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皱着眉,同样在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听到云雪梅那女人的猜测,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不对!
  “猪脑壳!那崽子长得跟建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呢?”张菊英为之气结,忍不住拧了云雪梅耳朵一下,“老娘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的女子?”
  云雪梅摸着耳朵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难不成大哥不是娘亲生的啊,真是......”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了,差点咬住自己舌头,“大哥不是我大哥?”
  “自然是,不是一个娘而已,你大哥不过是克亲娘的晦气玩意儿罢了。谷生这事你别再提,亲孙子送人?你娘我不傻。”
  难怪啊难怪!
  老太太那些恶毒又不可思议的行为终于找到症结了。
  可书中并没提到这些,想到这儿云落自嘲一笑,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罢了,作者哪会花那么多笔墨描写呢?
  她真为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感到不值,可悲可怜可叹!这便是他孝顺的母亲。
  她更为罗美芳感到心痛和委屈,她竟然背着那不属于她的过错,被欺压和良心不安一辈子?
  而他们夫妻都被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愚弄了一辈子,被这样一个无知恶毒的老太太毁了一辈子。
  身在局中不知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谁的错?怪云建业愚孝还是怪罗美芳懦弱?
  云落冷笑着,最大的错难道不是云富贵这个亲爹,放任后妈这样对待自己儿子?身为父亲放纵妻子的恶行,冷漠无情又不负责任才是最大的恶!
  为人父母真的不需要考试,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和父母。摊上这样的父母,若没遭遇重大人生变故,也没贵人相助一把,自身的认知局限也意识不到的话,要挣扎出这摊泥沼真是难于上青天。
  原主的弟弟究竟被送到哪儿去了?
  ☆、22.进城
  “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看着娘。”在云落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叹了第几次气时, 罗美芳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云落愣了半晌突然道:“娘,你和爹照过结婚照吗?我想看看。”
  “原来是想你爹啦?”罗美芳松了口气笑着打趣她, 起身从角落的旧木箱里翻找了一阵, “喏, 我和你爹结婚那儿没时间去照, 不过有他一张军装照。”
  她接过照片凑到煤油灯旁, 小小的黑白照片静静躺在她手上,照片有些发黄, 边角被摩挲得有些毛毛的,显得经常被人拿出来看。
  “别离那么近,小心被火烫到你。”见她捏着照片离油灯那么近, 罗美芳提醒道。
  云落点点头,就着油灯暖暖的光线仔细端详照片上的人,这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浓眉大眼国字脸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 模样长得并不像云富贵,应该是遗传他那早早去世的生母吧。
  “娘,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呀?”
  正在补衣服的罗美芳动作一顿,脸上渐渐挂了一丝甜蜜地笑意:“你爹啊,那时候他正好回乡探亲, 就陪他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去大石窝镇相亲,就是咱村民兵连队长你丁叔叔。”
  云落从没见过罗美芳笑得那么开心, 明明快三十的人了, 那模样还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好巧不巧, 我那天也陪小姐妹相看你丁叔叔,没想到你爹他见了你娘我一眼就认定了,第二天就喊来咱村妇女主任邢大姐替他去我家说亲。”
  “怎么不是爷爷奶奶去说亲呢?”
  提起这个事,罗美芳垂下眼眸,渐渐敛了笑意:“还能为什么?你奶奶哪里会同意,所以你爹才找了邢大姐做媒。”
  “邢大姐是五十年代大学生,主动从省城来咱儿蒲柳村扎根,和现在那些知青可不一样,思想觉悟高,甚至还被人民日报刊登过呢!反正不知道你爹是怎么说动邢大姐帮做媒的,然后你爹好像给你爷奶许了什么承诺,这亲才算定下。”
  云落恍然大悟,难怪老太婆嫌弃罗美芳,这儿媳不是她所中意的就罢了,还是云建业忤逆了她选的。云建业又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张菊英才会肆无忌惮做了那些恶事吧。
  说完这些罗美芳神情怔怔的,娶自己是丈夫这辈子唯一做过忤逆公婆的事,她不愿向来孝顺的丈夫为难,更不想他在部队和前线还要担心家里,这番情意她唯一能回报的便是帮他顾好家,让他无后顾之忧。
  何况
  罗美芳眼神黯淡了几分,何况她弄丢了儿子还怀不上孩子,丈夫得知后只是沉默了一阵,最后还反过来安慰她。
  为了丈夫和女儿,她什么都能忍!云落不知罗美芳在想什么,只见她眼神变幻不停,最后逐渐定格成一种决绝和坚毅的眼神。
  刚刚母亲在想什么?
  她以为原主父亲是一个愚孝的暴力渣爹,可是今天从罗美芳口中听到的分明不是那种人设嘛,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一个孝顺坚毅的男人变成了只会酗酒打骂妻儿的家暴男?
  想到今天听到的事情,云落决定要为她做些什么,自己能救赎这个善良的女人吗?能帮她脱离苦海吗?
  清晨,村里的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罗美芳一起,云落便迅速穿好衣服,然后把上次卖鱼的钱装进棉袄内,以及几张花花绿绿的粮票。
  这些全国通用粮票是云建业这次寄回来的,她自然不会客气咯,老太婆拿了多少就给她吐多少出来,秋后自会算账。
  云落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抿了抿嘴身形灵活地出了院子,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赶回家,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内忙碌的单薄身影,面上的神情坚定了几分。
  这会儿天还没亮,借着神识能在黑暗中视物,她快速向晒谷场走去,幸亏这两天没下雪,路好走得多,只用了十分钟她便到了晒谷场。
  此时晒谷场上停着一辆拖拉机,几个看不清模样的汉子抬着笼子往车上放,等了一会儿那些人便走了,云落瞅准时机快速跳上拖拉机,掀起草垫藏身其中,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刻钻进鼻腔。
  车上的猪似乎并不欢迎这个陌生来客,哼哼唧唧起来,她瞬速收拢神识降低存在感,傻乎乎地猪挤在一起安心睡去,哪里会想等待它们会是什么命运。
  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传来,她立起耳朵倾听,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何大海,二人坐上前面的司机驾驶座。
  点火启动,拖拉机再次哐哐哐地大叫着冲出村子,笼子里的猪骚动不安地哼唧着,车驶过一段颠簸地路后开始平稳起来,云落伸出头吸了一口冷空气,她快被熏死了。
  “大海兄,今天你可是又要赚一笔了!”
  赚一笔?这些猪不是村里安排那个被下放的大叔养的么,卖了钱貌似算村里的公共财产,年底要给大伙儿分红的吧?
  不等她多想,何大海的话顺着风飘进了她耳里:“说的什么话,你们家不也赚到了,不过我得感激你们,没你大姐配合,我也很难在账目上做文章嘛!”
  身为村里会计竟然做假账?不过想想这可是何春蔓的极品大伯,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大海这个人有文化也有一定人脉,而且心够黑,女主可是用好多年才把他彻底搞定。
  只要不危及自己和母亲,云落不想插手何大海的事,这个坏家伙自有女主来收拾,她不想招惹麻烦,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距离清水镇已经不远,路上牛车马车开始变多,道路狭窄拖拉机不得不慢下来,云落瞅准时机从车上跳下。
  她的行为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大家只以为他们一起来的,现在堵成这样还不如她步行前进,况且再不下车可能要被发现。
  云落从容地整理了衣服和头巾,将脑袋裹得只露一双清澈地黑眸后,将手插在袖子里,从何大海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
  大早上,镇上收购站已经排了长长地队伍,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公社里异常热闹和繁忙,忙着收购各类牲畜和农产品,供销社和食品公司也不轻松,各类副食品和生活用品、年货根本供不应求。
  上次来卖鱼,她留意到汽车站就在收购站附近,云落转转悠悠来到车站观察了一会儿进出的人,直到有司机大声喊:“往茂安县的车要开了,还没买票的快点!”
  这一嗓子过后,不少提着大包小包的人连忙往车上挤,云落也立刻跟了上去,却被售票员拦了下来:“哎,那小孩你站住,车要开了,你一边玩去。”
  云落身子一僵,回头却傻乎乎道:“姐姐,俺刚刚去茅厕了,俺娘在上面等俺呢!就戴绿头巾那个。”
  姐姐?自己看起来很年轻么?模样三十来岁的售票员心里美滋滋,然后十分痛快的在云落手上按了个戳便放行。
  果然哪个年代的女人都一样爱美,司机瞅了眼云落手背上的戳让她赶快上车,车上人不多,她走到最后一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穿到这个年代一个多月,云落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她兴奋地看着车外两旁的风景,毕竟现在难得有机会出门。
  村里的人无论去哪儿都得村长开介绍信,要写清楚哪里人士,要去哪儿,去的原因以及去的天数都要有,再然后生产队上盖了章才能出门,没有村上盖了公章的介绍信,简直寸步难行。
  半路上又有人上车,云落身边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她似乎是个话多活泼的人:“小妹妹你家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坐这儿啊?”
  云落撇了她一眼,指着坐在前面裹绿色头巾的女人:“俺娘和弟弟坐前面,没座位就自己下来坐了。”
  弟弟带在身边,女儿丢在后面?年轻女人同情地看了云落一眼,疯狂地脑补着。
  “姐姐,你知道茂安纺织厂怎么走么?”
  “呃?你和你娘第一次来茂安啊?这个简单,你们出了车站往左一直走,走到底往右再走上两里路,就在那附近。”
  云落大概心里有谱了,女人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飘远,她不禁回忆起昨天下午张菊英母女的对话。
  为了弄清弟弟究竟在什么地方,她耗费大量神识诱导着云雪梅问张菊英,弟弟被送哪儿去了?最终把老太太缠得烦了,加上对自己女儿没戒心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据老太太说当初饥荒才过没几年,日子难熬,她老姐妹家亲戚的儿子在城里上班,因为生不出来就想花钱“收养”一个,老太太便把那孩子“送人”了,这样换来了二十斤大米,四十斤玉米和十五块钱。
  她必须尽快找回那孩子,只有那孩子出现才能快速斩断母亲与云家的关系,他应该是有四岁了,只知道那是一户姓孙的人家,叫什么名字老太太早已不记得。
  想到这这些,云落既无心与旁人聊天,也无心看路两旁的景色,车一到站她便冲下了车。
  “大姐,你家孩子都下去了,你不快去看,别再丢下她了。”见云落走了,那个年轻女人对绿头巾大姐说道。
  绿头巾大婶:这姑娘怕是个傻的吧,真可惜,年纪轻轻地就傻了。
  ☆、23.一波三折!
  出了车站云落很吃惊, 这和她想象中的县城不一样啊,比她预期的还要落后。
  城里主干道是青石砖铺的, 路面很多地方凸一块凹一块, 有的地方还缺失了砖块, 变成一个个小坑, 行人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进去。
  云落边走边看, 街两旁大多是两层的老建筑,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有很多穿着藏青色工装的人,原来是纺织厂工人们下班了。
  头上的烈日似乎吹不散这冬日的寒冷,街道上飘着食物的香味不断引诱着云落,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一家卖包子馒头的副食品店门前。
  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冒着袅袅白烟,白的白面馒头, 黄的玉米面馒头, 黑的杂粮馒头,都好香,路过的行人瞟一眼,再摸摸瘪瘪的衣兜只能离去。
  “老板,给我来一个肉包子。”
  买包子的男子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眼光, 就站在包子店前十分矜持地咬了一小口,那享受的表情就好像他在吃绝世美味似的。
  肉包子!
  脑海里无限循环着这三个字, 云落鼻翼翕动再也挪不动脚, 目光绿油油地盯着蒸笼里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猪肉!
  云落觉得自己被定住了,必须吃一个肉包子才能解除的那种定住:“大婶,我要两个肉包子!”
  将四两白面粮票和五角钱交给对方,云落满怀期待地接过两个用纸包住的热乎大肉包,顶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她把包子揣兜里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人群。
  忍住想吃的冲动,云落决定先找到纺织厂,只需要朝穿蓝色工装人流的方向逆行应该就对了,果不其然走了十来分钟她来到了纺织厂门口。
  “大爷,请问纺织厂家属院在哪儿呀?”云落观察了片刻,拦住一个从工厂里出来的老头,礼貌地问道。
  老头停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家大人呢?”
  “大爷您真厉害,这都被您看出来了!”云落作出惊讶又佩服地样子,随后担忧害怕道,“俺和俺娘来走亲戚,刚刚路上人多就和她走散了,俺只记得亲戚是纺织厂的职工。俺们老家在元邶县大东村生产队,俺姨父姓孙是大东村隔壁的小东村人,小姨和姨父有一个四岁大的男孩,他们就住在家属院,您听说过吗?”
  云落怕屁一通拍,老大爷对她好感度蹭蹭蹭上涨,心想小姑娘人生地不熟走丢也怪可怜,便热心道:“小姑娘你说的我不清楚,但我老伴儿可能知道,走我带你回去问问她。”
  神识中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云落真诚地感激道:“哎!大爷谢谢您!”
  家属院离这儿还真不远,一排排陈年旧楼倔强的矗立在那,楼房四层高,一层能住十几户那种,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小区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跟在老大爷身后来到三楼,他们途经一户户人家,有做饭的女人们,有打闹的孩子们,有看报纸的男人们,还有听戏曲的老大娘,一副生动的六十年代生活画卷徐徐展开在云落眼前。
  进了屋,云落发现房子面积不大,或许不足五十平米,屋内摆设也十分简朴,客厅显眼处挂了一副mao主席画像,桌上摆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看来这家人条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