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是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来。
顾宴说着,走到床前,伸出手背去碰小程的脸蛋。
发觉微微透着一丝凉意,他抬头环顾,发觉窗户开了条缝,自觉找到了缘由,走过去,固执地要给窗关上。
大夫在后面幽幽地说:开窗是为了通风啦
顾宴:您说什么?
大夫:咳咳,重伤之人,休息再久也是正常的。你去给他把药熬上,煮一碗药得不少时间呢,指不定就醒了。
顾宴招招手,很快就有下人大半的人过来,接过药方。
大夫拉着他,一股劲儿吩咐灵药要怎么怎么切片,灵花灵草怎么处理。
睡梦中的小程也跟着皱眉,翻了个身,把自己缩进墙角里。
顾宴将房里一干人等都轰出去,眼见着下人一溜烟跑去厨房,才叫住想跑的大夫。
大夫悻悻回过神,不情不愿行了礼:少主,大中午的。
不要放他体虚老头子在门口晒太阳啊,该吃饭啦小伙子!
雪衣少主站在门口,眉眼下投着屋檐遮蔽的阴影。
你上次说,一个月就能养好,顾宴道,是真的吗?
大夫摸摸脑袋:当然是真的。不过,这养好,可能和他的标准不太一样,用力的跑啊跳啊,可能就难了;但要是正常吃饭睡觉,那肯定没问题。
经脉寸断,这可不是小事啊少主。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宴沉默。
他很痛吗?
大夫:您试试诶,开玩笑开玩笑!
说完玩笑,大夫正色道:还是得给他找到褐羽神医,未来才有保证。
顾宴道:我自会找到他。
傍晚时分,顾宴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放在床边案几上,再伸手去摸小程额头。
然而小程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抓住他的手,眼睛睁了个半开。
他醒了。
程陨之迷茫道:我是谁我在哪儿噢,仙君!
他的目光落在顾宴身上,一下认出了他,也认出自己身处何处。
于是头痛欲裂,勉强坐起身,被人扶着后背喝药。
两口温热的药下肚,唤醒了小程的胃口。
他苦着脸道:仙君,行行好,给小程一点吃的吧,要饿死了。
顾宴没准备点心,他的院子里,可从没有备用零食糕点的传统,这下听见人喊饿,不由得手足无措,去摸摸他肚子,确实空瘪的要命。
他无措道:你没辟谷吗?
程陨之:辟谷?辟什么谷?是东西不好吃还是舌头不好使?
这下两人坐那儿干瞪眼,程陨之顿时明白过来,端走顾宴手上的药。
他还打哈哈,想要混过去。
不吃不吃,你看这药这么大碗,喝完估计撑的要死,哪有地方再吃点心呢,当我说胡话好啦。
顾宴无言地看着他喝完药,无言接过,出了趟门,回来时,托着一托盘的点心回来。
有些油纸包都还没拆开,但依然有香味从缝隙里头传出。
床上小程摇摇欲坠,恨不得一掀被子飞奔下床。
他真心实意地感慨,大力表扬他:仙君可真是心想事成好郎君了!
在小程闪闪发亮的目光中,少主不慌不忙,从中挑出一个小块来。
程陨之: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顾宴把挑出的这小块,切成四个小小块。
其中一块搁在小小的托盘里,精致的要命,递给程陨之。
大夫说了,不能吃刺激的东西。顾宴道。
程陨之:你个老乌□□子。
漂亮道修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紧紧盯住被顾宴放在小托盘上的糕点,心里想着不吃算了,然而手不听使唤,悄咪咪伸出手,吧唧一口就没了个彻底。
他不太礼貌地咂巴了一下嘴,觉得滋味还留在自己牙齿上。
程陨之想了想,小心翼翼又理直气壮,摊开手:还要。
却见顾宴将托盘收了起来,让下人端走。
程陨之:那你买这么多来是做什么?
顾宴轻描淡写:望梅止渴。
滚滚滚!
没了东西吃的小程生无可恋,手里被顾宴塞了个暖手炉,被角掖好,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像尊漂亮的陶瓷人偶。
顾宴极满意,他坐在床沿,掏出一本话本。
程陨之以前在酒楼听人说过书,也曾在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掏钱买两本话本子充实一下他的脑子。
的确是用来打发时间,娱乐的好东西。
然而它出现在了顾宴手上,情况就变得不太妙了。
程陨之有些纳闷,他安慰自己,万一仙君就有看话本子的习惯呢?
下一刻,顾宴生疏地翻开话本,道:下人说,坊间流传的就是这种东西,拿来给你解解闷,应该问题不大。
程陨之:确实,这些年来,新话本越来越多,大家都爱看。还有改编里头的故事,拿出来说书也不错。
顾宴敏锐地发觉:说书?
程陨之一愣:现在还没有说书吗?
听字面意思,顾宴大致也能晓得一点。
他捻着话本的书页,在程陨之伸手讨要之前,平静地用掌心轧了轧纸,把它擀的一平二整。
程陨之心头一跳。
他挣扎道:我躺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来
还没说完,被顾宴一只手按下去,另一只手倒是平平稳稳地托着书,半点不带打颤的。
他从容道:我念,你听。
小程:
你念?!
对方倒是半点不带怕的,给小程摆了个舒服姿势后,翻过目录,到了第一页。
封皮上印着平湖游记,想必是篇游人墨客,在走遍湖光山色后,随性而发,写的一篇游记。
程陨之捧着暖手炉,坐立不安,挪来挪去,被一手镇压。
前面一切正常,基本是主角自述,要上京赶考,中途来到这片湖泊,发现风景妙极,可名字平平,只叫平湖。
书生在船上看湖,看得幻影一片,不由自主,大头朝下,栽进湖中。
本以为,自己得死在这儿,结果被湖中精怪所救,齐力给他托上了岸。
程陨之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觉得是自己大题小做。
没准就是普通话本呢,仙君念念,问题也不大。
接下来,书生满脸涕泪,与她们道谢。
众精怪娇笑,深夜入梦,若你个书生想报答,就去找这么几个人。
书生便与众精怪的凡人模样相见,相处久了,精怪们与他相爱,竟也不要他报答。
程陨之快听睡着时,耳边顾宴冷清声音响起:卿卿出了阁楼,站在二层娇笑,给她看中的郎君丢花儿,刚好丢在人家脑袋上。郎君也笑,妾也笑,正是郎情妾意,眉目传情
程陨之:噗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他正色道:请停吧,我知道后面什么走向,不用念了。让仙君念这种东西,怪里怪气。
噫!
顾宴坚持道:不多了。还是念完。
书生有了正房,又贪不过,娶了妾室,将众精怪所化的美貌女子享在怀间,恰好放榜,他榜上有名,正是中了进士。
人生大好,春风得意。
然而人起了贪念,就消不下来。
忽然发现了妻子们的秘密,得知了众精怪的弱点,便将人送进宫中,反复刺穿腹部弱点,令她显出原形,原来是一尾鲜红大鲤鱼!
宫中众人便以此享乐,书生也就连连升官。
众妻子格外忧愁,要他将人要回来,书生醉醺醺,一尾鱼么,炖了就炖了,换他仕途高升,划算的很。
刚说完,他眼前一黑,竟是回到了那片湖中,原来一切是湖中精怪给他的幻觉,这下幻觉消失,精怪又不愿救他上来,书生便活活溺死了。
程陨之:好!结局不错,是我的话,就这么写:书生落在湖中,浑身滚烫,竟是被冰冷的湖水生生炖熟。这不更带劲儿。
顾宴合上话本:之之心狠。
小程心虚地一缩:他干了坏事,我便心软不下来。
顾宴:哪怕只是在幻境中?
程陨之一梗脖子,立刻开始咳嗽:他还在话本里头呢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宴抚摸他瘦削的背脊,给人喂了点水,蹙着眉头。
是我不好,惹你动怒。他低声地说,下次不念了。
程陨之心想,你念都念完了,结果现在跟我说,不念了?
不行,小程口是心非道,你念得什么玩意儿,一点感情没有明天再念一篇,得好好练练。
床边少主垂着眉目,低笑道:好。
第128章
小少爷被顾宴赶走,心中自然愤恨不平,吵闹得自己院落不得安宁。
小厮跟在他身后,跟人赔笑,还要收拾主子发脾气时打碎的东西,腰都要弯酸了,心中自然有些不满。
念他年纪还小么,就多担待一点。
小少爷在房中一哭二闹,还在地上打滚,惊诧一干侍女乳娘,心疼地要把他抱起来。
就连小少爷的娘也听闻儿子的这一番动静,连忙赶来,一看究竟。
一听,居然是和少主有关,也不意外了。
我要
他吵着吵着,见这么多人围上来要来哄他,原本还有些得意的心,忽然就胆怯起来,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变小了许多。
我要,我要
侍女连忙上前,温柔地问他:少爷,您到底是要什么呀?
小少爷看着她娇美的脸庞,忽的一怔。
回头看看,发现自己身后居然围了这么多的人,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的小厮站在人群外面,苦笑着看着他。
那个漂亮的道修
若他开口要了,他们会愿意把漂亮道修给他吗?
会不会被谁偷偷看了去,然后趁他不注意,偷偷伸出手,用手背碰碰他柔软的脸颊?
小少爷被自己臆想中的景象气得半死,要说出口的话也临时改了。
我要当少主!他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迟早把顾宴那玩意儿打下来,让我来当!
好!周围人一阵欢呼,连绵支持他的注意。
这种事,之前小少爷就闹过,侍女也就用原来的话术哄小孩,夸他棒,夸他厉害,夸他特别有志向。
然而,小少爷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被哄的晕头转向。
而是咬着手指甲,转过头去,努力皱起眉头。
不过,因为动静太大,还是闹到了家主父亲那里去。
听闻小儿子干的好事,还让少主难得的发了火,在场众长老你看我我看你,耸耸肩,该干嘛干嘛去。
有人踌躇地说着:又把少主得罪一遍,恐怕,在少主那里,落不得好
的确,本来就没有多大忠诚,这下把人推得更远。
哎,小孩子就会胡闹,干不得大事。
于是提议:得拉拢人心啊。
是啊,好歹让少主看看我们的诚意,毕竟,为家族做贡献,也是为他自己好嘛。
更多目光投向坐在上位的家主,他毕竟是少主的父亲,说的话更有资格。
家主被众人盯着,心中生出一分得意,一分恼怒。
得意的是,他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好儿子,整个家族、旁系、分支和附庸,恐怕都要仰赖他这一脉活着。
恼怒的是,他这个家主还活着呢,大家就开始打算着怎么讨好他儿子。
那就,给他挑些东西送去,家主开口,众人静音,打开库房吧。
这送礼,也不能安安静静送。
家主挑了个由头,例如庆祝我儿修为精进,让人扛着箱子,吹吹打打送到少主院落门口,要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承了人情。
什么乐器都得用上,越响亮越好,就得热闹!
程陨之昨天被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被屋外响亮动静吵醒,还有些恼怒。
昨天夜里,他喝完药昏昏欲睡,顾宴却制止他,不让他睡觉。
程陨之只能盘腿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直往下垂。
顾宴坐在他身后,一派修炼姿态,用细微灵力涌进他经脉,一点一滴替他重新搭好。
等一天的份结束,差不多也到了下半夜。
本来想想,第二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干,小程便随他去,只求能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就能吃午膳。
结果太阳还没升到东头那座山呢,外头什么唢呐的,响亮无比,往小程耳朵里钻去。
程陨之;见鬼。
可恶!要不要人睡觉了!
程陨之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从床上坐起来,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去摩挲挂在床边的外衣。
没摸到自己的外衣,倒是摸到了另一双手。
那双手的主人松松地牵着他,将小程重新牵回床上躺着。
程陨之半睁开眼睛,瞧他一眼,重新合上。
他疲惫道:外头这么多人,总不是冲我来的吧?
顾宴温和道:你睡吧,我去应付他们。
他尚未学过隔音的结界,想了想,土办法也只有关紧门窗,不让声音从缝里透进来。
待少主迈步出门,关上房门,程陨之才觉得耳边嗡嗡声好了不少。
他气血上涌,身体虚弱无比,连脸都跟着苍白了两个度。
声音确实比刚才小了些,很快便没了。