着他再走,却听到咩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猛然回头,却竟瞧见是那只小白羊,不知何时居然也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帐子,这会儿正向着七宝的方向跑来。
但是它前方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匹军马,马上骑士自然不屑理会它,但是马儿横冲直撞,马蹄无眼。
眼看那小羊要给活生生踩死,七宝再也无法忍受,她大叫道:“不要!”挣脱赵琝的手,往回跑去。
赵琝大叫:“七宝!”
七宝已经飞跑了回去,正那马蹄高抬将要踏落,七宝冲过去,用力将小羊抱住。
这一刻,原先在帐子里的老妇人却也走了出来。
那马上的边防军突然见七宝是中原人的服色,忙勒着马儿往旁边一转,马蹄堪堪在七宝的旁边塌落,把她裙子的一角踩的粉碎。
马上骑士喝道:“你是谁,在干什么?”
突然间看见了旁边的那老妇人,见对方是北人服色,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七宝惊魂未定,见状忙又叫道:“不要!不要动手!”
老妇人却并不躲闪。
马上的骑士皱紧眉头看了老妇人半晌,才要将腰刀放下,不知哪里飞来了一支箭,正中这人肩头。
他闷哼一声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正赵琝已经赶了回来,他先是将马上的骑士扶了一把,又抓住七宝叫道:“七妹妹你不要命了吗?”又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七宝扭头看着那受伤的骑士,却见他并不在乎身上的伤似的,调转马头继续冲杀。
眼中一阵模糊,七宝忙将泪摇落,抱着白羊起身走到那老妇人身旁:“给您。”
老妇人把白羊接了过去,看了她半晌,点点头,转身入内去了。
七宝吸吸鼻子,喃喃道:“世子哥哥,我害怕。”
七宝不是因为现在血肉横飞的场景而害怕,也不是因为生死一瞬而害怕,而只是不能面对现在的这幅场景。
那北人青年受伤倒地她于心不忍,老妇人跟小羊遭殃她也不忍,但是中原的骑兵受了伤,她更加不能忍。
赵琝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样子:“不打紧,咱们很快就会离开了。”
把心一横,正要拉着七宝走开,身后突然有人道:“等等。”
赵琝回头,却见是那老妇人又走出帐子。
赵琝心生警惕:“你想干什么?”
老妇人不理他,只是走到七宝身前:“伸出你的手。”
七宝疑惑地伸手,老妇人把一个粗麻小布带放在她小小地掌心里,面无表情地吩咐说:“带着,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会用得上。”
七宝呆了呆:“老婆婆,是什么?”
老妇人却并没有回答,转身仍是进帐内去了。
赵琝也十分愕然。但这会儿喊杀声更大了,赵琝知道无法耽搁下去,不然的话只怕就走不成了。
当下拽着七宝转身,他左闪右躲,眼看将出了北人的营地,突然间迎面一匹马飞驰而至。
赵琝一看,汗毛倒竖。七宝却也看的清楚,原来这来人正是玉笙寒。
玉笙寒人在马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两人,确切地说是看着七宝,当瞧着七宝无恙的时候,玉笙寒眉峰一动,她似乎想笑,眼中却突然间有水光涌现。
七宝见了她天生亲昵,正要上前,突然想起如今两人立场不同,她如今正跟着赵琝要逃,玉笙寒发现的话只怕会阻拦,当下才一阵紧张。
只是奇怪的是,玉笙寒只是盯着两人,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赵琝猜不透她想做什么,但是见她不言不动,就想带七宝走另一条路。
谁知就在这时候,玉笙寒翻身下马,她拉着马儿上前。
赵琝把七宝挡在身后,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玉笙寒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七宝:“上马。这样快一些。”
七宝蓦地明白过来:“玉姐姐?!”
“是我错了,你说的对。”玉笙寒这才向着她粲然一笑,她伸手在七宝的脸上轻轻地抚了一把:“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赵琝虽然惊异玉笙寒居然想放他们走,但机不可失,忙拉着七宝走到马儿旁边,自己翻身上去,又拉七宝。
七宝抬手的瞬间回头:“玉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玉笙寒含笑摇了摇头:“快走吧,等管凌风回来就难了。”她举手在七宝腰间一扶。
这会儿赵琝微微用力,两人齐心协力带了七宝上马。
赵琝心中百感交集,把七宝环入怀中,勒着马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玉笙寒……之前他对此人痛恨入骨,一是因为她背叛了中原朝廷,二却是她居然把七宝也牵扯其中,但是现在……
赵琝一咬牙,皱眉喝道:“驾!”
马儿往前疾驰而出!
这会儿来袭的边防军骑兵终于发现了两人,为首一人长刀挥舞,众骑兵纷纷转头向着赵琝身边聚拢过来。
但是现在北营的人已经给惊动了,士兵们将门口拦起了遮挡栅栏,又有人埋伏着张弓搭箭,刹那间又有几名边军给射翻在地。
大家拼力一番冲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从大营的正门处夺路而出!
——
赵琝先前往关外而来,身边跟着数派实力,平妃的人,镇抚司的人,皇帝的人,以及管凌风的人。
康王世子遇到伏击下落不明,这件事轰动边关诸城,大家震惊之余,却也都怕皇帝会怪罪下来不好交代,于是纷纷派人侦查,终于有线人报说曾经在北人大营里发现了世子的踪迹。
镇山关的总兵郑帅一早就谋划着奇袭进攻,只是在世子之事发生之前,本城的监军以不能随意打破现下局势为由,总不准守将出击,如今世子出事众人怕担责任,对郑帅来说倒是个大好机会。
这些日子城关之外所谓的调兵之举,却也不过是郑总兵故布疑阵罢了,今日终于引了管凌风出营侦查,郑帅才命一营亲兵,出其不意攻入了北人驻地。
这一场奇袭冲杀总算没有白费,但之所以会成功,却也得益于两个方面,第一,从北人跟镇山关对峙开始,关口就没有主动出击过,更是绝对不可能冲击大营。所以北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第二,管凌风也吃定了朝廷的官员不敢轻举妄动,且镇山关又摆出一副正在调兵备战的姿态,他不免也麻痹大意了。
赵琝策马狂奔,见离敌人的营地越来越远,心中才觉着畅快。
旁边随护的那人正是郑总兵的亲信,打马在赵琝身旁随行,一边大声说道:“末将王盛,乃是京城人士,曾有幸见过世子殿下,所以这次郑总兵才特意让末将带人奇袭,幸而不辱使命!”
赵琝见他英气勃勃,转头说道:“多谢王将军!”
王盛道:“殿下不必客气,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我们当然要赴汤蹈火也要救殿下出来的,只不过,这位姑娘是……”
他道一眼赵琝怀中七宝,迟疑着不知如何问。
赵琝正要回答他,却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嗤”地一声!与此同时,就在王盛身旁的一名骑兵翻身往地下栽了过去。
众人大惊,齐齐回头,却见身后十数丈开外,有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微微伏底身子,手中握着一柄通体乌黑的弓,正在向着此处重又瞄准。
赵琝心头一震:“是管凌风!”
王将军也叫道:“是管贼来了,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又是一箭从后射来,这一次,却是在赵琝左侧的一名骑兵翻身落马。
赵琝睁大双眼,往马臀上用力抽了一记,同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十数丈远,但赵琝仍是看的很清楚,管凌风锐利的目光紧紧地正盯着他。
而他一边催马追赶,一边重又张弓搭箭,这一次,却是对准……
这一瞬间赵琝突然明白过来:管凌风方才那两箭并不是随意而发的,他是想让自己知道,他们是逃不脱的。
这个人!
就如同看穿了赵琝的心思一样,管凌风向着他微微挑唇,同时手上一松。
在箭抵达之前,没有人猜得到这箭将射向何方,而当察觉了之后却往往已经晚了。
管凌风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盯着赵琝,就仿佛这一支箭笃定将射向赵琝一样,赵琝双眼眯起,在箭还隔着数丈之时,用力将王盛推了一把。
电光火石间,那支夺命箭从王盛的肩头嗖地射了出去!
王将军愕然回头,死里逃生,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惊骇。
但是对赵琝来说,却实在没什么好庆幸的,因为他心中知道,接下来管凌风要射的对象自然就是他了。
平心而论,赵琝觉着自己能躲开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刹那间王盛却突然像是醒悟过来,当下大喝一声,对赵琝道:“世子殿下,再过不到七里就是镇山关,您一定要撑着!”
吼了这句,王盛一手拉着马缰绳,一边举起手臂大声叫道:“大家随我回头,跟管贼拼了!”
本来边军突袭的只有区区二十六人,经过先前冲杀,如今逃了出来的只有十七个,方才又折了两名,加上王盛,也只有十五人了。
他们虽然也是训练有素的边防军,但是比起管凌风来说,却如同猎狗跟孤狼的区别。
但虽然明知不可为,这些人仍旧义无反顾。
赵琝当然知道他们的意图,胸口一热,若不是还带着七宝,一定要跟他们并肩作战。
因为马儿跑的快,十分颠簸,七宝害怕掉下地,一动也不敢动,隐隐听见赵琝跟王盛说话,知道自己逃开北人大营了,虽然欢喜,但一想到玉笙寒,那份欢喜自然就打了个对折。
直到察觉有人落马,七宝才惊的抬头,只是风太冷,又急,吹的她睁不开眼。
直到听王盛这般说,七宝揪住赵琝胸口衣裳,叫道:“世子哥哥,他们要做什么?不成的!”
赵琝当然知道不成,但是如果没有人拦住管凌风,只怕他们都要全军覆没!
一念至此,赵琝也只得硬下心肠!
身后王盛等人越来越远,众边军摩拳擦掌,正要迎着管凌风冲上去,却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从管凌风身后有一匹马追了上来。
那匹马飞驰而至,竟从管凌风身侧经过,径直奔开数丈之后,猛然间一勒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