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刚还在跟邓历喝酒,一口酒刚咽下去,就瞅见这个,吓得猛地打了嗝。
“辰辰喝醉了,哈哈,这孩子都喝晕头了。”何远峰试图圆场,但是大家都沉默着没接话,他干笑两声,说不下去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许恒洲反而冷静下来,他抱着完全不在状态的向辰没撒手,扭身面对众人,视线在这些算的上是亲朋的人脸上一一划过,大家虽然面色惊诧,但并没见多少排斥。
他知道这是何远峰和顾云之先给他们做了个铺垫,但是大家这个态度还是让他稍稍安心,他自己无所谓,但以向辰重感情的性子,如果被这些人讨厌了,怕是得伤心死。
许恒洲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宋文彬身上,他声音很平静:“大伯,您知道的,向辰不是我亲弟弟。”
宋文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嗓子干涩无比:“你……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叫你哥哥。”
许恒洲轻笑,避重就轻道:“我比他大,他本来就该叫我哥。”
覃老师突然插话:“所以向辰不是随母姓才改的姓?”
当初在农场的时候,向辰还叫许向辰,后来来首都上学,她在名单上看见,向辰的名字已经改了。她问过向辰,向辰撒谎说他跟许恒洲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他成年了就改过来了。
覃老师当时没多想,这时候想起来,才发现应该有些牵连,她想想向辰那时候的年纪,忍不住皱眉:“你们……向辰哪会儿……”
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大家都听懂了,不像何远峰和顾云之,他们两个年少同窗,年纪相仿,又一起同甘苦共患难走过许多年,不存在谁哄谁。
许恒洲毕竟比向辰大几岁,向辰单纯重感情大家都清楚,这会儿覃老师一说,连宋文彬眉头也皱起来了。
许恒洲早就准备好了,不慌不忙道:“向辰改户口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大河村的老村长可以作证,也有记录可查,我跟向辰,在他成年之前我没动过其他心思,这个我可以保证。”
“至于向辰自己,我没办法替他说,但我自己,我可以说我们是真心相爱,想要携手一生的。”
他看向何远峰和顾云之,这两人都担心地看着他们:“何叔跟顾叔这么多年相濡以沫,我和向辰相处的时间不必他们少,我陪他走过童年、少年,他以后的人生我也不想错过。”
宋文彬低下头看着桌面没说话,突然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又连喝两杯,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说话,其他人都不说,毕竟算起来,宋文彬跟他们两人关系更亲近。
“你……你没哄他?”宋文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两个孩子,他无疑更偏疼向辰一些,年纪小会撒娇又心软重感情,不像许恒洲,懂事是懂事,可是太懂事了,有时候给人一种冷漠感,平白拉开距离。
他很怕向辰是年纪小,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因为怕许恒洲难过就将就着跟他过了。
许恒洲苦笑一声,无奈道:“我没哄,大伯,向辰不是小孩子了。”
可惜向辰醉着,光靠他一个人,说这话实在是无力得很。
该问的都问完了,向辰现在这个状态,想多说两句都不成,宋文彬拧着眉摆摆手:“你带他去休息吧,明天等他酒醒了再说。”
宋文彬发话了,其他人就没再多说什么,许恒洲抱着向辰要走,偏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向辰又哼唧起来。
他倒是乖觉,刚许恒洲跟人说话,他乖乖闭嘴,这会儿见他理自己了,立刻缠上去小声嘟哝:“不生我气了,不生了是不是,你生气我就亲你……”
许恒洲哭笑不得,我是不生气了,你大伯都快气糊涂了,等你明天酒醒了,有你哭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辰的眼神难得地带了几分同情,他都没做好现在出柜的打算,更别说向辰了,明天这傻孩子估计要疯。
好好的中秋宴,出这么大一意外,大家都吃不下去了,好在本来也吃的差不多了,只是没下席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宋文彬扶着椅子站起来,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邓历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没事吧?”
他怕宋文彬是被许恒洲和向辰气晕了,要他说,都能接受何远峰和顾云之那一对,这俩咋就接受不了呢?他吓住是因为他当时不知道这两个不是亲兄弟,可宋文彬知道啊。
虽然突然转换身份他有点不适应,但也没太多排斥,他现在早就看透了,能有颗真心就是再难得不过的事,管他是男是女。既然那俩孩子想在一起,只要是两情相悦,他觉得完全没问题。
宋文彬摆摆手:“没事,起猛了。”
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不行了,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跟向辰认真谈谈。
邓历不放心,扶着宋文彬回房了,覃老师脸色也不太好看,魏医生担心地看着她。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儿,前几次许恒洲来他这里说帮何远峰拿药,指不定那药是谁要的。心眼子真多,就知道骗他这老人家,魏医生愤愤的想,下次再来,一定要好好刁难刁难他。
“走吧,先回去,东西放这,明天再收拾。”覃老师现在没心情管这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跟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先走了,魏医生跟在后头,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
何远峰和顾云之对视一眼,跟着起身离开了,打算明早再过来一趟,有什么情况也好看着点儿。
李明刚被吓得打了个嗝,结果现在止不住了,但是刚才气氛太凝重,他嗝都不敢打,捂着嘴拼命憋。这会儿人一走,他再也憋不住了,手一松,又长有大的嗝一个接着一个,跟公鸡打鸣一样,打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想着怎么赶紧把这嗝给止住。
黄阿姨还愣在原地,人都走了,李明坐在那打嗝,她眼神里透着慌张,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怎么大家伙儿不觉得不对吗?还有许恒洲的话,什么叫相爱,他和向辰,兄弟俩,不对,不是兄弟,但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葛叔默不作声地起身收拾碗筷,虽然覃老师说不用收拾,但是他不习惯看碗盘这样放着。
黄阿姨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帮他,一边收拾着一边想,但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这辈子过得最苦的时候就是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村里人欺负她。可是那会儿她也觉得是自己命不好,克夫克子,因为她本身受的教育给她形成了这个观念,她的思想是封闭守旧的。
到了首都,见识多了,眼界开阔了,人的思想也有了一些转变,但这些转变还不足以完全扭转她旧有的观念,让她接受两个男人能在一起的事,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她特别看重的晚辈。
心里想着事儿,手底下的动作就出了岔子,黄阿姨一个没拿稳,把一个盘子摔了。
她慌忙蹲下身去捡,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我来。”
葛师傅利索地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又拿扫帚仔细扫过一遍,确定没有遗落的碎瓷片,才继续收拾碗筷。
东西都收进厨房,他又闷着头去打水洗碗,黄阿姨见状,便去帮他,只是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还在想着向辰和许恒洲的事。
“我是个孤儿。”葛师傅突然开口。
“啊?”黄阿姨被打乱思绪,听他不着边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疑惑的抬起头。
葛师傅低着头,不看黄阿姨,一边洗着碗一边继续说话:“大街上讨饭,跟流浪狗争食,冬天里没吃没喝,差点冻死在大街上。”
黄阿姨怔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吗?葛师傅好像并不需要,而且她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事。
葛师傅没管黄阿姨的反应,依旧絮絮叨叨:“我师傅的儿子把我捡回去,救了我一条命,我就跟着我师傅学厨。我师傅是宴宾楼的大厨,宴宾楼那时候是兰城最大的饭店。”
“我大师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性格好心又善,对谁都和和气气,厨艺天分也高,没谁不喜欢他。师傅对他期望很高,大家都觉得他以后能超越师傅。”
黄阿姨听入神了,葛师傅突然停下来,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然后呢?”
葛师傅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下来,他一双黑沉沉地眼珠子盯着面前浑浊的洗碗水一动不动,声音也又冷又凉:“死了,我大师兄死了,他喜欢上了宴宾楼老板的儿子,两人约好私奔,那人后悔了,我大师兄被抓回来,宴宾楼老板让人废了师兄的手,我大师兄……把自己吊死在了宴宾楼的厨房里。”
第197章 宋王母
向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高照了,老式的小院没有厚厚的遮光窗帘,阳光透过窗户撒进屋里,带来暖洋洋的气息。
向辰眯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哼哼唧唧喊了声许恒洲,听见开门声,脸埋在被子里没抬起来,软着嗓子撒娇:“哥,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昨晚的醒酒汤最终也没喝到嘴,浅尝一口,并没有起到什么所用,宿醉后向辰还是感觉脑袋有些发胀不舒服。
脚步声停在床边没动,也没有熟悉的手指伸过来给他按摩,向辰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不满地嘟囔:“我知道错啦,我也不知道会喝醉,你昨晚是不是跟我生气了,我好像有点印象……”
说着向辰混沌的脑子里开始回忆自己昨晚醉酒后的经历,他酒品不算特别差,撒酒疯不会,也不会忘记酒后的事,就是刚醒,那些记忆像是被埋起来了,需要慢慢回忆。
站着的人的却不给他这个时间,迟疑着开口:“辰辰,你……先起来吧,你大伯他们还等着你。”
向辰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瞪着床边的人目露诧异:“顾叔,你怎么会在这?我哥呢?”
昨晚睡前许恒洲给向辰换过衣服,现在他身上穿了一件做睡衣穿的大背心。
顾云之把许恒洲准备好放在床边的衣服递给向辰,一边示意他穿衣服,一边道:“你大伯跟你哥谈话呢,你不在,他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向辰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什么事说不清楚啊?”许恒洲都说不清楚的事,找他有什么用。
向辰这么想着,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画面:他抱着许恒洲的脖子,凑过亲他。
这个画面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他和许恒洲是恋人,别说那样单纯的亲亲,就是更过分的事,也是做过的。
问题是,好像……还有一群围观群众?
向辰被自己脑海里的画面吓得一个手抖,直接把衬衣上的扣子拽了下来,然后像是中了石化术一样,完全僵在了原地。
顾云之心里担心许恒洲,今天早上他跟何远峰一早就赶过来了,就是怕向辰和许恒洲出什么事,想着能帮他们说说情也是好的。
结果来了,向辰还在睡,真是无知是福,反而是许恒洲,早早起了,昨晚一起吃饭的人,除了李明没过来,小平安被钟萍送去学校里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宋文彬早起脸色不太好看,顾云之看着就担心,等大家一起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之后,宋文彬就喊许恒洲去书房里谈话。
门一关,只听见里面隐约的说话声,具体说的什么缺听不清楚。
顾云之当初跟何远峰出柜的时候,遭遇过不少阻力,尤其是来自双方家庭的,他很怕这两个晚辈也遭遇同样事,一直为他们挂心。
许恒洲被叫走了,他心里着急,在向辰门外来回转,听见里头有声音,第一个就进来了。
这会儿向辰问起,他以为向辰是把自己喝醉后事给忘了,毕竟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喝醉之后的事全都不记得。
于是顾云之犹豫了一瞬,小声道:“昨晚你喝醉了,抱着你哥亲了一口。”
他怕向辰理解的不够充分,还加了一句:“亲的嘴,大家都看见了。”
向辰刚刚被脑海中的画面吓得六神无主,拼命说服自己那是自己在做梦,不是真的,顾云之就说了这个。
向辰只觉得耳边不断有恐怖扭曲的声音在重复:“抱着你哥亲了一口,亲了一口,大家都看见了!”
“我大伯……”向辰艰难地问。
顾云之心领神会,同情地点了点头。好歹他和何远峰出柜,提前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哪像向辰,就喝了两口小酒,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向辰脑海中轰隆隆直响,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突然被引爆了,他反而有种诡异地冷静感。
他问:“你刚才说我大伯在跟我哥谈话?”
顾云之继续点头,向辰问清楚他们两个在哪儿,然后迅速穿好裤子,趿拉着鞋子,边往外冲边扣衣服扣子。
他的手一直在抖,几颗扣子一直到书房门口都没能完全扣好,他是害怕,但是他不能丢许恒洲一个人面对。
邓历等人都在小院里,围着桌子说话,见向辰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跑,手刚伸出去要叫他过来,人已经敲开门冲进去,只能把跟在后面的顾云之喊来打听情况。
书房里,宋文彬跟许恒洲面对面坐着,两人脸上都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向辰却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宋文彬满脸都是生气。
“衣服都不穿好。”许恒洲当着宋文彬的面,面不改色地站起来走到向辰身边,给他把扣错了位置的衣扣解开,又重新扣上。
向辰吓得背后直冒汗,这时候当着他大伯面亲昵,不是在挑衅吗?他悄悄伸手推许恒洲,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许恒洲脚跟生了根一样,愣是立在那儿等把向辰的扣子都扣好了,才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宋文彬的对面。
“大、大伯……”向辰战战兢兢地跟宋文彬打了声招呼。
宋文彬脸色却是不太好,往常对向辰都是个笑模样,但是今天,难得地一脸正色:“怎么,这么着急跑过来,怕我吃了他?”
向辰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着急,我,我……大伯我跟我哥,不对,他不是我哥,我们两个,我先喜欢他的,真的,他没哄我,我主动追他的……”
不等宋文彬问,向辰先颠三倒四解释了一大堆,他知道宋文彬等长辈,因为他年纪小,都很担心是许恒洲哄了他。当初他就听何远峰说过,问许恒洲是怎么把他骗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