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操心是吗?呵,你一面指责我不关心你的成长,一面又不许我操心你的事情。子牧,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就因为和严幼微有那么一点儿时的情分上,你就可以大度地忽略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骗你结婚在先,婚后又不守规矩,和前男友搞在一起。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你也见过吧,你做何感想?想到那些照片你晚上守着她还能睡得着,就不怕恶心地做恶梦吗?你说你妈出轨是情有可原,因为我犯错在先。那严幼微出轨你又怎么解释,难道你也在外面拈花惹草?据我所知,你从小到大除了她之外没碰过别的女人。所以你看,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和她那个爸一模一样,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了,还想着再往火坑里跳?”
“爸爸,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曾子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曾致权一愣,又听儿子继续往下说:“从前小的时候您不管我,现在再想管我,我觉得太迟了。我的性格已经养成,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了。你说的那些都没错,严幼微从前是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我还是爱她。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或许这就是您这一生风流不羁的报应吧。你从年轻到现在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天生守不住一个情字,无法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而我则恰恰相反,无论有多少资产有多高的名望,我的心只为一个女人心动。我大概天生就是来为你还债的吧。你欠的债实在太多,也只能由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来还了。”
“子牧,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娶严幼微的话,那我也只能继续实施我的计划。夏小乔本来可以活命的,因为你的固执她现在非死不可。而严幼微也会因此而锒铛入狱。我甚至有办法让她被判死刑,你要不要试试?”
“随你吧。”曾子牧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与从容,丝毫不带任何怒意。他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这次换他居高临下望着父亲,“我来找你,本来是念着最后的一点父子之情的。既然你不想要,那我也就不给了。”
曾子牧说话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又有些磨旧的瑞士军刀:“这是我印象中你唯一给我买过的生日礼物。”
曾致权一看儿子掏出刀来,吓了一跳,两只眼皮拼命地跳。他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赶紧起身阻止:“子牧,你要干什么。”
曾子牧后退一步,亮出刀刃:“我觉得有必要结束这一切了。”
说完他面无表情,对着自己的手腕重重地割了下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染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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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致权活到现在近六十岁,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震惊”。
当他亲眼看着儿子拿着他送的军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下深深的伤口时,他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孩子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为了一个女人不惜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对抗自己,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本来以为自己扣着夏小乔,就能逼儿子就犯。就算不能逼他离开严幼微,至少要让他向自己低头。可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步步进逼非但达不到目的,还有可能令他永远失去心爱的儿子。
相对于曾致权内心的汹涌,曾子牧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冷静。手腕上的伤口正不停地向外涌出鲜血,但他却像没有知觉一样,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自己的父亲身上,伤口处的血顺着手掌慢慢往下淌,一滴滴地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大摊深红色的印记。
“子牧!”曾致权想要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曾子牧轻轻一闪身避开了。
他的表情冷若冰霜,开口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连话里都带着深深的冷意:“致美我不会再管,你的生意你的财团都由你自己继续承担吧。阿司不会要致美,你可以找其他那些儿子女儿去管,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意。”
“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先别说这么多,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
“给我夏小乔我就处理。”
“你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不,我在拿命跟你赌。”曾子牧说话的声音明显弱了一截。鲜血流逝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同时消散。就好比人活着需要一团气在身体里维持,而现在这团气正从手腕的伤口处快速地消逝。
慢慢的他就觉得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意识没办法像一开始那么集中了。耳朵里开始出现“嗡嗡”的声音,父亲的说话声听起来有点遥远,很不真实的感觉。再然后视觉也发生了变化,东西出现重影,家具都交叠在了一起,整个书房成了一个旋转而混乱的世界。
他的身体迅速地冷了下来,特别是受伤的那半边身体,从手臂到手指都处在冰窖中一般。他尝试着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平时特别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变得极其困难。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和唇色,但从父亲的脸上可以想像得出,它们一定变成了青紫色,嘴唇应该已经发白。他试着想要说话,开口的时候喉咙疼得厉害,舌头也变得僵硬了。
原来人要死之前是这样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像得出来。就算他没死,以后让他再描述这种感觉,他也不能保证用精准的词语来表述。
生死交织的那短短几分钟里,他想到了很多人。母亲、弟弟、严幼微还有阳阳,唯独站在他面前咫尺之遥的父亲他却没有想到。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恶魔。
曾致权一直隐忍的脸上终于露出紧张的神色。虽然他生性风流,情人私生子无数,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曾子牧这个孩子。不说他自小就和他生活在一起,感情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就算只拿致美来谈,他所有的孩子中也只有曾子牧有资格接手这家企业。
致美是他的心血,甚至在他心里就和亲生孩子一样。他花费了一生的心血和时间亲手铸造起来的航运王国,怎么能交给那些败家子?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致美一步步倒下,从辉煌堕落到分崩离析。
如果曾子牧死了,致美的前景几乎可以立马预料到。无论他指派谁做接班人,在他死后争产大戏是免不了的。那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全国人民都会凑过来看的笑话。
更何况他根本挑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除了曾子牧和叶司,他其他的孩子全是一无是处,继承了他好色的本性,却没有一个像他这么具有商业头脑,也根本不知道拼搏为何物。致美到了他们任何一个手里,都不过是一大笔可供挥霍的财产。
不出十年,致美必定被收购,冠以别人的名字。曾致权一想到这个结果,浑身的血液就往头上涌。他不能让儿子死,也不能让致美破产倒闭。
想到这里他上前几步,伸手就抓住了曾子牧流血的手腕:“子牧,你别胡闹,先止血,我马上叫医生。”
“不用了。”尽管已经浑身乏力使不同多少力气,曾子牧还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甩开了父亲的手。因为太用力的缘故,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身体撞在了书桌上。他索性一手撑着书桌,痛苦地喘息着,“把夏小乔交出来!”
“你就非要跟我闹到这个份上吗?”
“最后问你一遍,交还是不交。”
曾致权急得想跳脚,看儿子这个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他的额头上渗出大量的冷汗,顺着脸颊快速地往下淌。他撑着书桌的手颤抖得厉害,只是咬牙硬撑着。哪怕泄一点点气他整个人都会立马倒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曾致权终于举手投降:“行,我把夏小乔交给你,我交给你,行了吧!”
这最后的一声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对儿子的怒气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结果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蛮横地踹了开来。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连整间屋子都让人觉得似乎在微微摇晃。
曾子牧眼前一面模糊,已经看不清来人是谁了。他只听见似乎是老薛在那里结结巴巴道:“二、二少爷,您不能……”
“不好意思,我不姓曾,不是你的主子。”来人说话十分之不客气。
曾子牧再怎么糊涂也听出来那是他弟弟叶司的声音。原本还一直强撑着的他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想到叶司在场他整颗心就放了下来,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往地上倒了下去。
他的眼前满是深色地毯上一滩滩暗色的血迹,除此之外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像是浮在云上,似乎有一股力量轻易就把他托了起来。之后他就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之中,再也感觉不到一点外面的世界。
叶司进门的时候连都没看曾致权一眼,径直走到曾子牧身边,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然后他去看老薛:“叫救护车。”
“二、二少爷。”
“听不懂我的话吗?想看你家少爷失血过多而死吗?”
老薛只是一个随从,一见眼前的情景先就慌了神。他把目光投向曾致权,发现他的脸色惨白一片。
曾致权深呼吸几口,勉强稳住了情绪,随即开口道:“先去叫医生过来,马上叫救护车。这里的设备做抢救应该不够。”
老薛跌跌撞撞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慌乱地差点撞到门框。曾致权快步走到叶司身边,刚想伸手去摸曾子牧的额头,就被叶司伸手打开。
“别碰我哥。”
“阿司。”
“别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